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趙國篇 第169章 蒙仲與廉頗(七)

誠如廉頗所猜測的那般,蒙仲率軍偷襲奉陽君李兌的軍營,這只是一個幌子而已,目的只是將廉頗這頭猛虎從陽文君趙豹的軍營調走,以便他偷襲這座軍營。

或許有人會覺得,陽文君趙豹與佐司馬趙賁,此前皆與蒙仲有交情,何以蒙仲三番兩次針對這兩位呢?難道是蒙仲對趙豹、趙賁二人有什麼怨恨么?

當然不是!

蒙仲幾次三番針對趙豹、趙賁叔侄二人的軍隊,只是因為地利關係——其實蒙仲最想偷襲的,乃是奉陽君李兌的軍隊,畢竟那才是王師抵禦公子章的主力,但問題是,若是蒙仲貿貿然夜襲李兌軍的軍營,趙豹、趙賁很有可能出兵截斷他的歸路,這才迫使蒙仲決定率先拔除趙豹軍營寨這一顆釘子,免得一時不慎反被趙豹、趙賁二人反制。

至於為何要將廉頗騙走,這其中有兩個原因,其一是為了破解趙賁、廉頗二人「營內設伏」的計策,至於其二,那則是因為廉頗個人的威脅——縱觀整個叛軍方,沒有任何人能匹敵廉頗的武力,這也是蒙仲迄今為止竭力避免與廉頗正面交鋒,只敢採取偷襲、誘敵、伏擊等計策的原因。

至於蒙仲如何斷定能將廉頗騙離趙豹軍的軍營,這其實不難,畢竟趙豹軍目前就只有趙賁、廉頗兩員大將,趙賁是陽文君趙豹的佐司馬,必然是留守軍營,而廉頗是奉陽君李兌麾下的行司馬,於情於理,都該由廉頗率軍支援李兌軍的軍營。

這是很簡單的分析。

當晚的亥時前後,蒙仲命穆武率領千餘代郡弩手,利用火矢遠射去騷擾李兌軍的軍營。

蒙仲交給穆武的任務很簡單,即反覆騷擾李兌軍的軍營,倘若期間李兌軍出營驅逐,那就暫時避退,待李兌軍返回營內時,再次用火矢遠射騷擾,反正今日白晝里李兌軍的士卒剛剛與公子章的大軍一番惡戰,哪有什麼精力在夜裡搜尋穆武?

相比較之下,穆武只要警惕廉頗那邊的援軍即可。

而在穆武騷擾李兌軍軍營的同時,蒙仲則與華虎率領數百名信衛軍以及數百名代郡叛軍,潛伏在趙豹軍的軍營,死死盯著這座軍營的一舉一動,果然等到廉頗率領五千兵卒前往支援奉陽君的軍隊。

於是乎,蒙仲估算了廉頗軍的腳程,待他認為廉頗軍堪堪將抵達奉陽君的軍營後,他立刻下令麾下士卒對趙豹軍的軍營發動了夜襲。

不過遺憾的是,這次的偷襲並不順利,可能是廉頗在率軍離開前囑咐了趙賁什麼,使得趙賁加強了對營寨的守備,以至於當蒙仲軍對這座軍營發動襲擊時,營內的王師趙卒反應非常快,叛軍才剛剛發動攻勢,營內的趙卒便迅速支援到東營區,在這片營區堵住了叛軍的侵入。

有句話叫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偷襲並不順利也就算了,廉頗軍返回的速度,亦大大超乎蒙仲的預測,以至於就當叛軍正在進攻趙豹軍的營寨時,廉頗軍毫無徵兆地出現在叛軍的側面,對叛軍展開了襲擊。

「司馬,東北側有一支敵軍襲來!」

很快,便有士卒將這件事稟報蒙仲。

『東北側……』

蒙仲聞言轉頭看了一眼東北方向,果然瞧見在漆黑的夜幕下,隱隱有一支軍隊正在襲擊他們。

『來得好快啊,廉頗……』

蒙仲微微皺了皺眉,旋即果斷下令撤退。

此刻看他的面色,並無絲毫的驚慌,原因很簡單,因為廉頗回援趙賁的舉動,這也在他的預料之內,甚至於,他此前還曾打算在廉頗回程時伏擊後者。

蒙仲很清楚,他今夜施行的聲東擊西之計,未必就能騙得過廉頗——單從穆武僅僅只是用火矢騷擾李兌軍,而不是趁其不備殺入其營,廉頗應該就能猜到叛軍對李兌軍軍營的襲擊,那僅僅只是一個幌子,否則,火矢遠射哪有直接帶兵殺入李兌軍軍營所造成的殺傷力大?

在明知叛軍對李兌軍軍營的騷擾只是幌子的情況下,廉頗自然會聯想到其他,比如說,叛軍會不會在沿途伏擊他,即兵法中所謂的圍點打援——著名的「圍魏救趙」之策,其實就是圍點打援的典型勝例,兩者的計略思路其實是一樣的。

在這種情況下,廉頗在前往援助李兌軍的途中,必定會格外謹慎,但是他在回程時,在回援趙豹軍軍營的時候,卻未必還能顧及到這一點。

因此,蒙仲原本也想過埋伏在廉頗回援的途中,殺廉頗一個措手不及。

但在經過反覆思考後,他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這條計策看似很妙,但實際操作起來卻頗為不易——在如此漆黑的夜裡,他如何能保證廉頗會從埋伏點經過呢?萬一廉頗臨時起意換了條路,或者說黑燈瞎火的摸錯了路,以至於一頭扎入了叛軍伏兵的側面,那他蒙仲所率領的兵卒,可就徹底完蛋了。

更別說據蒙仲此前的暗中窺視,廉頗在離營時,其麾下最起碼有四五千的兵卒,而從前一日晚上叛軍伏擊廉頗的過程就能看出,廉頗在面對敵軍的突然襲擊時很有一套——這也是那一晚上蒙仲消耗了無數火矢,但最終卻只對廉頗軍造成了區區近千人傷亡的原因。

考慮到這種種,蒙仲才放棄了「待廉頗軍回程時伏擊此軍」的念頭,老老實實帶兵偷襲趙豹軍的軍營,寄希望於在廉頗回援之前,對這座軍營內的兵卒造成巨大傷亡。

可沒想到,這次的偷襲並不順利,非但趙賁有所防備,就連廉頗,亦在蒙仲預測的抵達時間前回援營寨,以至於蒙仲軍眼下反而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尷尬局面。

好在蒙仲仍有後招,因此他此刻倒也並不慌張,最多就是可惜於沒能順利重創趙豹軍的軍營而已。

「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叮!」

只見在蒙仲所率領的軍隊中,有幾名信衛軍士卒手持銅鉦,按照獨特的頻率擊打銅鉦,向諸叛軍士卒傳達「撤退」的訊息。

『唔?』

此時華虎率領數百名信衛軍正對營內展開攻勢,待聽到他們蒙仲軍的鳴金聲時,不由地心中一愣。

他皺著眉頭仔細傾聽了片刻,旋即便意識到那確實是他軍中的鳴金聲——因為每一支軍隊的鳴金聲,它的頻率都是有所區別的。

『阿仲為何下令撤退?難道是廉頗率軍回援了?這麼快?』

心中閃過數個念頭,華虎二話不說就下令撤退,帶著信衛軍迅速撤出了東營區。

見此,此前率軍苦苦抵擋信衛軍的趙賁心中大喜。

『定然是廉司馬回援,是故叛軍思退!』

想到這裡,趙賁冷哼一聲:「豈能叫你們走得如此輕鬆?」

說罷,他高舉利劍大聲喊道:「廉頗行司馬已率軍回援,諸位,與我、與廉司馬追擊叛軍!務必要將叛軍一舉殲滅!」

聽聞此言,趙賁麾下的士卒亦是士氣大振,紛紛追趕著撤離狀態的信衛軍,一路追出了營寨。

然而讓趙賁頗感鬱悶的是,他麾下的兵卒怎麼也追不上遠處正在撤離的信衛軍,甚至於,偶爾有幾名士卒追得過於靠前,卻反而被那些信衛軍回頭一戈殺死。

論其中原因,無非就是雙方士卒的體力與精力差距較大罷了——趙賁麾下的士卒,今日在跟公子章的作戰中消耗了巨大的精力與體力,以至於此刻極為疲倦,而信衛軍卻是精力充沛,兩者的狀態根本不在一個檔次。

這也是趙賁麾下軍隊明明佔據優勢,反而剛才卻被華虎所率領的數百名信衛軍死死壓制的原因。

毫不誇張地說,倘若不是廉頗及時來援,叛軍確實有很大可能強行攻破這座營寨。

待撤出營寨後,華虎立刻與蒙仲合兵一處。

此時,蒙仲正指揮著麾下的代郡兵抵擋著廉頗軍的襲擊。

雖然廉頗軍佔據著絕對的兵力優勢,但代郡叛軍勝在精力充沛,因此,儘管廉頗麾下有足足五千名兵卒,但一時半會,竟也奈何不了蒙仲麾下的五百名代郡兵,只能將其團團包圍。

一支疲倦之師的包圍,當然不足以讓信衛軍驚慌失措,畢竟許多信衛軍士卒都清楚,那些在他們背後追趕的趙卒,不過都是些紙老虎罷了,若是眼下時機不利,王師方的士卒遠遠超過他們,他們怎麼可能會被那些一臉疲倦的趙卒追著跑?

相比較之下,代郡兵那邊就顯得有些慌張。

這也難怪,畢竟任誰發現自己被數倍的敵軍包圍,都會感到驚慌。

意識到這一點,蒙仲跨坐在戰馬上大聲安撫道:「代郡兵聽令,包圍我等的,不過是一支徒有兵力優勢的疲倦之師而已,一觸即潰,先穩住,待與信衛匯合後,一起殺出重圍!」

說罷,他大聲喊道:「樓讓,叫士卒結陣禦敵!」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了一名男子的回應:「樓讓遵令!」

樓讓,乃是已故叛將胡潛麾下的行司馬,婁煩人出身,目前在蒙仲麾下擔任旅帥(五百人將),也算是一名頗有武力的將領。

當然,更重要的是樓讓很識相,這才被蒙仲委以重任,以至於蒙仲近幾日騷擾王師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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