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趙國篇 第200章 僵持的六月

時間回溯到五月末,即蒙仲在逼陽剛剛猜到田章企圖的時候。

當時他忍不住自問:接下來該怎麼辦?

不得不說此時蒙仲的確有些發懵,因為他發現,無論是他還是他所在的逼陽,似乎都被田章排除在主戰場之外了。

更要命的是,哪怕他此刻明知道田章的目的是撇開他逼陽直接攻打彭城,也沒辦法輕舉妄動回援彭城。

這可怎麼辦?

直到六月初二,事情終於有了轉機,因為他收到了戴不勝派人送來的消息。

因為距離的關係,蒙仲得知此事比田章還要早上半日,他在六月初二的凌晨就收到了消息。

必須得說,戴不勝成功拿下郯城這件事,著實讓蒙仲感到慶幸,為宋國感到慶幸,畢竟郯城是他宋國採取「反制齊國」手段中非常關鍵的一環,若不能攻陷這座城池,宋國就沒有反攻齊國的道路——只能走薛邑,但問題是薛邑已在田章的掌控之下,豈會如此輕易讓宋國的軍隊突破?

而如今,郯城已經落入了戴不勝的手中,這就意味著他宋國已經有了威脅齊國的資格了。

當然,只是說有資格,但是否能真正威脅到齊國,迫使齊國停止這場戰爭,那還得重長計議。

得知此事後,蒙仲立刻與太子戴武商議。

他給出的建議,當然是命戴不勝立刻自郯城率軍北上,趁齊國還沒反應過來,闖進其腹地搗亂一番,若有機會攻城那就順勢攻城,若沒有機會,最起碼把城外的農田給搗毀了,總而言之,就是要讓齊國品嘗與宋國相同的滋味。

在聽了蒙仲的話後,太子戴武亦有些猶豫,一臉彷徨地問道:「這樣真的合適么?」

蒙仲當然知道太子戴武在猶豫什麼,畢竟這意味著他們——或者說他宋國,徹徹底底地把齊國、把齊王田地給得罪死了。

他帶著幾分好笑的表情反問太子戴武道:「縱使得罪死齊國又如何?似眼下的局勢,難道太子殿下還指望齊王幡然醒悟,主動與我宋國和解么?」

聽了這話,太子戴武點點頭,咬咬牙說道:「卿所言極是!那就按卿所說的辦!」

說完,他立刻提筆寫了一封書信,命身邊的心腹近衛日夜兼程前往郯城,交給戴不勝,命戴不勝立刻提兵直搗齊國腹地。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已命戴不勝進攻齊國腹地,但此行是否能夠成功,是否能達到目的使齊國感受到切膚之痛,對此蒙仲其實也沒什麼把握,他事後對太子戴武說道:「齊國乃是可匹敵於秦國的強國,然而此番齊國對我宋國用兵,雖號稱三十萬,實則出兵僅十五萬,堂堂強國,難道就只有十五萬軍隊么?我認為齊國國內仍有最起碼十萬軍隊。若果真如此,我恐怕戴不勝司馬無法過深地搗入齊國腹地,還需另派軍隊增援。」

聽聞此言,太子戴武滿臉苦笑之色:「我亦擔心不勝叔,但我逼陽目前實在沒有多餘的軍隊派往增援……難道卿想讓盈之叔亦派兵前往郯城?千萬不可,若是如此,我逼陽就只有寥寥數千士卒把守了。」

還別說,其實蒙仲還真想過派戴盈之亦前往郯城反攻齊國,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因為就像太子戴武所說的,此事太過於兇險——一旦戴盈之亦率領其麾下軍隊前往郯城,逼陽城內就只剩下太子戴武所率領的寥寥六七千兵卒,這將極大地刺激田章對逼陽展開猛攻,不像眼下,包括戴盈之的軍隊在內,逼陽城怎麼說好歹也有一萬五千兵卒,縱使有數萬齊軍四面包圍逼陽展開猛攻,他們亦可以效仿兩百八十餘年前的逼陽君那般,死守一月有餘。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宋王偃再額外湊出一支三四萬軍隊趕來增援了。

想到這些,蒙仲對太子戴武說道:「增援戴不勝司馬的事,暫時先放一放,但最起碼我等不可叫齊軍切斷了戴不勝司馬的退路。」

「卿指的是田章麾下的齊軍?」

「嗯。」蒙仲點點頭說道:「據我所知,郯城距離齊國王都臨淄頗遠,但距離薛邑卻只有兩百餘里路程,我若是鎮守郯城的齊將,當城池被戴不勝司馬攻破後,必然會派人前往薛邑,向田章麾下齊軍求援……我猜測,可能這會兒田章已經得知此事,正準備派軍隊前往奪取郯城,絕不能輕易叫其得逞!」

太子戴武聞言點點頭,旋即又皺眉問道:「可是,我等卻無法判斷齊軍會走哪條路……」

見此,蒙仲便解釋道:「其實這很好猜……首先,獨山的齊軍應該不會輕動,因為田章仍執意撇開我逼陽直接攻打彭城,若是他從獨山抽調齊軍去奪取郯城,彭城那邊必定順勢進攻,萬一被彭城那邊的軍隊趁機佔據了優勢,這將大大妨礙田章攻打彭城的計畫,這不符合田章的意圖;而脊山、龍山兩營的齊將田觸與其麾下約一萬的齊軍,能最大程度上牽制我逼陽,相信輕易也不會調動。因此排除掉這兩者後,田章要麼選擇滕縣的齊軍,讓正在攻打滕縣的近十萬(其實八萬)軍隊抽調一兩萬返回郯城,要麼就是讓脊山北側的齊將田達率軍回援郯城……只有這兩個可能!」

「卿言之有理。」

太子戴武在聽了蒙仲的分析後信服地點點頭,旋即他又問道:「但究竟是哪一路呢?」

蒙仲聞言笑了笑:「具體是兩者中的哪一路,這個在下亦無從判斷,但是不妨讓戴盈之司馬分兵前往薛邑……就駐紮在「棗林(棗莊)」,眼下齊軍已大舉壓境,齊軍留守薛邑的兵卒並不會很多,我認為戴盈之司馬只需率六七千人前往棗林,趁齊軍還未回援郯城率先於大路築建營寨,便能有效地阻止齊軍回援郯城……至於剩下其兩三千軍隊,我希望太子戴武能允許暫時交給我的同伴樂毅,叫他率領這些人駐紮於逼陽東北側,如此一來,假若田章命滕縣的齊軍回援,則會遭到戴不勝司馬的阻擊,若派田達回援郯城,則會遭到我逼陽與樂毅二者的阻擊,這樣就能最大程度截斷齊軍回援郯城的道路。」

「善!」

太子戴武信服地點了點頭,旋即立刻派人到城外請來軍司馬戴盈之,將蒙仲的建議告訴了後者。

與極為欣賞蒙仲那「反制齊國」的計策且因此願意暫時聽命於蒙仲的戴不勝不同,戴盈之為人謹慎,其實他並不是很贊同蒙仲的計策,畢竟蒙仲的計策實在太險了,好比就是讓他們幾支軍隊在湖面上的冰層行走、如履薄冰——本來逼陽就這麼不到三萬人把守,兵力遠遠不如齊軍,可蒙仲還要將這三萬拆分,分兵把守。

雖然就目前而言還未出什麼差錯,但戴盈之心底卻生怕會出什麼變故,比如田章——雖說蒙仲斷定田章並不會輕易將正在攻打滕縣的近十萬齊軍調來逼陽,可萬一呢?萬一田章就這麼做了呢?到時候他不在逼陽,戴不勝也不在,逼陽城上上下下就勉強一萬軍隊,拿什麼抵擋近十倍的齊軍?

可反過來想想,戴盈之也覺得蒙仲所言確實有道理,比如叫戴不勝取郯城這件事,雖然當初他戴盈之並不是很認同,但就目前來說,確實成為了牽制田章的一招妙棋:在解決掉郯城的隱患之前,田章應該是不會直接攻打彭城的,這確實是變相地拖住了田章進兵他宋國的腳步。

想來又想去,足足權衡了好一會兒,戴盈之這才嚴肅地問蒙仲道:「蒙仲,你確實很有才能,縱使年紀尚不及弱冠,但只要能擊退齊軍,無論是我還是不勝,都願意聽從你的調遣,但是你要告訴我,你是否有把握守住逼陽?……你要知道,一旦我率六七千兵卒前往棗林,逼陽就只剩下太子殿下的五六千兵力與我麾下另外三千餘軍隊,合計還不到萬人,而城外,卻有兩萬齊軍,甚至於,此刻正在攻打滕縣的齊將田敬,與此刻駐紮在獨山的齊將鄒習,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後撤圍攻逼陽,尤其是鄒習,其軍隊據此僅一日的路程,朝發夕至!」

見戴盈之說得如此嚴肅,蒙仲亦端正了神色,正色說道:「軍司馬請放心,逼陽絕不會有失。」

「……」

深深看了一眼蒙仲,戴盈之重重點了點頭:「既如此,我便聽從你的調遣,率軍前往棗林!」

當日,按照蒙仲的那排,戴盈之將麾下三千兵卒暫時交付給樂毅,叫樂毅駐紮在他所在的營寨,旋即,他率領六千餘兵卒朝東北方向而行,在經過十個時辰的趕路後,迅速抵達了棗林。

正如蒙仲所猜測的那樣,田章麾下十五萬大軍,目前主要集中在滕縣、逼陽、獨山等地,別看薛邑已被齊軍佔據,但實際上,田章只留下了五千兵卒守衛靖郭城,以至於齊軍對薛邑的掌控其實並不嚴密,這使得戴盈之率軍抵達棗林後,無驚無險地便在當地群丘間的大路上建造了營寨,切斷了靖郭城前往郯城的道路。

六月初三,也就是戴盈之率軍前往棗林的次日,逼陽西北方向八里齊營的守將田達,終於接到了田章的命令,命他立刻率軍回援郯城,切斷戴不勝的歸路。

得知此事後,田達亦是大感吃驚:郯城竟然被戴不勝奪取了?

他一方面派人將此事告知脊山齊營內的守將田觸,一方面調集麾下軍隊,最終,他留下兩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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