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燃燒城市 第0554章 最終之物 4

無論是加速起來的紡垂體機器,還是飛艇的實際飛行速度,其實都是相當快速的。在短短不到十秒的時間裡,紡垂體機器彷彿撞破了空氣,發出巨大的爆鳴聲,我可以感覺到,供以踏足的外殼輕微地顫抖了一下。紡垂體機器的速度再此之後再度翻倍,我可以清晰看到環繞在外殼周圍的一層罩形雲霧。

紡垂體機器的速度終於突破音障,與其速度同步,卻沒有任何保護的義體開始承受更加強大的壓力,摩擦讓表面的溫度數據上升,當然,對於義體來說,是不會為這種正常範疇的溫度現象產生過激反應的。這個世界裡的變化要讓我感到不適,必須達到讓現實的身體產生作用的程度,拿這個世界的術語來說,就是「神秘度」。

在上升速度突破音障之後,我們終於暫時拋離了從下方追來的炮彈。那些煙花一樣的爆炸效果,乃至於碎片和衝擊波,彷彿在這短暫的追擊中感到疲勞,無力地耗盡動能,或消散,或在重力的作用下朝下方墜落,那些清晰可見的彈道形成一個高高的拋物線,只是頂點再也勾不著紡垂體機器了。

紡垂體機器的加速開始變得層次明顯,如同火箭搭載了一節又一節的助推器,每一節助推器的點燃和拋落,都會讓紡垂體機器的速度陡然上升。自紡垂體機器從臨時數據對沖空間中墜落之後,到倒懸拉斯維加斯城的魔法陣成型並與之產生共鳴的這段時間裡,紡垂體機器和倒懸的拉斯維加斯城之間拉開了相當長的距離,只是拉斯維加斯城太大了,以至於這個距離從單純的視野中感覺不出來。然而,當紡垂體機器進入音速之後,這種距離的認知就格外變得清晰起來。

此時我們上升的速度絕對超過自由落體速度許多,正上方的拉斯維加斯城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巨大和清晰,但是,也許有感覺本身的誤差,亦或是某種神秘在起作用,卻的確讓人感到這個速度並不如預期的那樣,可以十幾秒內就能抵達終點。

納粹的飛艇似乎無法再加速了,它們和紡垂體機器的距離正在拉遠,我停留在紡垂體機器的中下部,扶著紡垂體機器的外殼眺望它們,手掌傳來外殼那冰涼又粗厚的觸感。雖然已經極力去偵測,也相當肯定,異化右江就在這個巨大機器中,卻完全感覺不到她的存在感,這個紡垂體機器的外殼隔絕了我所擁有的一切偵測方式,視網膜屏幕中也無法在上邊找到任何可以窺探的孔隙,此時連精神統合裝置碎片的存在反應也消失了。

除了以急劇的速度上升之外,紡垂體機器彷彿徹底沉寂下來。如雨一樣炮擊也已經停止,但納粹們並沒有放棄追逐,飛艇的數量已經超過一百艘,下方的雲海中不再有新的飛艇出現,墜落物也已經大部分掉入那雷霆奔走的烏雲中,一時間,整個場面的動蕩進入了一個相對緩和的時期。

納粹的軍歌停止了,所有人為的聲響都消失了,在這暴風雨的天氣中,醞釀著一股壓抑的靜謐。面對著異常又狂放的異空間景色,凝視著納粹們沉重的軍勢,以及按照既定進程運轉的魔法陣和紡垂體機器,我突然感到自己是如此孤單。我能感受到的,只有我自己,在這個顛倒的世界裡,至少現在,我只有一個人。

早已經濕透的義體不停地滴水,水漬從發稍淌下,偶爾落入空洞的左眼眶時,雖然並不疼痛,但在感覺上卻讓人覺得有些不舒服。我撕下外套殘存的一塊布料扎在頭上,將左眼部分遮掩起來。這個時候,我很想抽支煙,我摸遍全身的口袋,終於找到被壓得乾癟的煙盒,我記得這是在進入紡垂體機器所在的臨時對沖空間前,在酒店大廈一層找到的,幸好,自己沒有泡在水裡,口袋的防水性終於起了作用。

我將又扁又擰的香煙重新搓圓了,用打火機點燃,這個時候,拉斯維加斯城的景色急劇放大起來,紡垂體機器終於進入了最後的路程。我突然覺得這一切跟吸煙相比都不重要起來,於是再不看那些東西,含住過濾嘴深深吸了一口。

剛剛將煙霧噴出,身下的紡垂體機器便陡然一震,巨大的反作用力傳達到義體上,這個暫時只是升降梯一樣的大塊頭終於開始減速,即便如此,地面的景物仍舊以極快的速度接近。視網膜屏幕再次列舉數據,提示我做好降落的準備——並非只有紡垂體機器的速度會造成影響,而且,按照這個速度趨勢,當紡垂體機器一頭扎進既定的魔法陣核心時,我所在的位置就會再一次進入飛艇群的攻擊範圍之中。

紡垂體機器即便已經開始減速,並且在極短的時間內就降到音速以下,但它進入魔法陣核心的速度仍舊極大,被黑泥摧毀,只剩下一片燃燒著,不時流竄著電光的廢墟景象,一下子就恢複了它們原有的大小。更加巨大的震動傳來,紡垂體機器一頭扎入核心處的孔洞中,這個孔洞的範圍比紡垂體機器的體積要大上好幾倍,裡面黝黑一片,完全偵測不到任何東西,感覺就像是黑洞一樣,但是,它並非完全是空虛的,在接觸黑暗表面的一瞬間就產生了撞擊感。

有一個無形的屏障在阻止紡垂體機器的進入,但是,這個屏障在紡垂體機器的衝擊下,只抵擋了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就崩潰了。期間有巨大的電流緊貼著黑暗表面竄動,也產生了如同薄薄的鏡面碎裂的現象。我知道,面對這片未知的黑暗,自己最好的選擇是暫時遠離它,但是這個空洞的面積實在太大了,紡垂體機器不偏不倚地撞入正中,即便我要從紡垂體機器上跳離,也無法抵達邊緣。

強烈的震動感沒有將我從紡垂體機器上甩出去,但是我也無法控制平衡,不得不趴在外殼上,我大口大口地吸著煙,煙頭猛漲的火光,一下子就變成整個世界唯一的光和熱。在和紡垂體機器一同闖入魔法陣核心黑洞的一瞬間,黑暗便成為了視野中最多的色彩,煙頭的火光完全無法起到照明和溫暖的作用,僅僅是聊以慰藉而已。

雖然藉助煙頭的火光也看不到任何實質的東西,但是,在視網膜屏幕中,仍舊呈現出一種空間扭曲似的景象。

這是相當朦朧,與其用眼睛去看,不如用感知去體會的現象。這個黑暗的世界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平整的空間被扭得像是麻花一樣,到處都是皺褶和破裂,時間感也好似被揉成一團亂麻,在這個歪曲的黑暗世界中,我感覺紡垂體機器和自己也被歪曲了,無法想像自己在外部的觀測中到底是何種模樣,不過,卻有一種抱著木頭,在巨大的風浪中隨波逐流的感覺。

大海是冰冷的,在風暴中,陰沉沉的一片,一下子浮出水面,一下子沉沒水中,然而,即便在水底,也不得不去承受那股狂暴的流動感,生怕下一刻就再也無法浮出水面。如今,我的感覺就是如此。

自己會漂蕩到什麼地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被打翻?也不知道。至少紡垂體機器沒有被這彷彿由空間和時間構成巨浪打翻,自己也沒有被這股巨浪沖離紡垂體機器,這似乎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然而,這個好運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不,不能用時間來形容,此時的時間感已經完全錯亂,只能說在進入核心黑洞的某一刻,腳下紡垂體機器的觸感陡然消失了。不是單純被拋開的感覺,而是瞬間移動般,突然間就失去了腳踏實地的感覺。再下一刻,視野陡然大方光明,天空、雲層、明艷的陽光、正常的時空感、重力加速度、層次分明的色彩以及更加清爽的空氣等等,一下子就席捲進視野中。沒有緩和,突然到來的鮮明和豐富的感官,讓人不由得有些暈眩。

天空的色彩很明亮,甚至讓人覺得有些透明,雲層不多,大多呈現波浪狀,這讓我覺得自己是被那些雲層的波浪掀了起來。我張開嘴巴,只剩下最後一小截的香煙掉了下去,但我毫不理會,雖然義體不需要,但我還是本能的,如同窒息的人般,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和上一刻截然不同的空氣。視網膜屏幕維持著自檢警告框,義體損傷度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超過了百分之五十,反饋回感覺,就像是肢體生鏽了一樣,彷彿移動一下就會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但是,這些事情似乎都不重要了。

我張開四肢,仰望著天空,風聲在耳畔大肆作響,即便沒有視網膜屏幕的提示,我也能清晰感覺到,重力正作用在自己身上——在視野中的世界重新恢複光明的一刻,我已經置身於高空中,沒有任何物事能夠阻止自己的下落。但是,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在呼吸到這截然不同的氣息時,已經離開瓦爾普吉斯之夜,回到了正常的世界。原來,那個核心黑洞,其實就是回歸正常世界的通道嗎?我沒有繼續思考,只是貪婪地擁抱著這個格外鮮明的天空。

誠然,以這個速度墜落地面,一定會再次讓義體遭到損傷,但是,也絕對不會被摔死。而且,也別無選擇,不是嗎?我的隨身物資中並沒有降落傘。距離落到地面還有一段時間,我彷彿躺在風中,靜靜地等待著,觀測著,這和瓦爾普吉斯之夜中截然不同的景色。

有一架客機徐徐從更高的地方掠過,陽光照耀在機殼上,反射著刺眼的金屬光,當它的陰影將我蓋住的時候,在它必將行經的軌跡上方,出現了一個更加巨大的輪廓。就像是從那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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