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燃燒城市 第0495章 黑暗英雄 2

兩名女性實驗體的身體數據波動得相當厲害,外在表現也亂七八糟,明明是那麼痛苦卻露出和痛苦相悖的情感,我並不清楚藥性作用的過程中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就連藥效結果也僅僅是聽近江講述了大概的理論結果,無法保證她們真的可以活下來,也無法保證在這個過程以及之後不會成為我的敵人,但是當我看著她們帶著那樣扭曲的,彷彿得救了一樣的表情搖搖晃晃走過來時,我仍舊將手伸了出去。

明明腦硬體還在運轉著,可是,在我做出這個動作時,大腦中想了些什麼?記不得了,大概什麼都沒有,但我可以感受到身體中殘餘的情緒,那就像是在陰雨天時,回味著晴空的滋味。

她們用力抓住我的手,拉扯著我,不,應該說,想把自己扯過來。

我覺得不應該這樣,不應該對她們抱有對待隨時可以拋棄的實驗體以外的情感,因為,如果真的想要拯救她們的話,就不應該在她們受傷之前充當觀眾,也不應該在毫無經驗的情況下,讓她們服用實驗性的藥劑,更加不能在之後將她們拋開一邊。而這一切都是我無法給予的,我不是她們的英雄,就算她們在這裡因為我的藥劑得救,也全都是她們自己的求生信念和運氣使然。

我自己的麻煩事已經很多了,還註定要成為這個世界的毀滅者。如果現在抱著拯救她們的態度來對待她們,不是很殘忍嗎?不是很不負責任嗎?因為,我註定要在最後一刻將這一切全部搗毀,沒有足夠的人格保存裝置和精神統合裝置,她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夠跨越這條死亡線的希望。

她們一定是某個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人格,她們將這個世界當作真實,並毫不懷疑,努力地生存著,和厄運抗爭著,而我所做的一切,將要毀掉這樣的角色——儘管是普通人,但是,她們根本就沒做錯什麼,不是嗎?

當我反應過來時,還是沒能將手抽回來,因為這兩個實驗小白鼠藉助我的力量,一下子撲倒在我的雙腿上。我驚愕地俯瞰她們時,她們已經如同做了個好夢般睡著了。我自然而然地搔了搔臉蛋,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做出怎樣的表情,以及該把這兩人怎麼辦。

反正,她們兩人此時的情況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噩夢、美夢、噩夢、美夢……如此反覆著,直到在痛苦之中被改造,醒來之後也不再是正常的人類。對此時的她們,無論說什麼,都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抱歉,我不是你們的英雄呢?」我注視著她們那痛苦和歡愉交織著,無比扭曲的睡臉,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告訴自己:「我沒有資格,沒有力量拯救你們,所以,從一開始就將我當作敵人比較好。無論對我,還是對你們。世界的破壞毫無疑問,就算計畫成功,理論上能夠回到現實的也只有我和那幾個女孩,你們在現實的軀殼已經徹底完蛋了,除非是計畫中最好最棒最高的結局,才擁有那麼一丁點回到正常的可能性。但是,我對那亂來的計畫是否能夠達到那樣的結果,實在沒有信心啊。」

所以,不要用那樣的眼神望著我,不要期盼我,不要說愛上我,不要幫助我,不要感謝我,請一定要憎恨我,唾棄我,背叛我,阻止我,如果你們真的愛著這個世界……不,應該說,如果你們不想和這個世界一起玩完的話。

——就親自將我,將劇本,將所有會招致世界末日的因素排除吧,就像那些現在也一直為著阻止世界末日到來的人們一樣。

於是,就這麼靜靜地,讓她們枕在大腿上,在這血腥又滿目瘡痍的房間中呆了半晌。雖然瀰漫在空氣中的刺激味道相當難聞,黑暗中似乎隱約傳來讓人覺得不詳的聲音,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除了自己之外再沒有光的地方,我難得感覺到身體輕飄飄的,好似所有的壓力一下子都因為濃度的關係滲出了體外。

我沒有思考未來的道路,也沒在想像和猜測那些疑問,不去理會隊伍到底行進到了何處,又是否將各自的特質體現出來,更不去想,自己有沒有錯過什麼。我就這麼抽著香煙,盯著火光閃爍的煙頭,靜靜地坐在沙發上,自然而然撫摸著趴在我的大腿上睡著了的兩名女性實驗體的頭髮。

「有時候,沒有人打擾,一個人呆著其實也挺不錯。」沒有經過腦硬體的修正,我突然在某種說不清的力量的驅動下微笑起來,「是不是?高川。」

——累了嗎?我似乎聽到雨聲和風聲送來這個問題。但是,一定是潛意識造成的幻聽吧。

「累嗎?我不清楚,因為這個身體只有材質的疲勞值,並沒有生理性的勞累,不是嗎?」我說:「這是只要有充足的能量就能永遠活動下去,永遠處於最佳運轉狀態的身體呀。」

——累了嗎?

「所以說,機器根本就不可能會累嘛……」

——累了嗎?

「喂,你這個傢伙……就算是幻聽,就算是潛意識,就算是……」

——累了嗎?

「……」

我沉默下來,直到這個聲音漸行漸遠,才對自己問道:「我……還是人類嗎?」

沒有聲音回答,從大廈外傳來的風雨聲就像是一大群爬蟲在移動,一會兒急,一會兒緩,但是,就只有這樣的聲音而已。

腿部傳來摩擦的觸感,匍匐在我大腿上的兩名女性實驗體如同從冬眠中蘇醒般動了動身體。距離為她們注射針劑過去了多長時間呢?不清楚,感覺很短,又似乎很長,有點模糊了,但我並沒有去看視網膜屏幕上的計時器,也沒有粗暴地將兩人強制喚醒。觸感從摩擦變成了壓力,她們的頭貼著我的大腿轉向一旁,眼瞼抖動著,緩緩地睜開了。

「晚上好,兩位。」我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機械的味道,不過,在看到她們的身體數據開始穩定下來時,的確生出過名為喜悅的情緒。

我的聲音大概給正處於半睡半醒的朦朧狀態的兩人潑了一盆冷水,她們猛然將身體坐直了,滿是警戒和殺氣的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只要對上那對視線,就能立刻知道她們此時的情緒和心理都完全不正常,那種熟悉的暴虐的情緒完全在表情上刻畫出來了。說起來,雖然身體數據恢複穩定了,但是數值完全不正常,也沒有交流過,所以也無法判斷她們是否還保存著記憶和人性,徹底變成只具備人形的怪物或野獸也不是沒可能——畢竟是用惡魔的血肉和白色克勞迪亞製造的實驗性藥物,簡單形容一下,就是存在「惡魔化」的可能性。

不過,對於她們是否記得之前的事情,對我在她們身上所做的一切又抱著何種感情,是否會立刻攻擊我,是否會怨恨我,是否已經徹底成為敵人,我都沒有任何抱怨或後悔的想法,此時的我和她們對視的死後,心情非常平靜。

兩個女性實驗體沒有說話,但是,她們的表情漸漸緩和下來,只是仍舊沒有從我臉上移開視線。

「還記得自己是誰嗎?還能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嗎?」我用食指彈了彈煙灰,平靜地問道。

「你……」亞裔女性實驗體發出沙啞漏風走調的聲音,就像是許久都沒說話,忘記了喉嚨該怎麼運動一樣,「你,你,是,誰?」她艱難地一字一字地說道。

「我?我只是一個孤獨的觀測者而已。」我回答道:「從一開始,我就一直跟隨在你們身後。」我簡單講解自己的所作所為,以及在她們瀕臨死亡的時候,才以「反正都是死定了,就當作實驗一下吧」這種毫不負責任的想法為她們注射了危險的藥物。

我根本就不在意將自己的行為說給她們聽,就算被怨恨為什麼不出手及時救下她們之類,也不想進行任何辯解,我已經做好了被憎恨的準備,換句話來說,也許對我來說,被怨恨才是最好的吧。不過,從這個女人的問題來看,她的思維能力仍舊正常運轉,這多少可以證明,這種針劑不會讓人變成毫無理智的野獸,這倒是挺不錯的結果。

「嗯,總的來說,就是這樣,實驗似乎成功了,你們的身體恢複得不錯,也獲得了超出常人的力量,在接下來的時間,只要不被圍堵,要活到最後也不是沒可能。」我輕鬆地說:「現在,你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復仇也好,躲藏也好,追上之前已經離開的隊伍也好,隨你們高興。反正,在這個臨時數據對沖空間里,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這麼幾樣而已。啊,對了,攻擊我的話不是不可以,只不過,後果會很嚴重哦。」我對她們笑了笑,愜意地說:「因為,我很強啊,比這裡的所有存在加起來還要強。」

我本來以為自己的說明會迎來對方的怒火,畢竟,剛醒來的傢伙無論表面上看來多麼清醒,腦袋也一定沒能立刻轉過彎來,加上藥劑的一些後遺症,應該會讓她們比平時還要暴躁。就算自己活了下來,不去檢查自己的身體,反而向我揮動拳頭的可能性在我想來高達八成,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兩個人的臉上那可怕的表情卻突然鬆懈下來。

她們向後挪動身體,緩緩站起來,開始活動手腳,臉上浮現驚訝的表情,簡直就像是看到了奇蹟發生一樣。我注視著她們的眼睛,她們的瞳孔正在恢複正常人的狀態,也沒有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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