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混沌頭 第0371章 記憶迴廊 6

我想起來了,我以自願成為實驗體為由,和安德醫生做了一個約定。是的,不是和醫院的研究部門,而是和安德醫生這個人——我們約定……

——如果你的計畫能夠解救我的親人,那麼,我會告訴你一個關於這種病的大秘密,並儘可能協助你解開這個秘密。

「你當時跟我約好了。如果我的計畫是『有益』的,那麼你允許我使用你的身體。」安德醫生的話將我拉回現實中。

他在說謊。我的腦海里回蕩著這樣的想法,儘力不讓這個想法顯露在臉上。我已經回想起來了,為了能夠增加系色她們活下去的可能性,年幼的我對安德醫生說出了「我的身體能夠產生抗體」這樣的話。當然,安德醫生當時並不相信,因為身體調查報告里並沒有這樣的數據。儘管如此,我仍舊希望他能夠嘗試用我的身體製作血清。

「真江是鎮子里第一個發病的人,她身上攜帶的不應該是病原體嗎?」當時的我用這樣的話來勸服他,「這種病的患者,病情的平均惡化速度並不慢。但是,我吃掉真江之後,病情的惡化反而變得緩慢下來。」

這句話唯一的謊言是,我其實並不知道,真江是不是第一個感染病毒的末日症候群患者。

安德醫生有些驚訝,他讓我回去後,大概徹夜翻看了關於真江的資料吧。最終,他似乎認可了「真江是病原體攜帶者,而吃掉她的我的病情卻沒有加重,反而看上去像是得到控制,所以我的體內一定發生了當前檢查所無法觀測到的變化。」這樣的說法。當時,安德醫生在院方的研究專家中其實並不顯眼,但他仍舊申請到了成立新的獨立研究小組的資格,因為他做出了《可控性基因調整》的報告,其中就涉及到對我的身體進行研究後得到的成果:《生物磁場變化與沉睡因子干涉現象》。

為了獲得我在實驗計畫上的配合,他的確在一段時間內進行了血清研究,由此製成一種名為K1的初期產品。這種藥劑在嚴格意義上,並不能算是血清,它看似擁有延緩病情的作用,但實際上,只是一種高效的大腦神經阻斷劑。

「重病室」內試注射了K1藥劑的患者,在一段時間內,性情似乎變得平和了許多,身體情況的惡化也得到控制,只是行動、思考和說話的時候有些遲鈍。這被看作是K1的副作用,但實際上,注射了K1的患者,由神秘病毒引發的體內因子層面上異變的加速了。

當時,我們都沒有意識到注射K1後會造成這樣的結果,當時的研究工具很難觀測到這種因子層面的變化,儘管這種變化其實十分劇烈,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戰爭」。

這是一場由神秘病毒充當催化劑,活性因子和蘇醒的沉睡因子為爭奪身體主控權而產生的戰爭。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我們才意識到,為了獲得這場控制權戰爭的勝利,沉睡因子甚至以「線粒體」為主導,產生了新的人格意識。

如果說,原來的人格意識基於主導身體的活性因子而存在。那麼新的人格,則是完全基於以「線粒體」為主導的沉睡因子們而存在。兩者的交鋒,將會在一方再度陷入沉睡,甚至是完全被消滅才會結束。

意識和因子之間沒有硝煙,但又無比慘烈的戰鬥,才是產生末日症候群患者表面病症的關鍵——他們煩躁,焦慮,精神分裂,再也聽不懂人話,連自己的聲音和意識形態都產生巨大的變化,外表呈現高溫、脫水、失痛等等現象,全部都是因為體內戰爭過於劇烈,需要更多的能量;或是勝利向某一方傾斜,導致人格意識脫節;又或是身體結構無法承受如此劇烈的戰爭,而不得不被動進行強化,亦或是轉換成另一種能夠適應這種戰爭的狀態。

在戰爭結束或是戰場完全崩潰之前,基於兩類因子而存在的人格意識將會不斷產生,不斷發生衝突,它們彼此間就像是世代的死仇,似乎完全沒有和解的可能性。

安德醫生稱呼因子之間的交鋒是「深層戰爭」,人格意識之間的交鋒是「表層戰爭」。兩種戰爭相互牽扯,彼此影響。

K1的藥性阻斷了大腦神經信號,讓當前主導身體的活性因子所支持的人格意識被「囚禁」起來。缺少一方人格意識的表層戰爭得到緩和,這才是病情看似緩解的原因。而實際上,患者的身體因為沉睡因子的勝利,正在產生可怕的變化。

是的,這是在K1投入使用很久之後,才逐漸被我們解開的秘密。而在這之前,我們自以為獲得階段性的成功。表面看上去,K1的確讓進入「重病室」的末日症候群患者變得安穩起來。而這個時候,系色她們已經無法再等待下去。

於是,我們為她們注射了K1的第三代產品K3。

現在回想起來,我仍舊無法確定,自己當時是不是因為無知而做出了一件無可挽回的錯事。因為,如果當時她們不注射K3,身體很可能會因為劇烈的體內戰爭而崩潰。她們當時已經奄奄一息,幾乎完全認不出我來了。至少,注射了K3之後,雖然產生了許多嚴重後果,但至少讓她們的身體得到保存,或許,還有人格意識——被「囚禁」在大腦內的人格意識,在某種意義上,就像是藏在一個堅固的保險箱里。

在系色她們注射了K3後不久,我被安德醫生告知,之前注射K1的患者產生異變——他們的身體不知道是崩潰,還是怎麼回事,變成了一灘黃色的液體。可怕的是,即便如此,他們仍舊「活著」。

辦公室里,安德醫生正在為我重新解說他的計畫,我聽到他正在闡述「末日症候群患者的體內基因和人格分裂的關係」,這些我已經全都回想起來了。可是,我仍舊垂下頭,彎下腰,雙手撐在大腿上,不讓安德醫生能夠看到自己此時的表情。

因為,回想起那些事情的我,此時的表情一定完全失去了血色。

那些由注射了K1的末日症候群患者變成的黃色液體,被稱為「LCL」,更重要的是,這些LCL是活著的,它們曾經是能夠區分出個體的人類。

沒錯,此時窗戶狀屏幕上正在放映著,我浸泡在LCL液里醒來,隨後被研究人員帶出的全過程。我的胃部劇烈翻騰,一想到這些「活著的人」以這樣的形態被我呼吸,消化,就不由得想要作嘔。

腦硬體里保存著我被研究人員從容器中取出時,那些研究人員的談話。

——快,快,再注射二十毫升的K19……我們必須盡量阻斷神經……負面資訊對因子的干擾……

他們為我注射了K19,K1的第十九代產品。原本,我不應該記得這些事情,包括之後被送入手術室的經過,但是,醒來時快速在大腦中形成的硬塊成功取代了大腦的一部分功能,它宛如在大腦上開了一個暗門,橋接了連通大腦的神經,一部分訊息得以被傳送進去,進而保存下來。

我不知道這個腦內硬體是否真的是腦硬體,也不明白,明明是虛擬現實「末日幻境」中的道具,為什麼會在我醒來之後真的出現在腦子裡。但是,事實很明顯,無論桃樂絲的計畫全貌到底是什麼模樣,她至少在這一步成功了。

從這個玩意出現在我的腦子裡開始,末日幻境已經和現實世界產生了足夠深刻的聯繫。

「之前,我們已經談到,人格意識基於肉體才能存在。但反過來說,人格意識也能對人類肉體擁有極其深刻的影響。」安德醫生的話再一次清晰地鑽進我的耳中時,我已經跳過了他的長篇大論的很長一段。不過沒關係,他所說的事情,我都知道。甚至,他試圖欺騙我的地方,我也已經想起真相。

「舉個顯而易見的例子,運動員通過意志的力量,能夠做到平時很難完成的活動,他們的身體組織和協調性在那個時刻超乎尋常。另外,抱持開朗的性格,也能對癌症之類的絕症產生相當好的協助治療效果。而患者通過堅強的意志,活過病情理論上的時間的例子也屢見不鮮。」安德醫生的聲音在我耳中變得喋喋不休,令人厭惡。

「我的計畫是,通過對新生人格意識的培養,進而達到對肉體的影響,一種強有力的影響。」安德醫生繼續說:「我們讓患者的人格意識在末日幻境中生活,通過劇本對其施加影響,實現培養和篩選的過程,反過來,這些患者的肉體浸泡在LCL營養液中,會隨著人格意識的變化產生變化。通過這種隱形的潛在影響,我們就能夠對末日症候群進行控制和調整,讓造成末日症候群的因子們好好聽話,將身體改造得更加強大和完美。與此同時,在末日幻境中的人格意識也在變得更加完美——如果有不完美的,沒關係,只要肉體不崩潰,人格意識就會不斷誕生,我們有足夠的資本重新來過。」

安德醫生的解說到此時才讓我重新抬起頭來,因為,他說的東西對一個「失憶」的人來說,足夠震撼人心,足以解釋我那無法完全掩飾的臉上的異色。

安德醫生的表情平靜刻板,可是他的眼睛彷彿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完美的人格意識,加上完美的肉體,曾經被人體拋棄排斥的因子將重新發揮它的作用,和現存的主導性基因相互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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