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魏國篇 第419章 僵持

次日,年近七旬的翟章便帶著魏王遫的王令,準備乘坐馬車踏上前往陰晉的旅途。

考慮到陰晉距大梁路途遙遠,且當下又是在十二月的寒冬,翟章的親朋得知後紛紛勸說,希望翟章等到年後再啟程,就連魏王遫其實也是這個意思。

他私底下對翟章說道:「大司馬可以派心腹先帶著寡人的王令前往陰晉,將此事先告知公孫郡守與郾城君,至於大司馬,年後正月里再啟程也來得及。」

想想也是,翟章這位魏國老將一生都在為魏國出生入死,別到最後沒死在戰場上,卻凍死在前往陰晉的途中,那真是於情於理都叫人不忍。

然而翟章卻很固執,他對魏王遫說道:「我任魏國犀首之職,本來親自掌軍與我魏國的敵人廝殺,今有後輩替我在前線抗擊強秦,他固然理當得到封賞,但我又豈能因為區區冰雪就將如此重要的任命延後?大王請放心,臣這把老骨頭,還能再為大王、為魏國效力十年!」

見翟章執意前往,魏王遫也沒辦法,只好派了一支百名宮衛組成的隊伍,沿途保護翟章一同前往。

這些值守王宮的衛士魏王遫還是很信任的,畢竟這些人也通通都是魏國目前已為數不多的武卒。

從大梁到陰晉莫過於兩條路,其中一條是『河南路』,即橫穿韓國,再穿過函谷關與華崤之地,最終抵達陰晉,翟章個人其實更矚意這條路,因為通過這條路,他就能親眼看到此番五國聯軍——尤其是他魏國出征將士所走過的路,函谷關、桃林、柏谷等等等等,在魏國抗擊秦國的漫長歲月中,他魏國的軍隊從未反攻秦國至如此深入。

這也是他這次借著秦國變相的威脅,急著把蒙仲『扶正』的原因:一方面固然是蒙仲有足夠的能力接替他的位置;另一方面,他希望蒙仲感受到他魏國對其的『器重』,希望通過恩情把那位出色的年輕人捆綁在魏國的戰車上。

就像他對家人所說的:「只要那蒙仲小子肯畢生留在魏國,為魏國效力,假如他還能再活五十年,那麼,我魏國在這五十年內就不必畏懼任何一個國家。」

他對蒙仲的期待,就彷彿魏惠王時期的龐涓,甚至是魏文侯時期的吳起……唔,雖然這兩位的下場都不怎麼好,但不能否認,這兩位魏國歷史上的名將,都代表著魏國在一段時期內的風光。

但遺憾的是,『河南路』這條路有些路段狹隘崎嶇,況且又是在十二月,冰雪早已將其堵死,翟章只能放棄。

他最終只能選擇地勢相對平坦許多的『河北路』,即先到渡河向西前往河東郡,然後再渡河前往陰晉——這也是目前魏國向河東、向前線運輸糧草的道路。

至於瞻仰五國聯軍的進攻路線,翟章就只能等到回程的時候再去一睹為快了,比如他很矚意的『蒙仲詐攻門水』的那片河灘,以及蒙仲在幾十里外發動夜襲且一舉拿下的門水軍營,這些翟章準備在回程時都去看一看。

這也難怪,畢竟蒙仲在當初那幾份戰報中實在是寫得太簡單了,雖然翟章可以理解是蒙仲不在乎自己的功勞,可問題是他那麼隨便一寫,國內根本搞不懂他是怎麼打贏秦軍的啊。

什麼叫做『夜襲而克』?你乾脆把這四個字也省去得了。

而就翟章正帶著魏王的王令向陰晉方向趕路時,此時在陰晉,已召開過近十次的「和談會議」,卻還處在僵持階段。

或許有人會覺得奇怪,明明魏冉已制定了『分裂聯軍、孤立魏韓』的策略,打算先打發走趙、齊、燕三國的軍隊,再通過武力與魏韓兩軍解決問題,但為何卻還要假惺惺地召開什麼和談會議呢?

魏韓兩軍也是,蒙仲與公孫豎、暴鳶等人為何還要不厭其煩地與魏冉磨嘴皮子,雙方一拍兩散,只等著明年開春後兩軍交戰不就完了么?

原因很簡單,因為這件事並不是那麼簡單。

先說魏韓兩軍。

其實從蒙仲、公孫豎、暴鳶三人的立場來說,他們實際上也並不想繼續討伐秦國,畢竟眼下他們不止已打到人家家門口,而是連前院都佔領了,就等著衝到人家正屋裡去逮著主人一頓暴揍,你說秦國怎麼可能會退縮?

一旦魏韓兩國堅持繼續討伐秦國,那麼到時候絕對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就如當年秦楚丹水、蘭田之戰,交戰雙方肯定得倒下一方。

基於這一點,蒙仲事實上也不想冒險,畢竟魏國並沒有能力一口氣吞併秦國,何必冒著極大的風險與秦國開啟一場傾國之戰?

相比較冒險,他更傾向於徐徐蠶食。

但問題是,秦國在看待西河郡的問題上有點敏感,他們又豈會不知蒙仲想要西河郡的目的?

而從秦國、從魏冉的角度來說,他最頭疼的,就是蒙仲、公孫豎、暴鳶幾人從李兌手中接管了陰晉,陰晉為何關鍵?因為它是溝通大河這段區域河之南與河之北的關鍵城池,魏韓兩軍控制了陰晉,就有能力將河東的軍隊以及戰略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到大河以南,無論接下來是用於攻取河西之地,還是直接突破驪山、威脅咸陽。

簡單地說,陰晉落在了蒙仲等人手中,魏韓兩軍就能慢慢地卡住秦國的咽喉,雖然短時間內還不至於致命,但卡喉之患,怎麼也不能說可以輕鬆對待吧?

再加上蒙仲、公孫豎以及暴鳶等人在近幾次會議中明顯表露了要繼續打壓秦國的態度。

說白了,只要秦國不肯滿足魏韓兩國任何一方的要求,魏韓兩國就會繼續討伐秦國,傾盡兩國力量討伐秦國——哪怕趙、齊、燕三軍皆陸續撤退。

不得不說,這種強勢的做派,也讓魏冉也有點犯嘀咕。

畢竟秦國現如今的狀況實在太惡劣了,都快被打到國都了,倘若秦國最終選擇與魏韓兩國繼續開戰的話,那麼它必須得考慮遷都的問題——一座沒有城牆的都城,這怎麼抵擋魏韓兩軍?

這不,當魏冉在陰晉繼續與公孫豎、蒙仲、暴鳶等人交涉的時候,在咸陽那邊,秦王稷出於做最壞打算的考慮,也正在與群臣商議遷都的問題,準備將國都遷往舊日的都城——岐地。

岐地,或稱岐山,那是周國崛起奪取天下的起點,後來周國將這片土地賞賜給了秦人的祖先。

倘若咸陽註定保不住了,秦王稷決定遷都岐地,倘若連岐地都保不住了,那他們就只有退回他們秦人的伊始之地——天水(郡)。

昔日,秦先祖秦非子因養馬有功被周天子封為附庸國,治都秦邑(清水),後秦庄公討伐西戎有功,周王室再賜天水,那片土地乃是秦國的發源之地,秦人在踏出那片土地的時候,可從未想過日後有朝一日會被人逼得逃回祖地。

但即便如此,秦國君臣還是不願接受魏韓兩軍所提出的苛刻條件。

國難當前,秦王稷以君主的名義發布命令,下令徵召青壯入伍,當得知國家正面臨諸國軍隊的進犯時,秦人紛紛冒著風雪匯聚於咸陽,欲與國家、欲與君王共赴國難。

倘若此刻有人來到咸陽城外的軍營里,想必就能看到那一名名壯實的秦人風雪中士氣高昂地操練,且時不時地,異口同聲吟唱《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有人說,《秦風·無衣》乃秦國無名氏所作,也有人說,此乃秦哀公在發兵助楚國擊退吳軍入侵時所作的賦,但無論如何,《無衣》都是秦國當之無愧的戰歌。

這些在國難當頭的情況下紛紛投軍的秦人,正是秦國現如今對抗魏韓兩軍的底氣。

可底氣歸底氣,一想到對面魏軍的主將乃是郾城君蒙仲,秦國君臣也難免有些顧忌。

畢竟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名秦國的將軍能夠在戰場上穩勝蒙仲,縱觀整個秦國,也就只有白起還能與那蒙仲過過招,但也是勝少敗多。

此時此刻,秦國的君臣總算是體會到了當年中原各國對張儀的無奈——昔日中原各國對張儀多有『恨』,那麼今日,秦國對蒙仲就有多『恨』。

轉過年來,即魏王遫七年。

正月初五,穰侯魏冉再次收到了咸陽的書信。

在信中,秦王稷提及了準備遷都岐地的事項,看得魏冉陷入了沉默。

眼瞅著開春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咸陽那邊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

雖說魏冉也曾將他那『指使楚國對魏施壓、藉此將蒙仲調回方城郡』的策略也通知了國內,但這招是否管用,其實還得看魏國國內的態度,倘若魏國不配合,那就沒辦法,他秦國在明年開春後,只能以遷都為代價,迎戰蒙仲、公孫豎、暴鳶幾人的軍隊,展開一場雙方誰也不知將會持續多久的戰爭。

想了想,魏冉再次去趙營請見奉陽君李兌,懇請李兌出面邀請蒙仲、公孫豎、暴鳶三人,一起再做商量。

兩個時辰後,魏冉冒著風雪來到趙營,見到了奉陽君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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