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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帥,營寨東南方向發現魏軍的蹤跡,許是伊闕山的魏軍主力已抵達此地。」
「唔……」
白起點點頭,旋即又凝視著雒水西岸的魏軍片刻,這才返回了營寨內的帥帳,即此前魏將唐直的那頂帳篷。
由於昨晚唐直為了支援竇興離開地頗為匆忙,以至於連行軍圖都依舊擺在帳內的矮桌上沒有收拾,白起以這份行軍圖對照著己方的行軍圖,以此了解當前的狀況。
『……西、南、東南,三個方向皆有魏軍,南邊是竇興以及此營原本的魏國駐軍,西邊不知是誰,東南是那個姓(氏)蒙的傢伙……似乎只有北面可以突破。』
對照著兩份行軍圖看了半晌,白起頗感頭疼。
平心而論,縱使此刻三面被圍,但白起認為暫時倒也不必很擔心,畢竟魏軍就算要對他所在的營寨採取攻勢,最起碼也得準備個一兩日,更何況北面還有生路,最糟糕的結果,也不過是陷入魏軍的戰略步驟,被對方逼向北方,繼而開始一段你追我趕的追殲戰。
嚴格來說,白起並不認為魏軍能在追擊他們的途中佔到什麼便宜。
但問題是,他並不希望被逼向北方。
北方確實很安全,因為那是西周、東周兩個周國的國土,跟當今最弱小的諸侯國衛國差不多,皆只有寥寥幾座城池,毫不誇張地說,要不是礙於名分,秦、趙、魏、韓這些國家隨隨便便派些軍隊就能將西周、東周這兩個國家覆滅——但沒有必要,畢竟這兩個周國仍代表著周王室,仍在名義上統治著整個天下,貿然進攻這兩個周國,難免會被其他諸侯國以「以下犯上」、「羞辱周王室」的罪名聯合討伐。
而反過來說,西周、東周這兩個周國,也不敢過分招惹天底下強大的諸侯,只要白起不進攻這兩個周國的城池,縱使他率軍闖入兩國境內,這兩個周國也基本上不敢有何異動,他白起只需防備背後追擊他們的魏軍即可。
唯一的一個問題是,往北撤離繞至宜陽,需要更久的時間,並且,對面魏軍那個姓蒙的傢伙,未必會放任他撤回宜陽——對方提前一步派軍隊駐守雒水西岸,切斷了他秦軍撤回宜陽的退路,這顯然意味著對方已經猜到了他那「準備撤回宜陽」的打算。
『……既然西面不讓我走……』
白起的目光落在行軍圖上,徐徐往東側移動,逐一掠過「滎陽」、「宅陽」、「東虢(成皋)」等一系列的城池,最終在「鄭城」定格。
「嘿!」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白起不由得輕哼了一聲,神色帶著幾許戲虐。
而與此同時,蒙仲與魏青、焦革兩位軍司馬,也已回到了臨時的營寨,商討著圍剿秦軍的策略。
期間,他還召集了費恢、鄭奭、蔡午等幾位軍司馬。
正如白起所預測的那般,蒙仲並不打算立即對秦軍發動進攻,確切地說,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他在商議中對魏青說道:「這股秦軍的主將,似乎並非向壽,而是一個以「白」作為姓氏的年輕人,年紀似乎與我相仿……我曾在伊闕山上碰到過此人,此人當時帶著一些秦卒渡過伊水,冒險登上伊闕山,居高臨下窺視我軍的主營,是一個膽子非常大的傢伙……」
魏青大概也聽說過蒙仲的這段經歷,聞言帶著幾分笑意說道:「若早知這姓白的傢伙,我想蒙師帥當時就算是游過伊水,也會提前把這廝給宰了吧?」
蒙仲苦笑著搖了搖頭。
的確,他當時並不清楚白起的底細,哪怕是眼下,他也只知道對方姓(氏)白,甚至還不知這位姓白的秦將,即是秦軍目前的主帥。
「那麼,如此膽大的傢伙,他接下來會有何行動呢?」焦革在旁插嘴道。
「大概是最出人意料的行動吧……比如說,偷襲我軍。」
蒙仲隨口回答道。
「我軍?」
魏青聞言愣了一下,不解地問道:「蒙師帥是指咱們這邊?」
他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議。
要知道,在他跟焦革二人與蒙仲匯合後,他們這邊的兵力有足足四五萬,是目前幾路魏軍中兵力最多的一支,而對面的秦軍兵力則在五萬左右——不是說五萬秦軍一定不敢偷襲他們四五萬軍隊,按理來說,不應該選擇兵力最弱的其餘兩路魏軍么?
比如,雒水西岸的梁習軍,雒水秦營南側的竇興軍與唐直軍,相比較蒙仲他們這邊,明顯是前兩者的兵力更弱,更容易被秦軍單獨擊破。
「未必。」
在聽了魏青提出的困惑後,蒙仲搖搖頭說道:「率先擊破較弱的敵軍,這是一般情況下的常規兵法,但我相信對面那個姓白的傢伙不會那麼做,因為他有所顧忌,顧忌我軍會伺機反制……因此,轉換一下思路,他未必沒有可能決定先攻破我軍。畢竟,只要擊破了我軍,再擊破剩下的幾路魏軍就容易多了。」
這正是蒙仲不敢貿然進攻雒水秦營的原因。
《孫子兵法》云: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通俗地說,就是先讓己方處於不敗之地,然後再去思考如何擊破秦軍,這樣一來就能做到百戰不殆。
而先讓己方處於不敗之地的具體方式,最常見的無非就是建造營寨,這也正是世間的將領每到一處勢必會先建造營寨的原因。
而反過來說,倘若蒙仲此刻貿貿然進攻雒水秦營,取勝還好,倘若戰敗,待夜裡秦軍趁勝展開一波夜襲,蒙仲一方的魏軍立刻就炸,被秦軍徹底擊破乃至全軍覆沒都不是沒有可能。
「我明白了,立營的事就交給在下吧。」焦革抱拳說道:「在下無勇無謀,但建營之事還是可以勝任的。」
「焦司馬過謙了。」蒙仲笑著說道。
他才不會相信焦革這種過於自謙的話。
開什麼玩笑,魏國的軍司馬,豈當真有無勇無謀之輩?
不過話說回來,按照蒙仲所了解的有關於焦革的事迹,這位軍司馬似乎一名偏向於防守的將領。
而相對地,唐直就是一名擅長進攻的將領,據說勇猛的程度不次於河東軍的竇興。
在一番商議過後,蒙仲做出了安排:由焦革負責建造營寨,由魏青、鄭奭、蔡午三人負責對秦軍的封鎖,以及防備秦軍偷襲己方。
至於費恢,則協助蒙仲坐鎮中軍,暫時按兵不動。
待魏青、焦革、費恢、鄭奭、蔡午五位軍司馬離去之後,蒙仲又召見了蒙遂、蒙虎等一干弟兄。
一見到蒙仲,蒙虎便當即叫嚷起來,詢問蒙仲幾時與秦軍開戰。
唔,目前樂毅並不在軍中,他在韓軍交割給魏軍的那座營寨內駐守,充當著魏將梁習的副將——眼下樑習率軍駐守雒水西岸,樂毅自然而然就成為了那座韓營,不,是「(伊闕)山南魏營」的主將。
蒙仲如今需要指揮諸路魏軍,而樂毅又得留守魏軍目前的大本營,因此,蒙遂便成為了蒙仲麾下兩千五百名士卒的代理師帥,被蒙仲劃入中軍。
所謂的中軍,其實就是蒙仲直接執掌的魏軍,名義上歸屬魏軍如今的假帥公孫豎,但公孫豎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擅長帶兵打仗,便將兵權全部託付給蒙仲,自己則鎮守伊闕山,保護著「山南魏營」與「(伊闕)山北諸營」,算是替蒙仲照看著大後方,使蒙仲可以毫無顧慮地追擊秦軍。
順便提及一句,前兩日駐軍在伊闕山時候,蒙仲便重新整頓了麾下的魏軍,畢竟在秦軍夜襲魏軍主營的那次夜襲,魏軍中河東一系、河內一系、河南一系的軍司馬皆出現了陣亡,而佐司馬、旅帥、師帥等級別的將領更是傷亡慘重,考慮到混亂的軍隊編製不利於與秦軍作戰,蒙仲便重新整頓了軍隊。
首先,將河南軍系的魏軍全部編入鄭奭、蔡午這兩位僅剩的河南軍軍司馬麾下。
其次,河東軍亦重新整頓,將失去軍司馬的河東軍重新規劃,最後重新分為五軍,分別由竇興、魏青、費恢、梁習四人統率,最後一支,則交給公孫豎用於鎮守伊闕山。
再加上唐直、焦革二人麾下的軍隊,魏軍總共約還有八萬左右。
若不是考慮附近一帶魏方的散兵游勇,這八萬人,即是目前魏軍的全部兵力,不得不說相比較曾經十八萬魏軍,眼下的魏軍兵力著實縮水了不少,但勝在軍心凝聚、上下團結,士氣亦頗為可觀,只要準備充分,未嘗不能一舉擊破秦軍。
當日,在軍司馬焦革的指揮與調度下,萬餘魏卒就近砍伐林木,建造著軍營與防禦設施。
期間,秦軍主帥白起假裝斥候,帶著幾十名秦卒遠遠窺視魏軍的軍營選址,以此作為依據修改著自己的戰術。
晚上,不出蒙仲預料,秦軍果然對他們發動了夜襲。
但在魏青、鄭奭、蔡午三位軍司馬的守備下,秦軍非但無功而返,還被魏軍的士卒們嘲諷了一番,被坐實了「只敢偷襲」的惡名。
魏軍的嘲諷,讓秦軍的將領們感到頗為惱火,似季泓、孟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