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魏國篇 第261章 交鋒!(一)

白起猜的很准,暴鳶果然向蒙仲提出了「聯合進攻憚狐、陽人二城」的要求,而這個要求,也的確讓蒙仲頗為為難。

打仗必定會死人,這是人人皆知的,而攻城戰則是傷亡佔比最高的一項,且尤其對攻城方不利。

就連《孫子兵法》中也提過: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

這句「攻城之法為不得已」,它的意思就是指實在沒辦法了才會選擇強攻城池,否則只要還有別的辦法,那就絕對不會強攻城池。

原因很簡單,倘若用「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來比喻常規戰爭,那麼攻城戰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兩千」,想想當初蒙仲在宋國逼陽城時,他手底下才只有兩萬餘軍隊,而他的對手、即他的義兄田章,前前後後最起碼率八萬齊國軍隊攻打逼陽城。

可結果呢?田章最終都沒有攻破逼陽縣。

是因為蒙仲比田章厲害么?不!只是因為田章作為攻城方比較吃虧而已,尤其是在逼陽當時已經做好了各方面防守準備的情況下。

「強攻憚狐……么?」

待聽到暴鳶提出的所謂建議後,蒙仲皺起了眉頭,心中思索著如何回絕。

他想過攻城,但那是以用計的方式,而不是強攻。

可能是注意到了蒙仲的神色,暴鳶低聲說道:「蒙師帥,老夫此番帶來了三萬兵卒,你我合兵一處,兵卒可達九萬餘,而對面秦軍僅四五萬,又分兵據守兩城,我認為是有勝算的……」

蒙仲皺眉看了一眼暴鳶,默不作聲。

以九萬軍隊攻打四五萬秦軍,當然能有勝算,問題在於己方的損失。

可能是見蒙仲久久沒有回應,暴鳶微微有些色變,不悅地說道:「蒙師帥,當日你我在公孫軍將面前相約聯手對付秦軍,難道這份約定不作數了么?」

「大司馬且息怒,在下不是這個意思。」

蒙仲搖了搖頭,平心靜氣地對暴鳶說道:「大司馬應該也知道,此番我魏國支援貴國,派來十八萬大軍,其中有十萬軍隊,皆是來自河東的士卒,伊闕山一役後,十萬河東魏軍折損過半,現如今只剩下五萬左右,且此刻大多都在我麾下……倘若因為強攻憚狐而使這五萬河東軍再次蒙受巨大損失,待日後秦國派兵攻打我河東時,我河東將無足夠兵卒可以抵禦秦師……河東若有失,於我魏國而言,無疑是葬送了半壁國土,而對於貴國,恐怕也不是一件好事。」

「唔……」

聽到蒙仲這個解釋,暴鳶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

他原以為蒙仲是打算學公孫喜,但事實上,人家說得很有道理:十萬河東魏軍已經在伊闕山折損過半了,若再受到什麼損失,確實抵擋不住秦國的進攻;並且,魏國若丟掉了河東(郡),這對於韓國也的確不是什麼好事。

要知道,魏國有「飛地」,其實韓國在大河以北也有上黨(郡)這麼一塊很難顧及到國土,若魏國丟掉了河東,上黨必然首當其衝將作為秦國東進的主要進攻目標,這亦不符合他韓國的利益。

見暴鳶低頭沉思不語,蒙仲勸說道:「大司馬,你看這樣如何?……我猜你麾下大概還有六七萬軍隊,你可以分兵兩萬,駐守於新城一帶的伊水,防止這股秦軍向西逃竄,甚至是偷襲新城;至於在下,則儘力率領魏軍圍困這股秦軍至此,絕不會叫其輕易逃離……雖秦軍攻入了憚狐、陽人二城,得到了二城的儲糧,但我軍,目前卻有貴國鼎力供應糧草,僅憚狐、陽人二城,其儲糧又如何敵得過整個貴國?待等秦軍糧草耗盡,思退之際,在下率麾下魏軍尾隨掩殺,豈不好過此刻強行攻打城池?」

「話雖如此……」

暴鳶思考了片刻,皺眉說道:「就怕秦國增派援兵。」說著,他吐了口氣,對蒙仲說道:「蒙師帥,我也不瞞你,前幾日得到貴軍的報訊時,我正在攻打宜陽。攻宜陽不同於攻新城,向壽在宜陽收斂了從新城潰敗而歸的秦卒,可用兵卒或已超過三萬,兼之宜陽城牆堅固,我怕無法在秦國派來援兵前攻下宜陽……一旦秦國派遣援軍兵出崤山、抵達宜陽,我就將錯失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誠如蒙師帥所言,河東魏軍不宜折損過半,否則河東恐不能保全,此事於我韓魏兩國皆非好事,但宜陽……希望蒙師帥也能體諒,這或許是我韓國奪回宜陽的唯一一次機會。若我國能奪回宜陽,便可駐軍於雒水,叫秦國無法安心建設數百里三川之地,這無論對我韓國,還是對貴國,都是一件極為有利的事。」

說罷,他抬起頭,目視著蒙仲,用懇求的態度說道:「蒙師帥,蒙老弟,姑且就幫老兄我一把,咱們先聯手攻破憚狐、陽人二城,殺光這股秦軍,隨後一同奔赴宜陽……只要打下宜陽,我韓國就有更大的把握抗拒秦國,到時候,老兄我親自在大王面前為老弟請功,而我韓國,亦會牢記貴國的這份恩情。」

「這個……」

蒙仲皺著眉頭猶豫不決。

平心而論,其實暴鳶說得也有道理:雖然幫助暴鳶奪回宜陽看上去彷彿是為人作嫁,但考慮到韓國奪回宜陽後,必然有更大的底氣抗拒秦國,其實這對魏國也是有好處的。

畢竟若韓國實在擋不住秦國的話,必然為了保全國家而倒向秦國,反之,韓國就會堅定地站在魏國這邊,以「弱弱聯合」的方式來抗拒強大的秦國。

再者,韓國奪回宜陽之後,亦可以分擔一部分秦國對魏國造成的壓力。

說實話,這事倒也可行,但關鍵就在於,暴鳶為了搶在秦國派援軍增援宜陽前攻下這座城池,他希望用強攻來節約時間,而蒙仲則不希望那樣做,畢竟似這般節約下的時間,可都是由魏韓兩軍的士卒用性命堆砌的。

韓軍也就算了,這些人與他不熟,蒙仲倒也不至於憐憫到這份上,但他麾下的魏軍士卒……那可是如今在見到他時,都會恭敬地抱拳行禮、尊稱一聲「蒙師帥」的部下。

既然蒙仲如今代為掌兵,他自然要為麾下的這些魏卒負責,豈能隨隨便便用士卒的性命去堆砌勝利?

想到這裡,他正色說道:「大司馬所言,在下大多認可,且在下也會竭力全力助貴軍奪回宜陽,但強攻憚狐……」

說到這裡,他微微搖了搖頭。

見此,暴鳶心中難免有些著急。

這場仗打到現在,他好不容易看到了扭轉局勢的機會,豈能坐視魏軍在這邊墨跡?

別說奪回宜陽,有機會的話,他還打算聯合魏軍再次攻打秦國的函谷關呢!

於是他咬咬牙說道:「蒙老弟,這樣,待攻城之時,就由我打先鋒,倘若我軍取得了優勢,懇請蒙老弟給予援手。」

「……」

蒙仲驚訝地看了一眼暴鳶,縱使他也沒有想到暴鳶竟然會提出此事。

由此可見,暴鳶著實是迫切渴望收復宜陽,不惜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仔細想想,這或許並非是暴鳶個人的渴望,而是整個韓國的渴望,記得公仲侈就曾經對蒙仲說過,說他韓國在失去了宜陽後是多麼的致命。

「老弟,如何?由我韓軍打頭陣!」暴鳶滿臉期待地看著蒙仲。

暴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蒙仲自然也不好再拒絕,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那就……就按照大司馬的意思吧。」

聽聞此言,暴鳶面色大喜,連連拍著蒙仲的肩膀說道:「好,老弟今日這份恩情,老哥我銘記於心。待此戰奪回宜陽之後,老哥我會親自在大王面前為老弟請功,說不定大王在歡喜之下,還會賞賜老弟一塊封邑呢……」

蒙仲苦笑著搖搖頭,正要說話,卻見暴鳶又正色說道:「非是我許下承諾收買老弟,我只是想讓老弟明白,宜陽對我韓國究竟有多麼重要。」

「……」

看著暴鳶肅然的神色,蒙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見此,暴鳶展顏又笑道:「好了,既然正事談完了……老弟軍中有酒么,此刻心情痛快,不如你我小飲幾碗?」

蒙仲聞言遺憾地搖了搖頭:「恐怕只能以水代酒……」

「嘖!」

暴鳶撇了撇嘴,旋即拍拍蒙仲的肩膀說道:「既然如此,這頓酒就先記下,待奪回宜陽之後,我再好好與老弟暢飲。」

隨後,暴鳶又與蒙仲聊了幾句,相約次日一同對憚狐城用兵,然後暴鳶便乘著戰車離去了。

親自在駐營外送走暴鳶後,蒙仲回到營內的帥所,命人召見軍中將領,包括此刻已率軍駐紮於憚狐城東南側的竇興。

大約一個時辰後,包括竇興在內,軍中諸位軍司馬皆聚集於蒙仲那個茅草棚下,蒙仲便將他與暴鳶談論的事告訴了諸將。

然而,拒絕強攻這只是蒙仲的個人主張,而對於這些位軍中將領來說,他們恨不得立刻就進攻憚狐城。

尤其是竇興、魏青、費恢這三位軍司馬,他們早就恨不得殺光那些秦人,為他們曾經的主帥公孫喜報仇雪恨,為七八萬於伊闕山戰死在秦軍偷襲下的同澤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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