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燃燒城市 第0533章 黑泥奔流 1

宛如地震一般,在我的目視範圍內,所有的一切都在搖晃,龜裂沿著建築表面蔓延,地面和天花板開裂的地方露出深邃的黑暗,有時甚至讓人覺得連空間本身都裂開了。血河並沒有從這些裂縫中宣洩出去,一如既往地沿著走廊快速奔涌著,沖刷已經不那麼穩固的建築本身,一塊塊從大廈樓層和房間中剝離的磚石、木塊、瓷瓦、金屬、玻璃、布料和各種生活器物被潮流推動,不斷相互撞擊,嵌入建築表面或又再度挖下一大塊物體。由灰色絲線淤積劣化而成的黑色淤泥在血河中不斷分解,血河的淡紅色也在不斷深沉,轉黑,從光霧狀變得更加實質,更加粘稠,從感觀上的令人窒息變成了更加切實的無法用原生器官進行呼吸。

整條血河的質感越是強烈,給人的感覺就越是沉重,它轟鳴,奔流,聲勢漸漸如大廈外的風雨雷電那般浩大,彼此共鳴,讓大廈內外的變化變得更加劇烈和同步。在不斷的搖晃中,計時數據眨眼間就增長了一位數,越來越複雜和混亂的變動讓我不得不停止原生器官的運作,純粹由義體進行機械化觀測。如果不使用義體這種程度的「神秘」,單純只是目視這般變化,就足以讓人在短短的幾秒內頭暈眼花,乃至於昏迷過去。

腦硬體不斷將這些動靜轉化為數據流呈現在視網膜屏幕中,剛過了幾個呼吸,數據中便出現亂碼,隨之彈出警告框,提示必須對數據進行過濾,以減小腦硬體的負荷,如果不進行過濾的話,一分鐘內就會出現數據溢出。這些數據我完全看不明白,所以,也無法判斷哪些是可以過濾的無效數據,哪一些最好不要過濾,但是,腦硬體的負載圖曲線正在急劇上升,過濾數據流已經是勢在必行的事情。

腦硬體配合原生大腦的處理能力十分強大,瀕臨極限的狀況很少出現,然而,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就意味著自己即將面對的狀況十分棘手。義體化的我,對腦硬體的依賴十分嚴重,腦硬體也承受不住的話,多少意味著我已經落於下風。而如今這種逼近腦硬體極限狀態的狀況,應該僅僅是瓦爾普吉斯之夜的封印解除的前奏,我很難想像,當這一層的封印徹底解開,瓦爾普吉斯之夜的力量徹底釋放,到底會出現何等可怕的後果。

當然,瓦爾普吉斯之夜徹底成型只是所有的可能性中最壞的結果。一切都得視哥特少女的真實身份和行動目的來判斷,如果她真的只是將丘比和龍傲天進行置換獻祭,將最初的施術者置換出來。那麼,這種劇烈的動蕩應該不會持續太久,而且,的確有可能在替換獻祭的時候,產生可以讓人離開這個瓦爾普吉斯之夜的縫隙。然而,這種可能性僅僅是我根據哥特少女的一些言語細節,以及當時的情報數據進行的推斷,並沒有完全的證據證明就是如此。

正是因為無法確定,又事關「精神統合裝置」,我才必須頂住這股巨大的充滿未知威脅的壓力繼續觀測下去。

——外部防火牆開啟。

——DDOS衝擊防禦有效,負荷降低百分之十。

——監測到外部入侵數據,置入蜜餞系統,反向追蹤來源。

——警告,警告,內部數據結構出現異常,內層防火牆啟動,自檢開始……

諸多事項警報在視網膜屏幕中如流水一般升起,防火牆的細節變動並不受到我的主觀控制,但是從事項內容來判斷,似乎情況不容樂觀。我多少可以感覺出來,外部的侵蝕是由血河,更確切的說,是由灰霧絲線所變質淤積而成的黑泥帶來的,這些黑色的淤泥狀物即便不用腦硬體檢測,也能直觀感受到它那極度強烈的負面存在感。而來自內部的威脅,則是從身體深處……不,義體並非是正常的身體,不存在一般意義上的細胞和基因,所以,這種從內部極深的地方,彷彿從靈魂之中傳來的異常感,大概是由現實身體產生的某種異變帶來的。

十分熟悉的異常感,好似有什麼東西正試圖破土而出,它不斷啃噬,改變,扭曲,從最基礎的結構開始產生影響。它的存在好似被一層紙擋住,形態有些模糊,但卻同樣充滿了存在感。當我感知到它的存在時,就會意識到,那不是屬於自己的東西,而是寄生或者說沉睡在自己體內,更形像一點,是存在於自我意識之中的異物。

那是——

「江!」我心中述說著這個名字,澎湃而複雜的情緒如噴泉般激涌而出,已經高負荷運作的腦硬體根本來不及進行刪除。我再一次體味到這股濃烈的感性,說不定這是激動、恐懼、還是別的什麼,成份太過複雜了,但是,我無比確定,這其中一定是有恐懼的。這並非是感情上的害怕,而是源自生命生存本能的恐懼。它根植在現實的身體中,映射到這個非正常的義體中,如同從靈魂之中噴勃而出。

我的左眼無比痛苦,眼球不受控制地亂轉,跳動,似乎隨時都會衝出眼眶。即便我用手掌死死壓住,也能感受到這顆眼球鼓動時的衝擊力,就像是心臟一樣強有力。「江」的意志,正以這隻眼球體現出來。

——紅色警報,威脅等級最高,特徵數據符合,內部異常數據代號為「江」。

——內部異常數據與外部入侵數據存在部分重疊,預測防火牆突破幾率百分之四十,隨時做好封印突破準備。

伴隨著腦硬體的警報,我猛然感覺到了來自眼球的痛楚,似乎有「嘣」的一聲,視網膜屏幕的自檢數據顯示,視覺神經有小部分掙斷了。失去腦硬體的壓制,尖銳的痛楚直達大腦,讓我不由得一陣暈眩。異變發生得太過強烈和突然,當我習慣了這種痛楚時,血河已經從最初的淡紅,變成了如今更接近黑色的深紅,混濁又稠滯,已經真真切切變成了實質的水態。

眼前的世界在搖晃,不斷在模糊和清晰間變幻,蔓延在走廊上的龜裂越來越寬大,讓建築本身愈加顯得脆弱,讓人覺得說不定下一秒就會徹底崩潰。計時數據的流動極快,但是,數據變動和感受的差異卻更加嚴重。我已經分不清時間的流逝到底是快還是慢了,我已經感覺不到痛楚,似乎已經麻痹,左眼完全失去知覺了,放開手時,只有一片漆黑。但是,在眼眶傳來的感覺,以及視網膜屏幕的自檢數據中,這顆眼球仍舊在活動著,讓我不禁覺得它已經徹底脫離這個身體,成為了獨立存在的個體。

我看了看之前按住左眼的手掌,在血河的幽深暗光中,隱隱看到一片血紅。

卷攜著黑色淤泥的水流經過我的身邊,宛如充滿了恐懼,一下子就平穩下來,淌過身體的水流變得清澈,就像是黑紅的色素一下子被擠壓到兩側,從我身旁晃過去。但憑肉眼,已經無法在這般混濁深重的血河中,看到五米之外的物事了。

大概是麻痹了的緣故,現在的感覺比起身體異常剛發生的時候好了不少,左眼雖然變得奇怪,但鬆開壓制它的手掌後,似乎也沒有脫離我的眼眶的意思,只是活躍地左右上下轉動。恍惚中,我似乎聽到了女人的聲音:

——這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阿川。

這個聲音是——?

我試圖讓自己的意識下沉,就像是過去的高川做的那樣,將自我意識放逐到那深邃的黑暗中,下墜到那更加形像化的深層意識世界裡。我知道,那就是「江」所在的地方,它一直都在那裡,一切都因它而起,是「高川」之所以成為特殊的關鍵。在「超級高川計畫」中,也有和它進行溝通的環節,但是,只是備選環節,因為,誰也不知道該如何與它進行溝通,根據推斷,它的本體是「病毒」,只是受到「真江」的影響而發生變異,然而,即便如此,它也仍舊是「病毒」,而不是「真江」,對於這種目前沒有技術可以完全對其進行解析的存在,人類意識對它的干涉程度有多大呢?而身為「病毒」,它的侵蝕能力和侵略性卻是顯而易見的暴烈。

貿然和它接觸,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超級桃樂絲和超級系色判斷,被其「吃掉」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無限接近百分之百。所以,才會利用各種方式,將其隔離封印起來。

距離進入這個末日幻境時,在世界外圍進行的封印之戰的資訊,有相當一部分一直保存在腦硬體中。「江」的敵意在那場戰鬥中已經展現無疑,即便是超級桃樂絲和超級系色聯手,仍舊讓它從「高川」的體內剝離出「艾魯卡」,讓其攜帶它的力量搶先投入末日幻境世界中。我在統治局三十三區和艾魯卡發生碰撞時,已經體會到超級桃樂絲和超級系色對「江」的封印有多麼脆弱,它隨時都有可能利用發生在我身邊的異常破封而出。

現在,大約也是那麼一個情況。這道血河和「江」的力量太相似了,雖然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但是,這股力量同樣和「江」產生了共鳴。在這種內外威脅夾擊的情況下,無法全力應付即將到來的瓦爾普吉斯之夜的變動。我嘗試讓意識下沉,正是針對這種狀況,期望能夠在深層意識中找到暫時壓制由「江」引起的內部異常的方法——在腦硬體的記錄中,過去的高川並不只一次做過這樣的事情,也並非沒有成功過。

然而,我失敗了。

意識無法主動下沉,跨越那條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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