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魏國篇 第395章 不利

……

次日,也就是八月十六日,蒙仲率魏、趙、韓、齊、燕五軍發動強渡門水的戰爭。

此時聽從他命令的聯軍,兵力竟達到整整十七萬的編製,遠遠超過作為聯軍統帥的奉陽君李兌所統率的八萬編製,相信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蒙仲才是此番五國聯軍的統帥。

強渡門水,自然是無需出動十七萬編製的軍隊的,在經過蒙仲的擇選後,最終只出動了五萬聯軍兵力來嘗試強渡門水。

或許有人會問,嘗試?嘗試什麼?憑蒙仲這邊十七萬編製——實則十五萬餘軍隊的人數,難道還無法突破一條談不上天險的門水么?

不可否認,這話也有道理,憑蒙仲這邊現有的軍隊,確實可以毫無懸念地取得強渡之戰的勝利,但問題是,為了突破這條河流,他聯軍方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可算不上是什麼振奮人心的勝利。

為了討伐秦國而最終導致秦國與三晉兩敗俱傷,這隻會讓東邊的齊國佔了便宜,如何在盡量減少三晉軍隊傷亡的情況下,儘可能地削弱秦國,並且讓秦國屈服,以戰後的賠償來彌補一部分三晉在這次出兵上的損失,這才是蒙仲作為魏國將領、作為聯軍將領的考量。

因此,強攻其實是行不通的,因為這會讓他麾下三晉軍隊損失慘重。

是故,他所謂的嘗試,其實說白了就是想看看白起的態度——他先擺出一個強硬的姿態,看看對面的白起是否會退縮,倘若白起退縮了,那麼蒙仲便一鼓作氣攻至對岸;否則,倘若白起決定以強硬碰強硬,那麼蒙仲就退回來,再想別的辦法。

蒙仲可不會懷疑白起是否會採取玉石俱焚的戰術,一來,白起當年在宛方之戰時,就曾有過類似的舉動;二來,秦國也並不會因為軍隊的全軍覆沒就在國內引起動蕩。

畢竟秦國與三晉的國情有所不同,在《商君法》的刺激下,秦國幾乎所有的平民男子都渴望通過在戰場上建立戰功來提高社會地位,這就意味著秦國在兵源的彌補方面遠遠要比三晉快得多,徵兵所付出的代價也比三晉要小,因此若是以兩敗俱傷的方式相互拼殺,三晉到最後其實未必能拼得過秦國。

可以理解為,經過商鞅變法的秦國刑律,它純粹就是為秦國對外擴張、東進中原而服務的,某種意義有點主張以戰養戰的意思,這在中原各國這邊是幾乎沒有的——這也正是秦國能頻繁發動戰爭但國內秦人卻幾乎沒有怨言的原因。

兵法雲,上下同欲者勝,如今的秦國就是這種情況,王室想打仗、貴族想打仗、平民想打仗,這樣的國家就很可怕,也難怪中原各國忌憚秦國。

同樣的理由,倘若三晉與秦國最終拼到兩敗俱傷的地步,那麼,到時候三晉可能連徵兵的錢糧都打不出來,但秦國,相信有相當一部分秦國平民為了獲得軍功提高社會地位,可能會不惜自行攜帶乾糧無償為國家而戰,國情的不同,使得三晉在這方面非常吃虧。

辰時前後,五萬全副武裝的聯軍士卒,從門水大營一帶徐徐向西,旋即便抵達了數里外的門水河畔。

似這般大規模的行動,當然不可能瞞過對河岸那些秦卒的眼睛,這不,聯軍前腳才剛到河岸,秦軍後腳便聚集於河對岸,同樣排兵布陣,準備迎擊聯軍的進攻。

看到這一幕,蒙仲心中不做樂觀想法。

因為顯而易見,對面的秦軍如此積極,足以證明白起在阻擊他聯軍渡河這件事上的態度,而白起倘若決定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阻止聯軍,那麼,假如蒙仲不希望麾下軍隊受到太大損失的話,這場仗他最終也只能退讓。

『……先觀望一陣吧。』

皺著眉頭眺望著河對岸的秦軍,蒙仲暗暗想道。

負責強渡的事宜,蒙仲交給了他麾下聯軍中的兩把尖刀,即晉鄙與廉頗二人所率領的軍隊。

至於其餘聯軍,則大多以弓弩手為主,畢竟這段門水並不算寬敞,一旦戰爭打響,雙方的戰鬥更多的會以弓弩互射的方式展開,弓弩手多一些,當然是能稍稍占點便宜。

但很可惜,對面的白起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據蒙仲目測,對面的秦軍,弓弩手至少也佔三分之一左右,據他判斷,白起應該與他一樣,幾乎出動了軍中所有的弓弩手。

在這種情況下,就得看晉鄙與廉頗二人麾下的軍隊是否能頂著箭雨強行攻至對岸了,一旦二人的攻勢遭到遏制,那麼持續的交戰,其實就相當於是無謂的彼此消耗。

「開始吧。」

蒙仲沉聲下令道。

左右近衛點了點頭,當即吹響號角。

「嗚嗚——嗚嗚——嗚嗚——」

三陣號響,響徹寂靜一片的門水兩岸。

聽到這一聲號響,晉鄙與廉頗同時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只見在他們二人的命令下,前隊的魏、趙兩軍士卒,紛紛將提前打造且搬運至此的木筏推到河中,開始第一波的嘗試進攻。

這個舉動,彷彿一下子就點燃了戰場上的氣氛,門水西岸的秦軍,與門水東岸的聯軍,在同一時間朝著對岸放箭。

一時間,門水河道上方箭矢來回激射,入眼之處皆是飛矢,密集地彷彿蝗潮一般,叫人毛骨悚然。

「放箭!放箭!」

「壓制對面!壓制對面!」

在一聲聲雙方將領的吶喊聲中,雙方的箭矢愈發密集。

期間,不計其數的兩軍士卒中箭,或咬著牙持盾堅守崗位,或不幸被射中要害噗通倒地,僅僅只是幾輪激射,雙方的傷亡便迅速暴增至千人左右。

其中處境最艱難的,莫過於晉鄙與廉頗二人麾下的魏趙兩軍,因為他們必須盯著敵方的箭矢激射,藉助木筏浮水渡過河流。

雖然魏趙兩軍的士卒們耍了一個較為聰明的伎倆,即士卒們大多並不乘坐在木筏上,而是攀著木筏的邊緣浮水過河,試圖以這種方式減少被敵軍箭矢命中的關係,但奈何秦軍那邊的弓弩手實在太多,即便魏趙兩軍的士卒們用了這種聰明的辦法,但還是無法減免傷亡。

魏武卒還好,因為身披三層厚甲的關係,他們只需低下頭,儘可能地減少致命傷即可,但趙軍可沒有魏武卒那般厚實的甲胄,以至於片刻之間,便有數百人負傷,一絲絲殷紅的鮮血順著水流順流而下,讓廉頗看得暴跳如雷。

急怒之下,廉頗不顧士卒與近衛們的阻攔,奪過身邊士卒手中的盾牌,猛然跳上一架離岸的木筏,顯然是準備親自上陣。

做出這樣舉動的他,可想而知必然會遭到對岸秦軍的針對,這不,立刻就有秦軍的弓弩手瞄準了廉頗,朝著他展開激射。

縱使是廉頗這等猛士,也被逼得蹲下身高舉盾牌。

可即便如此,他身上仍然難免中了十幾箭。

好在廉頗也知道這場仗必定會十分激烈,也知道依自己的脾氣到時候必然會衝到前線,提前多穿了一層厚甲,才不至於受到過於嚴重的傷勢——雖然看上去他此刻身上插著十幾支箭矢,十分恐怖,但實際上,大多數箭矢並沒有刺入皮肉,只是看上去嚇人點罷了。

「放箭!」

「放箭!」

門水兩岸的弩矢激射,絡繹不絕。

聯軍方的弓弩手們被將領要求射箭掩護晉鄙軍與廉頗軍,而秦軍的弓弩手則被要求儘可能地射殺試圖強行渡河的敵軍,弩手們還好點,可弓手們幾輪射擊下來,拉弓的手臂早已酸麻不堪,換在平日兩軍的將領會暫時讓這些弓手們休息,但這會兒,弓手們卻被要求繼續射擊,以至於大多數的弓弩手縱使拉弓到滿頭大汗、雙臂顫抖,仍得咬著牙繼續射擊,可想而知射擊的精準度。

「進攻!」

隨著戰場上出現的一聲咆哮,魏趙兩軍的先鋒部隊在付出了巨大傷亡後,終於渡過了門水,朝著河岸上的秦軍陣列發起了攻勢。

而此時,秦軍方面已在河岸上擺出了鐵壁防禦,只見一名名戈盾兵高舉盾牌,緊密站立,縱使面對魏趙兩軍如浪潮般的攻勢亦紋絲不動。

「無需驚慌!守住陣線即可!」

期間,有一名秦將徐徐走在秦軍陣列的後方,用堅定的話語鼓舞著麾下秦卒的士氣,此人正是司馬錯曾經的愛將晉鄺。

只見這晉鄺,一邊鎮定地指揮麾下士卒,一邊時不時地轉頭看向河對岸的聯軍,看向那面「魏郾城君蒙」的旗幟。

不得不說,晉鄺——確切地說司馬錯麾下的大部分將領,其實對蒙仲都頗有好感,畢竟去年在支援宋國的戰爭中,蒙仲曾短暫地統率秦魏兩軍,甚至於,就連此刻晉鄺賴以抵擋魏趙兩軍攻勢所採取的鐵壁防禦陣型,也正是模仿於去年陶邑之戰時,蒙仲指揮秦軍應付廉頗夜襲時所用的戰術。

用某人的戰術來對付某人,倘若換作別人,恐怕晉鄺心中也會有些得意,但對於蒙仲,晉鄺更多的則是遺憾與惋惜——遺憾於他抱持好感的蒙仲,終歸是魏國的將領,是他大秦的敵人。

當然了,對於這份遺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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