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燃燒城市 第0599章 破殼

咲夜和銼刀不在房間里,我將毯子疊好放在沙發一角,看到茶几上有一些點心和剩下一半的啤酒,便就吃了起來。我打開鑲嵌在牆壁上的電視,卻發現所有的頻道都在播放軍隊和政府的宣傳片,以及一些政府軍隊官員的採訪,完全沒有正常的娛樂節目,不過頻道的標誌表明,這些電視平時也可以接收到外界的電台信號,只是現在根本沒有信號,仔細想想大概也能理解到底是怎麼回事。在我們進入五十一區之前,整個拉斯維加斯的周邊地區都被納粹用特殊手段屏蔽了電子信號,看來直到現在,號稱擁有世界上最高電子攻堅戰水平的美利堅政府仍舊沒能打破納粹對本地區的信號封鎖。

比起進入境界線的遭遇,以及從少年高川幻象口中得知的情況,在五十一區的等待略為顯得平淡起來。我當然不是在抱怨生活不夠刺激,我的經歷無論以什麼角度來說,都顯得太過刺激了,儘管我的情緒一直被腦硬體嚴格管理,但是這點認知還是有的。而且,如果有可能,我更願意像現在這半晌間,平淡得有些乏味的生活,我不知道其他高川是不是有過同樣的想法,不過,在偶爾的一瞬間,我的確這麼想過,不過,很快就當作無意義的雜思拋到腦後了,因為,我不得不承認,在計畫完成之前,自己的生活絕對會像在風暴中行船一樣,一個浪尖風頭後,緊接著就是另一個更大的浪尖風頭。

這半晌平靜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的時光,與其說是寶貴,不如所是虛幻。我不需要注意聆聽,都能感受到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暗流的洶湧已經即將抵達一個臨界值。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大事是單獨而突然地發生的,換句話來說,就是看似偶然的一切都是必然,只是限於時間範圍和情報多少,無法在第一時間看穿其中的必然聯繫罷了。我所遭遇的一系列變故,看似讓人意想不到,措手不及,但仔細思考一下,就會發現沒有一個是沒道理沒來由的事情。當然,從結果反推起因和線索,總比從起因和線索推導出結果容易得多。

即便是擁有腦硬體的我,此時對待在境界線中獲知的結果,也只能放個馬後炮而已。

在境界線中恢複的身體狀況直到醒來之後仍舊記憶猶新,即便腦硬體和義體化的存在感已經復原如初,羅列在視網膜屏幕上的數據,以及視網膜屏幕觀測外物時的數據化系統,加上早已經熟悉的各種力量模式的嘗試性啟動,都在告訴我,自己已經恢複「正常」,我仍舊察覺到了,在境界線中的經歷對自己的影響是多麼深刻——尤其是當時的身體,和現在的身軀是一種映射產物截然不同,儘管無法說清楚具體不同之處的細節以及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但是,我仍舊直覺感到,即便當時的身體仍舊不是真正的「現實」,卻比現在的這個由腦硬體驅動的義體化身軀更加接近某種本質。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做出平時自己根本就不會做的事情——就著別人喝剩的啤酒吃光了麵包。當我察覺到的時候,自己已經在一種下意識的狀態下,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先不提食物的種類和性質,其實現在的我並不需要正常人的食物,更不需要吃別人剩下的東西,而且,在這個房間中,也並非沒有足夠的食物,而迫使自己必須吃下這一份。

這是腦硬體無法處理的問題,對這種行為的判斷,它在理論到證例上羅列了足足五分鐘都沒有顯示完畢的數據,最終得出「沒必要,但有意義」這樣曖昧的結論——也許我應該高興,它沒有因為得出這個曖昧的結論而死機。

接下來,我仍舊做了一件「沒必要,但有意義」的事情。我照了鏡子,仔細檢查了自己的肌體外觀和眼睛,直到徹底從外表、數據和自我認知上取得統一後,才最終相信自己脫離了噩夢一樣的境界線中——不,應該說,最終說服了自己,這個強大而能有所作為的自己,才是具備現實意義的存在。

如果將這種思維放大到包括現實的範圍中,其實很可笑,不是嗎?實際上,經歷過境界線後,也許我已經有些弄不懂,所謂的現實意義到底是什麼了。現實應該是客觀的,但是,末日幻境世界和境界線,似乎讓以現實角度觀測到的「客觀性」變得狹隘起來。以至於現在,我對現實意義的要求,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偏向了需求性——不是因為現實的客觀產生需求,而是因為自身的需求而承認其客觀性。

然而,需求在很大時候,其實是一種主觀性的偏向。我明白,當自己產生如上的想法時,「現實」的界限,正在主觀中變得模糊。現實、末日幻境和境界線,我在這三種環境中的狀態、遭遇和認知的差異性太過巨大,而三種環境卻偏偏並非截然毫無干係,更不像「做夢」和「醒來」的界限那麼清晰。原本只有末日幻境和現實的話,我仍舊可以說服自己,將末日幻境當作虛擬實境,和「現實」區分開來,然而,境界線的存在,卻將這條界限模糊了,它彷彿可以成為一個末日幻境和現實之間的灰色地帶。

不需要太過深入去思考,只需要對其各自所涉及的定義範圍,就能直觀看到三者之間的聯繫。境界線是「接近末日症候群患者集體潛意識」的地方,末日幻境是由失去個性的LCL態末日症候群患者構架的世界,而末日幻境系統的物理構架在「現實」之中——或者,可以轉化一下理解方式,並非是「末日幻境系統的物理構架在『現實』之中」,而是「將末日幻境系統的物理構架所在之處被稱為『現實』」。

於是,這個「現實」的定義是不是變得曖昧起來了呢?這個定義中的「現實」,開始淡化其唯一客觀性,而變成了一種和其他三種幻境區分開來的「標記」,從而變得「主觀化」和「需求化」。

我其實並沒有真正去過「現實」,我對「現實」的認知,是從之前的各種高川的記憶資訊中繼承下來的。而在我之前的高川,之所以產生那個病院環境就是「現實」的認知,正是那個環境所體現出來的物理性,邏輯性和根源性。然而,「病毒」本身卻是一個暫時不存在嚴謹的物理性,也暫時不具備邏輯性的存在,它真正具備的,其實是最為根本的「根源性」。然而,這種起源性,也同樣貫徹在末日幻境和境界線中,這讓它在末日幻境和境界線中,都是「存在」的,那是一種比「映射」和「幻影」更加具備實際意義的存在性。

如果說,存在和客觀的定義密不可分,存在的就是客觀的,就是現實的,那麼,在承認了「病毒」在末日幻境和境界線的存在性後,是否可以認為末日幻境和境界線都是客觀的現實呢?

「病毒」,不,現在應該稱為「江」了,其本身就是一種讓「客觀現實」這個辭彙的定義變得狹隘曖昧的存在。也許我和它的接觸太深了,受到的影響太過直接和強烈,但是感染之後的異化卻因為各種緣故遲滯下來,所以才產生了現在這種概念性認知的失常。對於其他末日症候群患者來說,因為他們在感染後異化得太過徹底,甚至連個性都失去了,存在形態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反而在對「現實」的定義和認知上更加分明——生存在這個末日幻境中的人們可不會認為除了這個世界之外還有現實,自己從出生到死亡的一輩子都在做夢,體驗的僅僅是一個虛假的生命循環。

我在腦硬體中保存了以上複雜的,如同草稿般凌亂的思索。這些思考在其他人看來,一定如同精神病人的囈語吧,但是,對我自身而言,卻是極為重要的東西,因為,這是真正屬於我自己的,而並非由之前的高川所傳承下來的,對自身和自身所在的世界的思考。我在這形如哲思的存檔中,進一步確認了自我的獨立性。

雖然,我對「現實」的認知,的確因為這些思考而變得混亂,但我並不感到恐懼和慌張,並且,我確信這並非是腦硬體在起作用,即便沒有腦硬體,我也並不為自己此時的混亂感到擔憂和恐懼。因為,在從境界線歸來之後,我便有一種感覺——自己不會活到回歸現實的那一天了。

這意味著,在這個在之前的高川記憶資訊中被判定為幻境的世界裡,我所經歷的一切,就是我的真實,我的全部,我在這個世界的統治局中誕生,並將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中死亡。以這個角度來說,我和銼刀他們的「世界性」差異已經變得十分微小。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我對「現實」的概念變得混亂又怎樣呢?

沒錯,就是這樣,我要將這個世界當作真實。即便過去的高川們,都認為那一邊才是真實,那也只是他們的想法,對我而言,那一邊其實沒有任何現實意義,因為,我所能做的事情,我真正知道的,可以觸碰到的東西,都只在這個世界——無法真正去接觸,只能從記憶資訊中獲取情報的「現實」,有那麼多片面的,可以辯駁的地方,憑什麼我必須將它當成真實,而將自身由生到死都只能再此的世界當作是幻境呢?

當然,不能僅僅因為一些主觀的理由,就否定過去的高川所傳承下來的世界觀,因為,雖然它看似可以辯駁的,但是,並不能徹底證偽。所以,為了保險,我仍舊必須執行既定的計畫。但是,我盯著鏡子中的自己這麼想道:

既然我將毀滅自己一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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