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邪惡力量 第0177章 可能性

那些彷彿來自地獄深處的拷問幾乎把我的耐心都耗光了,我只覺得心頭有一團怒火無法發泄,因為這個憤怒針對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我無法在心靈的對峙中做出抉擇,雖然知道這種對峙毫無意義,而且沒有道理,平時我絕對不會執著於這種事情,可是不知道突然間怎麼回事,這個疑問化作鋼針,如影隨形,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

我明白,我明白!這不是咲夜的錯。

肯定在我的身上發生了什麼狀況,才讓我偏執進行這種思考。這不是我的本意,而是某個意志強加在我的身上。

是啊,若說現在的我和以前的我有什麼不同,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有什麼不同……

我抬起左腕,盯著第三等級的魔紋,它和平時的狀態沒有什麼不同。可是,這種關於末日的拷問如果並非來自我的意志,或許也只有來自寄宿於魔紋中的意志了。

這是神明,或者惡魔對我的考驗嗎?每個魔紋使者,都必定會在某個時刻,承受這種心靈的折磨嗎?

在晨光中,魔紋流淌著淡淡的灰色光澤。那個聲音仍舊揮之不去,可是當我專註地凝視著魔紋時,那種驚濤駭浪的感覺漸漸平息下來,只如風聲般輕快地掠過樹梢。

它似乎在說:人類,你期待末日嗎?

我在窗前站了許久,當我閉上眼睛,溫煦的陽光仍舊讓眼前一片光亮。我聆聽著掠過耳邊的風聲,鳥兒的清吟,感受從遠方平湖處飄來的水霧的氣味,好似有一汪泉水在心靈中流淌。廚房中傳來碗瓢的聲音,早餐的香氣彌散開來。

我突然感覺到幸福。

如果沒有末日,也許我所愛著的人們,都會在每日起床時,感受到這樣的幸福吧。不會因為末日的來臨而恐懼,不會因為末日的來臨而流離失所。啊,那是多麼美好的景象,即便裡面沒有我的存在。

彷彿身臨其境的幸福中,有一股悲傷湧上我的心頭,眼淚就不自禁地流下來。悲傷融入眼淚中流淌出去,心中就只剩下淡淡的幸福,就像那晨間如寶石般平靜美麗的湖泊上升起的霧氣和粼粼的波光。

是的,我想我可以回答了。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

「阿川?」樓梯上傳來富江的聲音。

我轉過頭,意識到自己臉上的淚痕,連忙用手胡亂抹了一下。

「你哭了。」富江的臉上充滿困惑:「為什麼哭呢?阿川。」

「沒什麼,只是被陽光刺花了眼睛。」我搪塞道。

「你在說謊,你知道的,沒有人可以騙得了我。」富江走到我跟前,抓住我的肩膀,凝視著我閃爍的目光,「我感覺得到你的悲傷,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阿江,你喜歡末日嗎?」我只是這麼問道。

「為什麼不呢?」富江的回答彷彿出乎預料,但又在情理之中,「不是很有趣嗎?」

「可是,如果沒有末日的話,也許你會比現在更幸福。」

「也許吧,誰知道呢?」富江似乎對這種說法十分不適應,「可能是那樣,也可能不是,不過我還是覺得,那樣的生活太無聊了。我喜歡現在的生活,你不喜歡嗎?阿川。」

我無法回答她。現在的生活充滿刺激,讓許多人遭遇了悲傷和痛苦的事情,未來也充滿絕望和渺茫,可是若說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的話,那肯定是假話。問題在於,如果我承認喜歡的話,就會讓我覺得自己的幸福凌駕於他人的痛苦之上。所以,我無法坦率地說,我喜歡現在的生活。

可是,這就是我現在的生活,不是嗎?高川,你沒有選擇。我這麼告訴自己。

「我愛你,阿江。我還愛著很多人,那些還活著,以及已經死去的人。」我對富江說:「我希望能夠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很高興能夠遇到他們,這就是我的幸福。」

「我也一樣。」富江將我擁抱在懷中,「沒有選擇,並不總是一件壞事。不要做選擇,這本來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陪在你身邊。我只想告訴你,很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十分幸福。」

「我知道,我知道……」我擁抱著富江,只覺得自己好像度過了一個苦難的輪迴,喉嚨哽咽得無法發出聲音。

我仍舊能聽到腦海中如微風般掠過的聲音,也許它永遠都不會消失,在未來的某些日子,每當我一個人靜靜獨處,它就會繼續拷問我的心靈。可是我已經不害怕了,我不會試圖讓自己漠視它,但是也同樣知道,自己不必抗拒它。有些時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生命對每個人都不公平,也沒有道理,滿地都是泥濘。可是每個人都有踏過前方帶刺荊棘的不同方式,不要害怕被蟄得遍體鱗傷,大聲咆哮也好,沉默不語也好,只要堅定前行,就會走出自己的道路。

這個拷問自我的聲音,也許是神魔的聲音,也許是自己的聲音。也許,擁有它是一種痛苦,因為它讓一個人不得不看清自己,可是失去它,永遠都不會察覺那些對自己而言,那些寶貴而幸福的事情。

那些願望和自尊,有時看起來十分可笑,可至少支持著我不會跌倒。

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迫切要做的事情,我想立刻就告訴洗漱間里的咲夜。我用力抱了一下富江,放開她衝進廚房。我看不到咲夜,廚房裡一個人也沒有,我看到廁所的門關著,卻什麼都沒想,突然用力拉開。咲夜就坐在馬桶上,內褲退在小腿上,臉上帶著驚愕的神情,瞪大了眼睛盯著我。

「我有句話想告訴你。」我直視她的眼睛,大聲對她說。

「什,什麼?」咲夜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想成為英雄,因為我是如此愛你,我希望你得到幸福。」我說:「也許我無法選擇成為怎樣的人,但至少,我一定會保護你。」

「哦……哦。謝謝你,阿川。」咲夜們夢遊般愕然說,突然間,臉刷地紅了起來,將頭垂在胸口上,突然用雙手掩住臉,雙肩不住顫抖,聲音變得蚊子一般細小,「你,你還要站在那裡到什麼時候啊?」

她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自己正盯著一個女孩上廁所。那種爆發的心情陡然凝固了,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默默地退後一步,幫她將廁門關起來。當門鎖發出緊閉的聲響,我的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全部氣力,不得不依靠在門邊滑坐在地上。

咲夜坐在馬桶上的模樣和神情在眼前浮現很出來,一股灼熱的氣流湧上我的心口、臉頰、額頭和耳根,似乎頭髮都要燒焦了。高川,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情啊?真是愚蠢、笨蛋、不知廉恥。窘迫的心聲在腦海中回蕩,我遮住眼睛,真不知道等下該怎麼面對咲夜,乾脆鑽到地下去算了。

「似乎發生了有趣的事情嘛。」富江依偎在廚房門邊,朝這麼瞧來,臉上帶著怪異的表情,「我妒忌了,阿川,你對我可從沒這麼激烈呢。」

「放過我吧,阿江。」我苦笑起來,誰知道自己在發什麼瘋呢。

直到吃完早餐時,咲夜仍舊把自己關在廁所里沒有出來。我覺得,如果我繼續留在房子里,咲夜說不定一整天都不會出來了。我和富江不得不先行一步,抵達別墅總部時距離正常上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我和富江在自己的辦公室將筆記本中的推斷複印出來,這些資料是額外的,而且十分重要,等會要在會議中商榷。至於從托馬斯那兒得來的情報,榮格會進行整理。有人敲了幾下門,我記得門沒有關上,回頭一看,原來是巴赫。

「你們來得真早。」他的眼圈有些發黑,應該是熬夜了,不過精神看上去還不錯。

「你看上去不怎麼樣。」我實話實說,「昨晚沒睡嗎?」

「你交代的,將那本日記中的人名篩選出來,和當地的刑事檔案進行交叉搜索,尋找死者相似的特徵。」他說:「我已經做好了,資料在這裡。」

說著,他從檔案袋中取出一份拷貝。我連忙走過去,就地翻開查看。

「我覺得是做了白工,沒什麼值得深究的地方。這些人的血型、生日、生平經歷和職業結構十分凌亂,就算偶爾有一些接近的,也沒有什麼可以懷疑的地方。如果他們是祭品的話,或許是誰都可以吧。」

就像巴赫說的那樣,這些人能找到的檔案並沒有什麼規律。都是些普通的人,其中有生意人,有平民百姓,有罪犯,也有病人,不是來本地旅遊,就是來療養的。罪犯也是普通的犯人,小偷小摸也有,吸毒殺人的也有,被當作精神出了毛病,被郡政府判刑後押解到十年前的精神病院里,這些人最終也沒在大火後出現,也說不清是否喪生在大火中。

一切都太正常了。

最近這十年來出現的死者,也都是這樣,並沒有顯示出規律的,可能和「祭祀」聯想起來的特徵。

「全部都在這裡嗎?」我問。

「還有一些實在沒辦法查到,可能是流浪漢還是什麼的。」巴赫用拇指揉了揉太陽穴,顯得疲憊,「我覺得,所謂的祭品,其實是隨機的。也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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