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櫻花季的旅行 第89章 屏風上的遺囑

其實如果可以忽略掉那句太過失禮的話,平心而論,這個女孩還是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好感的,那種很純粹的好感。

因為女孩的氣質很空靈,與俗世有一種自覺的、天生的疏離,這種感覺在端木賜的心裡產生了很大的共鳴,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是這樣的。

一身很正統的傳統巫女服,還有用緋帶勒束的過腰長發,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江戶時代的神社巫女,在秋天的餘暉中參加完一場盛大的祭典之後,謝絕公卿的邀請,轉身回到神社裡侍奉神明,不沾惹一絲一毫的紅塵意。

當然,如果能忽略掉緋帶上掛著的那柄長刀就更完美了……

寺島守義躬身致歉,「秋筱宮她自小生活在神社,而與外世絕離,對於人情世故頗不通曉,言語之間對端木君多有冒犯,還請端木瑾見諒!」

端木賜還禮,「涉世淺,點染亦淺;歷世深,機械亦深。秋筱宮小姐天性自然,淳樸可愛,在下欣賞猶嫌遲,又怎會忍心責怪?」

危月也在一邊微笑著幫腔,「端木君是豁達的君子,小師妹的些許言語衝撞,想必是不會縈繞於心的。」

寺島守義點頭,「那便好,那便好。」

正說話間,適才在神社裡領路的白衣神官也端著筆墨進了後殿,他把小案放在地上,然後就靜靜地垂手靜立一旁不語。

寺島守義忽然鞠躬,「今日我將在這裡託付大事,還請諸君做個見證!」

眾人連忙還禮,除了懵懂無知的千葉秋筱宮,她早就在大家說話的當口,跑到殿角去擺弄她心愛的長刀了。

寺島守義拿起筆飽蘸筆墨,然後在身後的素白屏風上寫字,垂下的大袖隨著手腕拂動,讓人想起富士山紛墜的櫻花。

「茲寺島守義之囑:吾死後,一念文神社歸越前義隆神官執掌主持,並由越前氏一族世襲之,弟子源危月為神社監正,扶持神社事務。至於鄙人之私人財物,皆由養孫女千葉秋筱宮繼承之,端木賜為其監護人,口說無憑,筆墨為證。以上!」

寺島守義邊寫邊念,書寫的手越來越快,口中的言辭也越來越快,像是君主親自下達的聖旨,帶有不可拒絕的神威!

「主持大人不可啊!」端木賜和危月尚且沒來及說話,那位叫越前義隆的白衣神官已然拜伏於地,「我越前氏一族時代侍奉寺島家,怎敢凌躍主家?更何況我年老體衰,並未修行過『北辰一刀流』,又怎能為一念文神社的主持?還請主持大人收回成命啊!」

寺島守義扶起這位跟隨了自己幾十年的老神官溫聲說,「我寺島家從我這一代開始便算是絕嗣了,你越前氏一族侍奉了我家數百年,這間神社就算我是給你們最後的、也是唯一的獎賞吧。我的身體已經不成了,自己尚且不知歸期,又如何再管得了神社之事?從今天起,你就是這裡的主人了,至於具體的交接,我會自己找政府登記清楚。」

白衣神官越前義隆泣不成聲。

寺島守義又轉頭對端木賜和危月說,「如果你們沒有異議,就過來一起署名吧。」說著,他就率先在已不素白的屏風下角簽上了自己的名姓。

端木賜和危月互相看了看,也上去執筆簽了名。

一面素白的屏風,轉眼被潑滿了山水。

「這樣我就放心了。」寺島守義拍著手,讓兩名灰衣僕役把屏風抬下去了,估計再抬出來的時候,就是寺島守義死去的時候了。

寺島守義在做完了這些之後就去千葉秋筱宮的身邊坐下了,端木賜和危月對視一眼,鞠躬之後就悄悄地退出來了。

……

一路無話,端木賜兩人回到了希爾頓酒店,換下了「色無地」,然後坐在窗前飲酒。

「老師教導我十二年,從我第一次握劍的時候,老師就在我身邊。」危月的臉上浮出回憶的神色,「我記得那一刻他對我說,源君,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了!你一定要記得,永遠都不要放棄握劍的手,握緊劍你就是暴力者,反之你就是被暴力者,男人生來就要頂天立地的,任何力量也不能讓一個男人的膝蓋屈服!」

「然而說著要頂天立地的老師就要死了,真是世事無常啊!」

端木賜與他飲了一杯酒,「凡人之一世,譬如朝生暮死之蜉蝣,總歸是短暫的。寺島前輩一生求仁得仁,守護神社,振興『北辰一刀流』,桃李滿天下,應該是無憾的,源君還是不要太過掛懷了。」

危月靜默了半晌,忽而一笑,「端木君你說的對啊,生死這種事誰又能說得清呢?想必就連寺島老師也早已想開了吧,我有何必耿耿於此呢。老師一生淡然,我這般的不洒脫,反倒不像是老師的弟子了。」

端木賜笑道,「源君能這般想就好,想必這也是寺島前輩的心意吧。」

危月不說話,只是舉杯。

端木賜飲盡。

危月說道,「東京的事差不多都要了結了,旅遊也游的差不多了,神社、歌舞伎町什麼的都去過了,我們什麼時候去神戶?我聽說神戶的風景也很不錯。」

神戶有的不僅是風景,還有山口組。

端木賜微笑說道,「不急,我們這次來是公差啊,是有正事的,學校讓我們來拜訪東京大學,現在正主還沒來,我們怎麼走得掉?」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民國時的歌忽然響起,幸虧不是在剛剛,否則的話簡直是陡生愁緒啊。

「你好。」端木賜接通了電話,「哦,是顏教授啊,有什麼事嗎?」

打來電話的是顏執圭。

「你小子在東京玩的很開心吧?連行程報告也不打一個!」顏執圭的聲音在大洋彼岸響起,「如果你們沒有明天去歌舞伎町看歌舞伎的計畫,就最好來機場一趟,我們學校對東京大學的正式訪問團明天中午抵達東京,你們來接機!」

「好的,顏教授,沒問題。」端木賜掛斷了電話,對危月說,「正牌主演來了,我們這些配角可以騰出手去做些別的事了。」

「訂機票吧,我們去神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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