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人心

蘭溪縣城。

雲山書院本來就是讀書人聚集的地方,要知道這裡可是蘭溪縣的官學,本來就是有不少蘭溪縣的讀書種子在此讀書,最近幾日更是湧入了不少生員、秀才與鄉間豪強。

他這些人本來就是傳統清代農村與城鎮秩序的一部分,因此縣裡的秀才與他們十分親熱,特別有宗旅關係的人顯得更加親熱。

現在十三經已經過時了,大家聚集在這裡,就是借著這個機會,能不能攀附到柳檢點這一場清風,送我直上青雲。

他們把柳暢虹軍出版的出版物都拿來翻閱,又把這書里的筆墨分析都一遍:「此雖出自張玉藻府台的手筆,但是依我看,不如說是檢點大人的本意,檢點雖然行長毛之名,但是行事實與明太祖無異!」

「無錯無錯!」當即就接過了話頭:「明太祖光復漢家河山,北伐功成,建章立制,打下了大明二百餘年河山,何等偉績是也!」

「說得好,我看到今日檢點所行種種,皆與太祖昔日行徑相符!」

「只是檢點為人寬厚,我倒覺得與漢光武頗合!」

「這就是我等出人投地之天剛良機!」

大家都把這次機會做為天賜良機,大家一邊相互討論,一邊傳看著虹軍發布的一系列新書,如《台郡血淚錄》、《朱大典殉國故事》、《明朝滅亡戰史》,一邊在心裡盤算怎麼一封條陳上去,一鳴驚人,才堪大用,封侯拜相,就是成不了大事,當一個縣丞、知縣也是合適的。

只是大家只有一件恨事,就是柳暢的虹軍已經形成了體制,雖然是體制初創,但是體制已經有頗有氣象,自己現在過去投過去,卻是稍遲了,但是自己的條陳寫得好,絕對是得了柳檢點賞識。

當然大家雖然在那裡公開交流著讀書心得,但是暗地也有自己的殺手鐧,總要在柳暢面前亮一迴風彩,大家正討論得熱烈的時候,那邊已經有人稱呼一聲:「朱大爺來了,朱大爺!來了!」

來的是那個平時在蘭溪縣一向橫行不法的朱愛瀾,只是這位朱愛瀾雖然有些劣跡,這次到柳暢面前哭秦庭,卻是表現得象一個鐵打的漢子,全蘭溪縣都承他的人情,雲山學院甚至有人把朱愛瀾比作當代的朱大典。

朱大典是晚明出名的大貪官,刮錢十分厲害,但是他堅守金華城,幾乎是清軍南下之後遇到的最激烈抵抗,最後全家殉國,甚至連朱愛瀾自己都把自己比作了朱大典:「我家裡老人說了,我祖上有一位朱大典,正是我嫡系的祖先!」

冒認祖宗是中國人的傳統,原來在前清時代朱大典是萬惡不赦的罪人,但是這改換天地之後,朱大典卻成了虹軍眼中的完人,而朱愛瀾也願意冒認這麼一個顯赫的祖宗,甚至他們宗族的族長也支持他走這條線。

要知道他已經任了一鄉的鄉正,手上幾百號行政人員、鄉兵與基幹民兵,放在蘭溪縣也是顯赫的大人物,更不要說他在紅賊那邊也甚是得寵,因此他一來,大家都說道:「朱鄉正,朱鄉正,您來得正好!正有許多問題請教您!」

朱愛瀾卻是笑著說道:「別說這個,眼下有個緊要的事!」

「什麼事?」這些鄉紳、讀書人都關切得問道:「什麼緊要的事,您給我們說說!」

「當然是辦科舉的事!」朱愛瀾也是十分興奮地問道:「在前清朝,咱們金華府不出人才,中舉儘是杭嘉湖寧紹五府之人,現在要改換了朝代,雖然還沒有國號,但是檢點也覺得要先辦漢家科舉,雖然章程要以實務為主,但也是能顯出諸位胸中韜略。」

雖然這些讀書人從小是讀八股文出身,但是作為讀書人,他們的轉變是最快,當即詢問道:「是怎麼一個章程?怎麼一個實務為主?咱們蘭溪縣多少名額?」

這些都是關健問題,可以不以八股取士,但是這些讀書人依舊想壟斷著科舉,朱愛瀾回答他們:「今年試辦一次秋試,還沒有具體章程,用兵之際,人才暫以實務為善,力求賢才!諸位先生,都是本縣的讀書種子,何不給檢點上個條陳,細細分說其中關節!」

「至於我們蘭溪縣,這次用兵最被兵災,因此檢點也多願意替本縣恢複幾分元氣,想多給幾個名額,只是他戎馬廝殺在行,辦科舉這件事不在行,諸位先生為蘭溪縣著想,自然可以出面多爭取幾個名額!」

這麼一說,大家都明白,這就是一張白紙啊!方便自己塗塗抹抹,只要自己提出讓柳暢眼前一亮的章程,想必能平步青雲。

至於蘭溪縣的中試名額,那也是多多益善啊,尤其是注意的是,不能只加今年這一屆,要形成定例才是。

因此這位原本橫行鄉里的朱愛瀾,現在一下子變成了大善人,大家都拉著他詢問著具體的一些細節,只是柳暢確實不是這方面的行家,他只能交給具體的專家來負責,朱愛瀾乾脆把話挑明:「你只要讓檢點滿意,就讓你們做一任同考官甚至主考官都沒問題!」

這也行?有些人剛才還在冷笑紅賊真是草莽,連科舉這種事都不在行,但是一聽到「同考官」、「主考官」這個詞,大家都差點跳起來了。

要知道,在清季,考生與同考官和主考官有著人身依附關係,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做過一任座師、房師,那簡直是在朝野增加了無數門生。

當即有人問道:「我只是個秀才,也能做同考官嗎?」

「只能讓檢點滿意,便是主考官都做得!正如檢點說得那樣,不荀一格拔人才!」

當即又有鄉紳跳出來問:「我沒有功名,連個秀才都不是,做得主考官?」

「也行,只要您提出的條陳讓檢點滿意!」

這些讀書人一聽到朱愛瀾說完,那呼吸都粗重起來,這不是天賜良機,而是天下直接掉金子,當即有人叫道:「我看檢點必得我蘭溪讀書人之心!」

他們並不知道,在後世柳暢的辦法可以總結成一個詞:「大學擴招。」

只是朱愛瀾又應付了大家的輪番攻擊,讓大家都散了,才和自己多年知交的一個土豪周益世一起進了房間談事:「周兄,你請我過來,是怎麼回事?」

周益世也是蘭溪縣頗有名氣的小土豪,平時縱橫鄉里膽大心細,算得一號人物,這次率民團百十餘人追殺張玉良軍,最後撿獲洋槍十七桿,他卻是連同隊伍都投效到虹軍中去,只是他現在有點麻煩:「朱兄,你和檢點最親近,我現在有一樁難事,請你想個章程。」

「怎麼一個事?」朱愛瀾當即答道:「你給我好好說一說!」

周益世當即說道:「我現在率了一百三十人,洋槍十七桿,鳥槍、抬槍、土炮百餘集體投軍,按道理手下應當編一個連隊吧?」

「是的!」朱愛瀾當即答道:「按虹軍章程,一個連隊都多點!」

「現在虹軍那邊給我兩個選擇,如果現在留在部隊的話,那麼要麼做副連長,要麼做帶兵的排長!」

這個意思就是降一級使用擔任副職,或者降兩級擔任帶兵的正職,那邊朱愛瀾卻不慌不忙地問道:「那第二個選擇是?」

「那就是去善葉軍校,那裡專門開了一個中級幹部連,裡面都是我這樣帶隊投靠的人,我可以帶幾個親兵過去讀書,軍餉待遇參照正職連長,等中級幹部班一畢業,保證我出來擔當連長,而且多半是回老部隊,這期間,我那一連人由虹軍負責訓練與裝備起來,保證建制完整。」

這是防止形成山頭的意思,因此周益世有些猶豫,一方面是看得到的損失,一方面是末來的預期,只是朱愛瀾卻是坐了下來:「那還有什麼好選擇,去善葉軍校,這一時期,你的連隊保證建制完整,光這一點足夠了!」

「可那是我好不容易帶出來的一支民團啊!」

「人家帶團勝過你十倍,這一次我是見過了龍槍營的真容,才知道什麼叫天下強兵!說不定你回來的時候,說不定不但戰力比過去強上一兩倍,而且全操洋槍,更重要的是……」

「柳檢點這人說話算數,言出如山,你帶親兵去善葉軍校的幹部連報告就是,他說不讓你吃虧,就不讓你吃虧。」朱愛瀾繼續說道:「何況你不知道,善葉軍校出來,即使不回老連隊都沒關係,現在善葉軍校的學生在虹軍裡面那是多吃香,最近各個營、各個連都在為善葉軍校的畢業生而搶破頭了,那裡面培育出來的都是真正的將才。」

朱愛瀾繼續說道:「以我看,柳檢點現在的局面,即使不能一統天下,割據東南總是沒問題,你現在加入,雖然稍嫌遲了一些,但是去了善葉軍校花一兩個月學一學虹軍用兵的法子,出來就是天子門生,到時候不敢說有多高的成就,帶一團人總是沒問題的。」

周益世聽得十分心動,他之所以把自己精心訓練的民團集體交出來,還不是為了博一場富貴,朱愛瀾與他相交多年,想必是不會坑他的,他當即說道:「老朱,我聽你的!這次托我打聽這個消息的,還有好些朋友,我也讓他們把部隊交出來,到善葉軍校的中級幹部連學上一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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