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厄夜怪客 第0137章 鮮紅騎士 3

我的腳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就好像不願承認倒在面前的可怖屍體是真江一般,可是退了幾步就再也無法動彈。

我低下頭,看到那雙恐怖的手腕抓住了自己的腳踝。

我想發動速掠,可是真江的屍體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根據屍體裂口的情狀判斷,真江不是被速掠撕碎的,可是那種渾濁難受的感覺卻一再湧上來,身體就好像僵住了一般。

我緊緊地盯著那雙手腕,它只是抓住我的腳踝,漸漸變成雕塑。我立刻用刀狀臨界兵器將它擊碎,再一次退後,緊緊貼在牆壁上,只覺得無數的蟲子或者毒蛇在牆壁和背脊之間蠕動,立刻彈起來,又向前走了幾步。

這時真江的屍體,包括一地的血液和內臟,如同陷入流沙中那樣漸漸下沉。我緊盯著這詭異的場面,總覺得她的屍體會突然間跳起來一樣。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那種凄慘的情狀出現在人體上,不可能還會活過來。

可是,即便真江的臉色死氣沉沉,眼睛沒有光澤,卻仍舊無法抑制我心中那種瘋狂的感覺。

正是這種矛盾的感覺令我感到十分不舒服,感受到一種源於生命體本能的威脅。

我情不自禁壓住左眼球,告訴自己,那個真江的確死了,可是「江」就在自己的身體里,眼前的只是一團死肉。

那具死屍最終沒有復活,陷下去再不見蹤影,而地面也恢複成原本的模樣。我看著再次空無一物的密室,想起真江之前失去的手臂,是不是也如此被這個房間吞噬?

「真遺憾。」女士官的聲音在空曠的密室中回蕩,「我原以為她還能更經打一些。」

我的手掌覆蓋在左眼上,感受著它的跳動,體內的「江」並沒有因為真江的死亡而產生特殊的變化,那是一種沉穩而平靜的感覺。

我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就像是每一次呼吸能夠吸入肺中的氧氣實在太少了。

我摘掉頭盔,扔在地上,感覺頭腦清爽了一些。

「她是不會死的。」我篤信地說。

「她確實已經死了。」女士官緩緩在對面的地上浮起來,「這個密室和我連為一體,形象點來說,你和她之前都在我的肚子里。我感覺得到,她的屍體正在漸漸被我消化……」

「你的意思是,你吃了她?」

「真是強大的生命力,我感覺到那股力量正漸漸充實我的每一個細胞。」

聽了她的說法,不知為何,我完全沒有了真江被她吃掉的憤怒和恐懼。心臟的跳動很平穩,大腦也逐漸擺脫那種複雜混沌的情緒。那些負面感覺如流水一樣消逝,身體里好似注入燃料一般,再次充滿了力量。

「愚蠢的女人,你會後悔的。」我將左輪槍舉起來。

「不要嘴硬,小男孩。」女士官已經重新站在地面上,「接下來,就是我們倆的事情了。」

回應她的是一發子彈,我還想繼續扣動扳機,可是女士官身後的牆壁有什麼東西射出來。

我下意識進入速掠狀態,這才看清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十數根長矛一樣的石錐從女士官身後的牆壁長出來。

這些石矛拉長的速度比我射出的子彈還快,女士官只是微微側過頭,子彈便被迎面而來的一根石矛撞開。

在高速世界中,石矛的延展速度幾乎和我跑步的速度一樣快。幸好我並非和它們比賽速度,這些石矛並非直直插過來,以我原來所在的位置為準星,呈現錐狀,越靠近底部,石矛之間的空隙就越大。

我向前賓士,從石矛之間的縫隙鑽了出去,沒片刻就到了女士官身邊。她的反應很快,但是還不夠快,刀狀臨界對沖兵器揮向她頸脖的時候,她才剛剛傾斜身子,做出閃躲的樣子。

我一刀揮下,立刻把她的頭砍下來,並脫離了高速世界。

她的頭顱還沒有落到地上,上下左右又射出石矛。我再次速掠,擦著石矛的邊緣離開,結果那些石矛毫不遲疑地將女士官的身體洞穿,發出金石交擊的聲音。

那顆頭顱掉在地上,也發出沉重的撞擊聲。

在砍中她脖子的一刻我就感覺到觸感不對勁,果然她提前一步變成了雕像。

真是令人棘手的超能力,尤其在這個特製的密室中,只要她不犯錯誤,我想不出任何能夠殺死她的辦法。

每當我脫離速掠狀態,就有石矛從四面八方射出來,這些石矛一旦成型就不會消失。我儘力閃躲,用刀狀臨界兵器擊碎阻攔道路的成型石矛,在縫隙中跳躍,如同毒蛇一樣沿著石矛盤旋,就算如此,密室的空間也漸漸被成型的石矛填滿。

當我再一次脫離速掠狀態的時候,除了以自己為中心,直徑兩米的球型空間,四周已經完全被折斷的石矛封死,之間的縫隙即便橫躺身體也無法出入。

我提著刀狀臨界對沖兵器在原地轉身四顧,可是無論怎麼觀察,都感覺不到有任何逃生的希望。如果刀狀臨界兵器能夠啟動,足以一次性將這些石矛打碎,甚至徹底把密室摧毀。就算對方能夠藏進牆壁和地下,也無法逃開強烈的震蕩波。

「貓捉耗子的遊戲到此為止吧。」女士官的聲音傳來。

倏然間,數十道黑影從圍住我的石矛斷截面中射出來,我再次速掠。無處可逃,只是為了進入高速空間。

從石矛斷截面延伸出來的是更細的針狀體。

我儘力扭轉身體,掃斷攻擊致命部位的針狀體,主動衝進石矛斷截面延伸出來的針狀體中,之後反握刀狀臨界對沖兵器,抬起手臂,擋在左眼前。

脫離高速世界的一瞬間,鑽心的痛楚從腰腹和四肢傳來。

我被這些針狀體貫穿身體,懸掛在半空,半分都動彈不得。雖然沒有立即死亡,可是我明確感覺到,自己的動脈被割斷了,還被刺穿了骨頭和一部分內臟,血液不斷從傷口流出去,迅速帶走身體的活力。

就在這種情況下,我仍舊不覺得自己會死在這裡,尤有精力嘲諷去自己,想像那位聖子被釘在十字架上時,到底在思考些什麼。

我低下頭,看到從自己體內湧出的鮮血聚成濃稠的一大灘,異常濃厚巨量的鮮血散發出撲鼻的腥味,卻讓我感到萬分安心。

當我開始感到疲乏和寒冷的時候,女士官從正前方的地下浮起來,在她升起的地方,石矛一條條地消退。

「看看你自己吧,這就是垂死掙扎的下場。」她將扁帽從頭上摘下來,仰頭看著我,一副冷嘲熱諷的口吻說,「你本來可以痛快一點死去,現在卻只能慢慢聆聽死神的腳步聲。」

似乎對她的挑釁產生反應般,我的左眼球不由自主地轉動起來。右眼的視野已經模糊,可是左眼的視野反而更加清晰。我甚至看到了位於她湖藍色瞳孔中的自己。

左眼球在鼓動,我似乎產生了幻聽。我可以聽到她的心跳聲,正漸漸和左眼球鼓動的頻率重合。

咕,咕咚,咕咕咚,咕咚咚……咕咚!咕咚!咕咚!

這聲音越來越大,彷彿在耳邊擂鼓一般。

「聽到了嗎?」我對她說。

「什麼?」

「你的心跳聲。」

她似乎已經察覺到不對勁,堅定的眼神讓我確信她會立刻殺死我。可是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臉上浮現錯愕和驚惶的神情。

她扭動肩膀,就好像是被捆住一樣掙扎,可是這種掙扎也在片刻後停止了,整個人僵在那裡。

「你做了什麼!?」她只有嘴巴還能開合了。從那冷厲的聲音中,我聽出一種外厲內荏的恐懼。

也許她一念之下就能讓石針再次延展,將我徹底變成仙人掌一樣,或者融入牆壁中躲藏起來。如果她做得到,早就那麼做了,可是她現在似乎已經用不了這種控制土石的超能力了。

我覺得體內似乎有一團火在燃燒,熱量不斷從每一個細胞中散發出來,似乎這個身體要融化了。

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傾訴,又像是在唱歌,在唱一首歌頌生命的童謠。無論我如何努力去聽,那聲音都顯得飄渺依稀,只覺得這聲音帶給自己無比的平靜,就像和她一同回到母體,退化成胚胎,又變成最原始的DNA。

我們就是那兩條螺旋交錯的基因鏈,也是每條鏈中彼此緊密結合的分子。

我知道,體內的「江」蘇醒了。

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有意志還能活動。右眼的視野產生殘影,似乎眼前的世界在不斷晃動;左眼的視野卻處在一片白色的光亮中,世界變得越來越耀眼,女士官也被這團光包圍起來,只剩下一個輪廓。

那輪廓在光芒中也發生扭曲,有那麼一段時間,我甚至覺得那是真江的身影。

「不是我。」我對眼前由光組成的人形輪廓說:「是她做了些什麼。」

我垂下頭,看到自己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腳下那些濃稠粘滯的血液卻散發濃烈的光芒,無比的鮮艷亮麗。這團血紅的光芒在石矛的縫隙中流淌,分出涓涓細流,蕩漾著陣陣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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