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魏國篇 第264章 六月末

函谷關,乃是秦孝公為阻擋中原諸國進犯秦國而修建的關隘。

此關西據高原、東臨絕澗、南接秦嶺、北塞大河,自此關建成之後,這座關隘便將秦國與中原諸國徹底隔絕,因而逐漸了出現了「關西」、「關東諸國」這樣的說法。

關東諸國的「關」,即指函谷關。

六月二十五日,即魏韓周三國聯軍抵達函谷關前的次日,蒙仲向軍中的假帥公孫豎報備後,便帶著樂毅、蒙遂、榮蚠、蒙傲等,前往函谷關前,近距離觀望這座雄關。

不得不說,秦國建造的這座雄關,在中原各國相當有名,其原因就在於此前有幾次諸國聯合討伐秦國的軍事行動,皆在函谷關前被擋了下來,難以寸進。

比如曾經「犀首」公孫衍組織的兩次五國伐秦,聯軍皆被阻擋於函谷關前。

不誇張地說,正是諸國多次聯合討伐秦國未果的舉動,成就了函谷關在中原的赫赫名聲。

值得一提的是,諸國聯軍成就了函谷關的名聲,而函谷關,則成就了齊國名將田章的名聲——畢竟田章是唯一一位攻破函谷關的關東諸國將領。

不過待等蒙仲親眼看到函谷關時,他多多少少是有點失望的,因為在他的幻想中,函谷關可能是一座城牆高達幾十丈的雄關,但據蒙仲目測,函谷關的城牆恐怕也只有三丈左右而已,倒是關隘的城樓看上去較高,目測大概有六七丈高,就當世而言已經非常了不得。

「看上去似乎並不像是難以攻陷的樣子嘛。」

觀察了一陣後,樂進在旁嘀咕道。

就當蒙仲等人正在遠遠地窺視函谷關時,榮蚠注意到身背後有一輛戰車徐徐而來,戰車後頭跟著一隊士卒。

榮蚠定睛一瞧,這才看清楚那輛戰車上站著韓軍的主帥暴鳶。

「師帥,暴鳶大司馬來了。」榮蚠當即提醒蒙仲道。

蒙仲回頭瞧了一眼,見果然如此,當即迎上前去。

片刻後,暴鳶乘坐的戰車在蒙仲一行人身側停了下來,旋即,暴鳶下了馬車,與蒙仲打起了招呼。

「大司馬。」

見暴鳶出現在此,蒙仲原本以為有什麼要事,沒想到一問之下,暴鳶卻擺了擺手,笑呵呵地說道:「無他,只是找老弟吃酒而已。」

說著,他簡單解釋了一下,原來是前段時間攻城、趕路,得不到空閑,如今大軍已逼近函谷關下,且一時半會也奈何不了這座雄關,於是暴鳶便來找蒙仲喝酒。

他笑著對蒙仲說道:「我到了你軍營內,見到了公孫豎,公孫豎對我說,老弟你帶著一干人到函谷關這邊來了……哈,莫非是想見識一下這座雄關?」

提到函谷關,不得不說暴鳶興緻很好,這也難怪,畢竟自函谷關建成以來,中原諸國幾次討伐秦國皆被阻擋於這座函谷關下,整個天下就只有三個人享有「攻破這座雄關」的美名,一個是田章、一個是公孫喜,還有一個就是他暴鳶。

當然了,公孫喜與暴鳶能得到這份殊榮,不能否認得仰仗田章,彷彿他暴鳶與公孫喜只是沾了田章的光,但暴鳶並不在乎。

一來,活到他這把年紀,其實已經不太在意外人的評價,二來嘛,他與公孫喜確實是沾了田章的光,這也沒什麼好不承認的——論帶兵打仗,縱使皆被稱之為當世名將,但必須得承認,田章確實要比他與公孫喜更加出色。

「如今親眼看到了這座雄關,老弟有何評價?」暴鳶笑呵呵地問道。

「怎麼說呢……」蒙仲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出了他心中的想法:「與我想像的『函谷關』出入很大……」

暴鳶略帶驚訝地轉頭看了一眼蒙仲,好似猜到了什麼,笑著問道:「老弟莫不是覺得,這座關隘其實並不難攻克?」

「呃……那倒不是。」蒙仲連忙搖頭否認。

「在老哥面前,老弟何必如此拘束?」暴鳶笑呵呵打趣著蒙仲,旋即,他徐徐收斂了笑容,正色說道:「但事實上,老弟想差了,這座關隘很難攻陷……」

說著,他指了指迎面那座函谷關,搖搖頭說道:「我不是指那個,那只是函谷關的第一道關牆而已……」

「第一道?」蒙仲驚訝地問道:「函谷關莫非有好幾道關牆么?」

「三道。」暴鳶抬起右手伸出兩根手指,正色說道:「函谷這邊有兩道,一道外關、一道內關,此刻咱們看到的就是『外關』,它依傍著那邊的山體而建……當地人將那些彷彿丘陵的山體稱作「塬」,看上去彷彿是山丘,但實際上卻與一般山丘大為不同,四周陡峭、頂上平坦,就彷彿一座高台……當年我隨田章攻打此關時,秦人紛紛爬上那些高塬,居高臨下用弓弩擊退我軍,致使我方損失慘重……」

「暴帥是說,當初秦軍站在那些叫做塬的山上?」樂進在旁吃驚地問道。

要知道據他們目測,那些稱作塬的山體,高高低低大不相同,可就算是最低的,恐怕也有三十幾丈,更別說那些他們看不到頂端的塬。

想像著無數秦軍弓弩手站在那些高矮不一的塬上,朝著函谷關前射箭,樂進等人頓時感覺不寒而慄。

「正是!」

暴鳶笑著看了一眼樂進等人,旋即指著遠處那座關隘又繼續介紹道:「在這道外關的內側,在通往內關的一側,設有一座城邑,邑內有住人,大多是駐守此地的秦軍以及其家眷,亦有當地的普通平民,可能是數千戶之多,不亞於一座城池……至於內關,則建在函谷最狹隘的地方,那裡間距不過一兩丈,有些地方甚至只能容一輛戰車同行,兩壁都是高達幾十丈的高塬,若找尋不到合適的路徑,根本無法攀越,然而這條狹谷,卻連綿長達幾十里地,倘若貿然闖入這條狹谷,一旦秦人攀上兩壁的高塬,居高臨下射箭,縱使有千軍萬馬,怕是也要全軍覆沒在此……」

「原來如此。」

在聽了暴鳶的解釋後,蒙仲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函谷關之所以易守難攻,其關鍵並不在於那幾道關隘,而是在於那條狹隘綿長的函山谷道。

想到這裡,他好奇地問道:「大司馬,那當年你與我義兄田章,又是如何攻破這座函谷關的呢?」

聽聞此言,暴鳶嘿嘿一笑,低聲對蒙仲說道:「當年咱們找到了另外一條路……」

「另外一條路?」

「啊!直通這些塬的頂端,使秦軍無法在塬台上部署弓弩手,繼而一口氣攻破了這道關隘……」說著,暴鳶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蒙仲,笑著說道:「別多想了,秦人吃過一次虧,又豈會沒有防備?昨日我就去看了看,秦人早已將那一帶用城牆圍起來了,並且似乎還部署了重兵……」

說到這裡,他略感惆悵地看了一眼遠處那座函谷關,長長吐了口氣。

此時暴鳶的心情,蒙仲大概可以體會,其實他這會兒也覺得有些茫然:他們到底來函谷關前做什麼?!

其實按照蒙仲的想法,他們魏韓周三國聯軍打下宜陽就足夠了,但不知為何,公孫豎也好,暴鳶也罷,都執意要帶著軍隊到函谷關這邊走一趟——明明幾乎不可能攻陷這座雄關的,不是么?

「為了示威!」

當蒙仲說出心中疑問後,暴鳶為他解惑道:「正如老弟你所言,我聯軍此番損失慘重,三十萬聯軍折損了十六萬,確實不可能有什麼機會攻陷這座函谷關,但越是虛弱,咱們越要表現地強勢……老弟可能不清楚秦國,秦國素來欺軟怕硬……」

「欺軟怕硬?秦國?」蒙仲聞言表情著實有些古怪。

彷彿是猜到了蒙仲的心中想法,暴鳶笑著說道:「我說的是秦國,並非秦人。秦人確實很勇猛,但秦國……素來就是欺軟怕硬,田章是你義兄,想必老弟你也知道你義兄的成名之戰。」

「桑丘之戰?」蒙仲好奇問道。

「唔。」暴鳶點點頭,旋即笑著說道:「當時的秦國,已經過商君變法,與齊國一躍成為這天下最強盛的兩個國家,可待你兄長田章於桑丘之戰擊敗秦國後,秦國為了言和,不惜向齊國俯首陳臣……你以為當時秦國是沒有實力與齊國繼續交戰么?不!秦國只是不想再繼續這場戰爭,他們已經認識了齊國的強盛,認為與其跟齊國兩敗俱傷,還不如去攻擊魏韓兩國……於是,秦王自稱齊國的西藩之臣,哄得齊國與秦國言和,停止了那場戰爭。」

『怎麼說得跟秦王很不要臉似的……』

蒙仲表情古怪地看著暴鳶。

但他還是從暴鳶的話中聽出了幾分端倪,即秦國的君主很務實,比起無謂的虛名,當時的秦王更重視實際的利益。

一個毫不在意自己臉面,只注重國家利益的君主,不得不說這其實很恐怖……

而在旁,暴鳶還在講述著他對秦國的成見——至少在蒙仲聽來是這樣。

「……秦國素來如此,當初中原諸國強盛的時候,秦國龜縮在函谷關不出,派出一個張儀破壞諸國的合縱,讓使他能各個擊破。後來,中原諸國這邊心不齊了,秦人這才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函谷關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