第十卷 十字軍 第0601章 升格 1

席森神父和銼刀當然不相信我擁有毀滅這個世界的力量,這一點從他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來,而在腦硬體的判斷中也是如此。然而,即便是席森神父也無法在這樣的談話中維持之前那般淡定的表情,這些表情的變化到底有多少是偽裝,兩人心中真正的想法,對我的言語會做出怎樣的判斷,我是無從知道的,我唯一能夠肯定的是,即便不相信我說的話,但是,我的言辭和態度的確讓他們無法真正平靜下來。

語言的力量,正是源於人心的迥測,我出於某種矛盾的本能而營造的話術,在有心人的思維中,同樣會製造出源於矛盾的力量——他們很難判斷我的話中真意,有誰能以正常的思維解讀一個「精神病人」的想法呢?是的,我就是一個「精神病人」,無論以心理學的理論,還是在常識,乃至於這些行走於神秘世界的人所特有的思維中,不僅僅是在那個所謂的「現實」中,還是現在的這個自我。

我十分清楚,自己的精神正伴隨著世界觀、人生觀和道德觀的崩壞而崩壞,而這些思維的模型,恰恰是無法通過腦硬體進行維持和修復的。精神病人知道自己的心理精神有了問題,但卻束手無措,這在臨床心理案例中並非絕無僅有的個例。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是,我已經放棄維繫「正常」的假面了,在死亡之前,即便只是短暫的時間,狹隘的世界,我已經決定要以自己的方式走下去。

我覺得自己的狀態不會干擾到計畫的執行,因為,我是精神病人,但並不代表我是白痴,不是嗎?一個精神狀態失常,但又沒有失去智慧和理智的戰士,在某種程度上,將會比過去拚命維繫「正常」姿態的自己更加強大。

我眼前的人們無法理解我的變化,而這是情有可原的事,因為這種變化是如此明顯,而發生的時間卻又如此短暫。在這樣的變化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之前,我也很難相信,儘管在臨床心理案例中並不乏先例,但是,我如今必須承認,哪怕只是一分鐘之內發生的事情,都會徹底扭轉一個人的心理。即便如此,我依舊不清楚,在所有相似的心理精神突發性變化案例中,自己的變化是否為一個特例,因為,無論是來自本能,還是原生大腦的理解,以及腦硬體的推斷,都讓我開始明白,這種心理精神狀態的突變,並非僅僅是「知道到了某些不該知道的,衝擊過大的事情」,其變化的深度甚至要追溯到末日症候群這個病症的根源——那個少年高川幻象和「江」的活躍,一定導致了現實身體深層次的異變,從而對「我」這個高川人格造成了劇烈影響,並反應到位於末日幻境的映射中。而這種異變的影響力,甚至讓我本能感覺到了死期將近的威脅。

我無法改變這個事實,我甚至從來沒有到過「現實」,也沒有人告訴我,怎樣才能擺脫這種威脅。繼承自上一個高川的資訊,讓我早就預想過,自己這個人格意識只是一個為了達成計畫的過渡產物,並且也決定承擔這個可能的結果。我的確感到矛盾,但並不排斥和抗拒這個可能性,因為,我同樣是高川。

因為矛盾,我做了許多無謂的事情,產生了一些猶豫的想法。我從誕生開始,就是一個矛盾的產物,我沒有真正的過去,也沒有親身經歷過太多的事情,嚴格來說,我甚至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和愛人。我所擁有的,僅僅是累積在身體中的過去那些高川們的記憶資訊和資源而已。我不得不將他們的,當成是自己的嗎,在某種角度來說,這種做法是成立的,但是,以全面的角度來說,這並不完整。

如今,越發感受到死期臨近的我,不得不去思考起來,其實自己是不滿足於這樣的自己的吧,我感到自己的不完整,所以,想要補完自己,讓自己以一個完全的姿態在某個角落留下自己的痕迹吧。

只是,事態的變化總是比我想像的還要惡劣,我從來都沒想過,自己的「過渡性」,竟然會以現在這樣的方式凸顯出來——我甚至認為,即便是主導計畫的超級系色和超級桃樂絲也沒有準備,即便也許她們有考慮過這種事態發展的可能性。

現在,我已經沒有時間去補完自己了,不,應該說,過去那種「隨著時間流逝,一切都會自然而然好起來」的想法本來就是錯誤的。錯誤的關鍵就在於,我為了維持自己的「正常」,而試圖將過去的高川們所留下的一切消化掉——但是,那些高川所留下的東西,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經過凈化,但是,這些看似純粹資訊的東西卻並非全然乾淨,過去的高川們用一生留下的烙印,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被清除呢?

即便都是「高川」,人格意識的本質或許相同,但是,包裹在本質外的東西,讓每一個「高川」得以區分的東西,也是存在的。而我所接收的資訊,卻偏偏不可能只有本質的東西,因為,那種東西,每個高川都擁有,彼此間沒有根本的區別。

所以,那些「高川」的東西,仍舊是屬於他們自己,代表他們自己的東西。

所以,我越是嘗試去消化,去吞噬,去他們的東西變成自己的東西,不僅不會讓自己變得完整,反而在逐漸失去「自我」的成份。現在,我的「自我」就像是一個胡亂拼湊,全身都是補丁的怪物,也許這樣的充滿雜質又破破爛爛的「自我」,才導致我的精神狀態一直不穩定,才是讓我如此輕易就在境界線中被擊潰的罪魁禍首。

受限於各種因素,我以一種畸形的狀態誕生於此,並且,就在毫無警覺,也無法得到任何警告的境況下,以一種畸形的方式成長著。

現在,我已經沒有時間去後悔了,我快要死了。死亡,並不可怕,對任何一個高川來說,人格意識的死亡,都不是什麼值得害怕的事情。但是,我不想以這麼一種畸形醜陋的樣子死掉,哪怕只以一個「不完整的精神失常的高川」這樣的身份死去,如果,這就是我的本來面目,那麼,我接受它,我願意承載它,即便看起來不完整,但它卻是真正屬於我的東西。

無數的思緒,在腦海中賓士著,被壓抑的情感,讓腦硬體的運轉變得遲鈍。我抓著咲夜的手,也許我在害怕,她會接受而離去,儘管,我同樣明白,她決然想像不到,她所面對的「高川」發生過怎樣的變化,也一定不會因為我此時和過去的不同而離開我的身邊。但是,在被腦硬體壓制的情感之海中,「恐懼」這樣的情緒,一定在沸騰吧。因為,感性,從來不是「理解」、「知道」和「明白」能夠控制的東西。

腦硬體很好地控制著義體,讓其完全不受到情緒的侵擾,所以,在理論上,咲夜不可能從和我的接觸中,感受到我此時的狀態。但是,當她反過來,用力抓住我的手時,無論是出於怎樣的原因,也許並非我覺得的那樣,但仍舊讓我感到安寧和平靜,腦硬體的運轉,也漸漸變得輕快起來。

我和席森神父的交談,那種失常的感覺,讓房間中的空氣有些壓抑。席森神父和銼刀都不認為我處於一個適合談判的狀態,但我卻覺得,這樣很好,也許讓他們感到難受,讓他們覺得我在失心瘋。真的很好,現在的我,讓我感到自己的真實,這種真實的存在感,是如此沉甸甸的,宛如一顆青澀的,卻至少不是腐爛的果實。

這種真實讓我十分清醒,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知道自己的言行舉止會對周遭產生怎樣的影響,哪怕他人難以接受,但於我來說,就是最佳的狀態。

「告訴我,席森神父,參與你們計畫,我們耳語者會獲得什麼?」我再次問道,就像是在一個不對等的環境中,逼迫著因為水土不服而狀態大降的敵人。

席森神父和銼刀對視一眼,從小動作中透露出一種勉強,然後,這種勉強化作臉上的苦笑,他說:「我明白了,高川先生,我還是第一次發現,你是那麼棘手的溝通對象,你是故意的嗎?我還記得我們剛見面的時候,你突然就給了我幾拳,現在,被打中的地方又開始痛了。」

「真的嗎?」銼刀一聽到這個消息,臉上的凝重和異樣頓時不翼而飛,眼神炯炯地問我:「你真的打了他好幾拳?」一邊說著,一邊做出拳擊的動作揮了幾下,「像這樣?」

席森神父和銼刀的話,讓氣氛漸漸呈現回暖的趨勢。可以說,他們正試圖擺脫我的不正常精神狀態所產生的影響,但也可以認為,他們認為我之前的表現是故意的,是一種爭奪交涉主導權的手段,並且,承認了自己一度的失態和落於下風,並嘗試用自己的方式取回主導權。

視網膜屏幕觀測著房間中每一個人的細節,配合來自原生大腦對氣氛的感受性,腦硬體不斷解讀著交談中的細微變化,以及這些變化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銼刀的行為和小動作,讓她看起來和席森神父有了一些私下的交易,而她並沒有試圖掩飾這一點,就像是在告訴我,她仍舊遵從我的決定,但是,在交涉的時候,會站在席森神父那一邊——不管是出於私人的原因,還是僱傭兵組織的秘令,她似乎已經被說服了。

銼刀自然也被我之前的言辭嚇了一條,但是,和席森神父一樣,她也有了自己的解讀。而這個解讀的結果,以及和席森神父私下交流的結果,看起來都不會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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