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衛娘娘

上清觀外。

聽小太監稟報說,陸雲到了。皇甫軒這才下了車。

只見他一身素色錦袍,穿著連帽的灰色披風,帽檐壓低到只露出個下巴,顯然不想被別人認出來。

「殿下何必如此?」陸雲不禁失笑,指指皇甫軒道:「你一出門,就指定被人看到了,裹得再嚴實也沒用的。」

「呵呵……」皇甫軒尷尬的笑笑,這才將兜帽解下,那張蒼白消瘦的臉上,一對黑眼圈分外明顯。「我也知道瞞不過各閥的耳目,只怕我來上清觀的事兒,不到天黑就會傳遍各閥的。」

「嗯,肯定是這樣。」陸雲點點頭,輕聲問道:「那殿下是要折回,還是進去?」

「進去!」皇甫軒一咬牙,眼中淚花閃爍道:「我已經整整十年沒見過母親了,前頭就是刀山火海,也擋不住我的!」

「放心,一切有我。」陸雲被皇甫軒此刻流露出的孺慕之情觸動,深深吸了口冷冽的空氣,穩住差點奔涌而出的淚水,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定保你周全。」

「好!」皇甫軒彷彿得到莫大的力量,邁步走向上清觀敞開的大門。

陸雲定定神,看著皇甫軒決絕的背影,心中不由暗嘆。知子莫若父,皇甫彧顯然料定了,皇甫軒為了能見到衛氏,一定會甘心被推出來當槍使的。

……

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進了上清觀,也不去打擾那對苦命的母子相會,便在這上清觀中緩緩徜徉起來。

他依稀記得,小時候自己曾跟著皇祖母遊玩過這裡,看著那朱漆斑駁、金瓦蒙塵的重重殿閣,陸雲很難不又一次生出物是人非之感。恍惚間,他彷彿看到孩提時的自己,在一位華貴婦人的注視下,歡快的在眼前大坪上跑來跑去,嘻嘻哈哈的躲避著太監宮女的追趕。

忽然,陸雲心中一動,收斂起那情不自禁的微笑,目光向左望去。

便見一身黑色錦袍的老太監左延慶,正面無表情的立在左配殿的廊檐下。

「打擾左老公公清修了。」陸雲忙深施一禮。左延慶當年卸任緝事府後,便被皇帝封為上清宮使在此養老。名義上,他是負責上清宮的總管太監,但其實誰都知道,他住在這裡真正的任務,便是監視那位被軟禁在後花園的衛娘娘。

「小哥也太不負責了吧。」左延慶那張僵硬的老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的變化,彷彿向初始帝力薦陸雲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一般。「你既然和大殿下同來,怎麼能放任他獨自亂跑呢?」

「到了老公公的地盤,晚輩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陸雲微笑著搖搖頭,恭聲道:「洛水一別後,便再沒見過老公公,正盤算著要不要跟你老討杯茶喝,又怕你老不喜。」

「來都來了,咱家還能趕你走不成?」左延慶冷冷丟下一句,轉身就走。

陸雲看著左延慶的背影好一會兒,才緊走兩步,跟在了左延慶身後。

……

上清觀後頭,還有個偌大的花園子。跟年久失修的前院不同,這裡亭閣掩映,小橋游廊,拾掇的十分齊整。若是春天時來這裡,定有一番美景大飽眼福。可惜此時寒冬凜冽,再精心的修飾也難掩蕭瑟苦寒之意。

就在結冰的荷塘邊,一座暖閣中傳來陣陣飲泣之聲。

暖閣中,一位身穿道袍,秀髮染霜的中年麗人,正抱著皇甫軒淚如雨下。

「我怎麼覺得是在做夢啊?軒兒,為娘真的見到我的軒兒了嗎?」

「母親,是我,我是軒兒啊。」皇甫軒跪在麗人面前,也是垂淚不止。「孩兒應該早來看你的,母親這些年受苦了……」

「不,不苦。只要能見到軒兒,為娘吃多少苦都值了。」這中年麗人正是初始帝的原配,他當年的平王妃。後來皇甫彧為了與夏侯閥聯姻,找了個借口將她休掉,等他篡位當上皇帝後,便一直把她軟禁在這裡。

其實今天一早,左延慶就過來告訴她,大殿下會來探視。不然衛娘娘一見到長大成人的兒子,只怕非要當場暈厥過去不可。

饒是如此,衛娘娘還是久久無法抑制住激動的情緒,抱著兒子看了又看,哭了又哭。好半晌,她才止住悲聲,和皇甫軒坐定說話。一隻手卻還緊攥著兒子的手掌,彷彿一鬆手,他便會不翼而飛了一般。

「兒啊,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受了多少委屈?」衛娘娘紅腫著雙眼,痴痴望著久別重逢的兒子。

「兒子過的……還好,」皇甫軒哽咽著別過頭去,好一會兒才忍住悲聲,勉強回頭笑道:「小時候不懂事,總以為後娘不待見自己,兄弟們欺負自己,就連父皇也不把我當成兒子……」

「苦了我的兒啊……」衛娘娘眼看又要痛哭起來。

「不過這二年漸漸懂事,知道父皇疏遠我,只是為了保護我,其實他心裡一直還是有我的。」皇甫軒忙話頭一轉道:「就感覺舒服多了,日子彷彿也沒那麼難熬了。」

「哼……」見兒子替皇甫彧說話,衛娘娘面上一陣不快,冷言冷語道:「他心裡怎麼會有別人?他只會考慮自己的權勢地位。只怕是這些年夏侯閥勢大,讓他如坐針氈了,他才會重新看到你吧?只怕這次讓你來見我,他也沒安什麼好心!」

「孩兒不敢妄議父皇……」皇甫軒忙安撫衛娘娘兩句道:「但兒臣心裡清楚,這世上只有母親一人全心全意對我而已。」

「哼……」衛娘娘深感受用,面上怒氣漸除,好一會兒方握著兒子的手,滿是擔憂的低聲問道:「你可知道,來見我的後果?」

「孩兒知道,但孩兒顧不了那麼多了。」皇甫軒點點頭,凄然一笑道:「陸雲說得對,我就是一直當縮頭烏龜,將來也少不了挨那一刀。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當然要先見過母親再說其它了。」

「唉,傻孩子……」衛娘娘臉上浮現出歉疚之色,伸手撫摸著兒子瘦削的面龐,彷彿下定了莫大的決心,咬牙低聲道:「你外公等你這一步,已經很多年了。我們衛閥雖然弱小,但對你的忠誠,是誰也比不了的。他們願意為我母子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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