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混沌頭 第0321章 分割線 5

狗從垃圾堆拖出一隻小熊布偶。布偶看起來髒兮兮的,肩膀上的布料被扯開一道口子,口子里黑乎乎的一片,看起來像是被污水浸透了。紐扣狀的右眼也鬆脫下來,只剩下一根線吊著,當布偶被那隻狗叼起來的時候,紐扣眼睛就不住晃蕩。

狗一直朝上班族女郎衝去,女人尖叫一聲,揮手阻止自己的愛寵,讓它趕緊把這隻骯髒的布偶放下來。這隻狗也許平時挺有靈性,在距離主人還有一米的時候停下來,坐在地上搖頭晃尾,一臉憨相。女人又訓斥了幾句,狗將布偶吐掉,發出嗚嗚的聲音向前方跑開了。女人注意到我仍在一旁,於是轉頭過來,帶著尷尬的神情向我點點頭,逃也似的追著狗而去。

我目送女人和狗穿過前方的天橋。之前就提起過,我對那隻狗到底在垃圾桶里發現了什麼感到好奇,現在又對那隻骯髒的小熊布偶產生了同樣的好奇心。這一場景若在以往自然是沒什麼好稀奇的,我也不會貿然去拾起被扔在垃圾桶里的東西。可是這個早晨撞上這事兒,卻讓我覺得會發生一些事情。

這種預感也許是因為今天就要去見系色同學的緣故,為了這一天,我已經準備了一個星期。我要代表耳語者的大家弄清楚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確認一下八景的預言是否一如既往的正確。若是一切都在預言之中,那麼今天必將是非比尋常的一天,在特殊性上能與之相比的也就只有兩個星期前的惡魔召喚儀式了。

正因如此,我才觸景生情,才會對這隻在平時看來根本就沒有古怪的小熊布偶產生一種莫名的情緒吧。

我沒有壓抑這種感覺,走上去正要拾起小熊布偶。就在這時,突然耳後生風,我下意識朝旁邊閃了一下,某個急速飛行的東西從我肩膀上竄過。我定睛一看,原來是那隻烏鴉,它衝上來如同捕獵一般用爪子掐住小熊布偶,在地面滑翔了一段距離,划出優美的弧線再次投向天際。

對這種情況我自然感到詫異,不明白這隻烏鴉為什麼這麼做。也許是布偶的污漬嗅起來有股腐爛的味道,才讓烏鴉將之當成食物吧,我這麼猜測。在我的注視中,烏鴉振動翅膀想要飛回街燈頂端,然而在它攀升到半途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件更加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

那隻小熊布偶好似活了過來,在烏鴉的爪子里掙扎了一下。我覺得自己肯定沒有看眼花,這個時候沒有風,烏鴉的飛行姿態也十分平穩,可是布偶的身體卻扭曲起來。先是腰部掙了一下,然後四肢也揮舞了幾下,之後又耷拉下來,看起來有些垂頭喪氣。可是下一刻,它的肩部傷口處,那團像是被污水浸透的黑乎乎的東西猛然鑽出傷口,如同觸手一般狠狠甩在烏鴉的翅膀上。

烏鴉差一點就被打下來,黑色的羽毛灑落得漫天都是。它似乎被抽得有些暈乎乎,高度陡然降低不少,卻如啞巴一樣沒叫出聲來。這時黑色的觸手已經縮回小熊布偶肩膀的傷口裡了,趁這個時機,布偶用力一掙,便從烏鴉的爪子里落了下來。

布偶摔在地上,彈跳,翻滾,最終停在我的腳邊。

我有些被布偶傷口處的詭異觸手驚到了,心生警惕地向後退了好幾步,從褲子口袋裡取出摺疊刀,鏘的一聲甩開刀刃。雖然我之前就對這隻布偶感到好奇,可也完全沒想到竟然會變成這樣的境況。這事情發生得有點突然,也太莫名其妙了。

烏鴉沒有反擊,它甚至連看都沒看躺地上的布偶一眼,竟然就這麼直入天際,很快就變成了一個黑點。

我和布偶就這麼靜靜地對峙了好一會,時而有人從身邊路過,就會朝我投來別有韻味的詫異目光,當他們注意被翻倒的垃圾桶後,這種目光又會加入恍然的顏色。我可不管他們的視線有多奇怪,沒有立刻離開只是因為我想接觸這隻怪異的小熊布偶。在過去四年的社團活動中,除了八景的預言本身外,我遭遇到「怪異事件」的次數為零。而自從森野成功召喚惡魔之後,這十多天來,我已經連續遇到好幾次「怪異事件」了。即便如此,和巫師與惡魔的戰鬥並不足以填滿我的好奇心。眼前的布偶顯然也是「怪異」的一種,而且也沒有明顯的「灰霧」作祟的特徵,說不定是非灰霧事件的怪異,這個可能性就足以讓人心動了。

布偶就這麼靜靜躺在那裡,就好似之前的動作只是我的幻覺一般。若是普通人說不定會自欺欺人,就此離開,不過我十分相信自己的感覺,於是走上前,彎腰用摺疊刀捅了捅布偶的身體,見到它仍舊沒動靜,便嘗試用手觸摸它的身體。

布偶傷口處的黑色污漬仍舊沒有變化。我大膽地將這隻布偶抓起來,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審視了一番,最終確定,怪異之處就是布偶肩部傷口處的那片黑色污漬。我用刀尖輕輕捅了一下那處傷口,從刀柄處傳來一種帶有沾滯感,同時又具備彈性的觸感,有些像是融化的瀝青。填充布偶身體的根本就不是棉花,而全都是這種古怪的液體。

直到我把整個摺疊刀的刃部都插進布偶的身體里,那些黑色的濃稠液體仍舊沒有變成觸手攻擊我。我將刀子拔出來,嗅了嗅沾在刃上的黑色液體物,這才發覺那種腐爛的臭味並非是它散發出來的,而確實是因為布偶表面沾上了垃圾桶里的腐爛食物。

既然如此,這團黑色的液體又到底是什麼東西?它一點味道都沒有。

因為黑色液體什麼反應都沒有,所以我只能將布偶塞進從地上撿來的稍微乾淨些的塑料袋裡,準備帶回總部讓大家都瞧瞧。

雖然從狗發現布偶到布偶被我拾起,在這過程中發生了數起轉折,但是從頭到尾的時間也不過才十多分鐘。我繼續向公園的方向走,街上跑步的人多起來,有些人彼此打招呼後,就結伴在樹下的長椅上坐下。車道上的汽車並不多,騎電單車的送貨員風馳電掣地闖到機動車道中,又呼嘯地遠去了。這一切都給人一種感覺,整個城市就在這光景里漸漸蘇醒,並遲緩地轉動起來。

當我走上天橋時,既視感再一次襲來,好像有哪個熟人快速從身邊擦過。不過,當我向後望去的時候,發現身後一個人也沒有,這才恍然過來,一切都是錯覺。可是,我望著空蕩蕩的天橋,忽然在我的腦海里浮現無數的人影在天橋上川流不息的景象,這個景象和眼前空無一人的天橋重合起來,而自己便身臨其境地站在這片人來人往的幻象之中。

有人從身邊穿過,我看到她的背影,大概是一個高中女生,身體裹在款式老套的運動服里,緊緊拉著胸襟,垂頭匆匆地走,似乎輕輕一碰就會跌倒的樣子。這樣的畫面是如此熟悉,我覺得自己肯定認識這個女生,於是張開口想要叫她的名字。

她……叫什麼名字?答案呼之欲出,可是我無論如何都叫不出來。

這時,我感到右肩突然有些發沉,我下意識轉頭望去,只見全身漆黑的烏鴉正收斂翅膀站在肩膀上。

這一刻,我猛然想起了自己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副場景。

在那個瀕臨死亡時做的夢境里。

另一個「高川」正是這般在天橋上遇到了這個女生。

「咲夜!」我叫出了那個女生的名字。女生聞言停下腳步,可是在她轉過身體的時候,她也漸漸消失在空氣中,不僅是她,出現在天橋上的人流也都煙消雲散。我從幻覺中回到了現實,前方有一對老夫婦相扶持著走了上來,除此之外,天橋人仍舊是空蕩蕩的。

我感覺到這對老年夫婦看過來的眼光有些奇怪,隨即就發現他們的視線其實是落在我的肩膀上。我這才覺得肩膀仍舊和幻境中一樣沉重。那隻本該是幻覺的烏鴉竟然真的站在我的肩膀上。

我愣了一下,驚覺它正是之前在垃圾桶處遭遇的那隻烏鴉。

這隻烏鴉沒有半點怕生的樣子,站在我的肩膀上,旁若無人地用嘴疏離自己的羽毛。

直到老夫婦兩人從身邊走過,我才試探著伸手撫摸這隻烏鴉。從羽毛上傳來的溫暖柔軟的觸感在告訴我這隻鳥不是幻覺。烏鴉輕輕啄了一下我的手背,這個動作讓我生出一種親密投緣的感覺。我沒有驅趕它,就這麼任由它呆在肩膀上,一起向公園的方向走。

在路上我思考起該給這隻烏鴉起個什麼名字才好。它剛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就給我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就像是在這陰沉天空自由徜徉的精靈,隨後和布偶發生的事件都在證明它似乎也具備著某種「怪異」的特質。怪異的它,正變得怪異的我,追尋怪異的耳語者,這三者在我看來再相配不過了。所以這個名字可不能顯得庸俗。

我起先想起「薛定鄂」,這個名詞所代表的意義是科學中最接近「神秘」的概念。可它當然不能叫做「薛定鄂」,因為它是只烏鴉,而不是貓。於是我的想法又從薛定鄂猜想所涉及到的量子力學延伸開來,所謂「量子力學」是研究微觀粒子的運動規律的物理學分支學科,它主要研究原子、分子、凝聚態物質,以及原子核和基本粒子的結構、性質的基礎理論。而在微觀世界中,比分子、原子、中子、質子更小的基本單元叫做「夸克」。

於是,我對這隻烏鴉說:「你以後就叫做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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