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血淚錄

一說到施退季,陸平的臉上浮現出得意來:「府尊,你這就想錯了,現在在太平縣說話,施縣尊第一個管用,我這個鄉正第二個管用,就是縣丞大人說話都沒我這個鄉正管用!」

他這麼一說,高梁材不由一喜:「施知縣才堪大用啊!」

陸平繼續說道:「至於這次上忙,我與施知縣同心協力,已經完成大半了!很有可能還在定額之上。」

這次上忙徵收,柳暢與各縣知縣定下了定額,定額之內,虹軍與諸縣三七分成,可是超過定額之外的收穫,卻是五五分成,這樣很大程度激勵著了各縣知縣的積極性,都在為這次征糧奔走。

陸平就在說著太平縣的情形:「這次我們公告各鄉,代田東收租,佃農可以拿三成收穫,而且還減免了前朝往年的欠額,結果佃戶奔走相告,踴躍前來納糧,現在縣倉已經裝不下了,現在準備往臨海城這邊調運!」

「至於田東那邊,雖然只能拿五成收穫,而且檢點還以市價徵購了一成,但是好歹也能拿到四成,總比兵荒馬亂一無所獲好!」

這次柳暢定下來的章程是佃戶拿三成收穫,虹軍拿兩成收穫充當田賦,田東雖然拿走五成收穫,但是虹軍卻從這五成收穫以市價徵購了一成。

在上忙徵收完畢,虹軍禁絕米糧出界,導致谷價大躍,這樣虹軍就能以很小的代價徵購到那一成糧食,掌握了整個太平縣三成以上的收穫。

事實上,虹軍所獲得的較三成這個比例要多一些,原因很簡單,陸平就說道:「張老大人真是催科聖手,他一翻舊賬,然後徵購糧食,大戶就只能老老實實地把糧食交出來。」

這說的是不是別人,正是前任台州知府,現任軍史館總裁張玉藻是也,他拿出各年大戶積欠的賬薄上門催要歷年積欠,算上利息,那是一個把許多大小世家都壓跨的數字。

只是如果不立即還清積欠,這些大戶的田地就全部沒為官地,在這種情況下,這些世家大族也有心發起叛亂,但是陸平與施退季立即擊敗了兩個企圖組織叛亂的本地世家,並將把他們的田地全部沒有為官地。

在這種情況下,就沒有人敢於以身試法,誰都知道虹軍的戰鬥力極強,台州府都是他們的天下,自己手裡就算有一些半脫產的團練,但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還不如想著怎麼減免這驚人的賦稅。

何況現在要掀起叛亂可不容易,不知道有多少歡呼雀躍的佃戶在盯著大戶,他們今年拿到了三成甚至稍多一些的收穫,而且還免去了歷年的積欠,已經與虹軍結成了利益共同體,隨時都在盯著那些膽敢鋌而走險的大戶們。

施退季與陸平在太平縣的處置雖然嚴厲,但是積欠的賦稅卻是有著公開的諸多花樣可以減免,比方現在上忙期間還清所有欠積的賦稅,可以一次減免性所有的利息不說,還可以再減免一半。

再比方說,現在上忙期間先清償三成者,可以減免所有的利息,到了秋收時再償還剩下的賦稅,而本家有人在善葉軍校就讀者及在虹軍之中服役者,亦有若干優惠。

而且柳暢並不是白白拿走這筆驚人的積欠,他採用了很傳統的辦法——打白條,把這批驚人的錢糧中的若干部分轉換成了所謂「十年國債」與「五年國債」,還有最短的「三年國債」,承認在若干年之內償還原額,還支付若干利息。

許多走投無路的大戶就只能交出了一大筆錢糧,然後就收下這種所謂的記名國債,即使他們不相信柳暢能打下天下來,現在手上拿著國債的他們也只能相信這樣的國債到期能給予兌現。

就是這種希望,讓不少大戶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善葉軍校,而且進善葉軍校讀書還能減免一部分田賦,這何樂而不為。

只是聽陸平講完了太平縣的情形,特別是縣衙幾乎掌握全縣接近五成的夏糧之後,高梁材卻是說道:「玉藻的辦法不錯,但也只能行用一年,明年恐怕就行不通了!不,不,不,恐怕秋糧都沒有那麼多了。」

陸平也是明白這個道理,他卻是笑道:「秋糧沒有那麼多也沒問題,到時候檢點至少能再掃下十幾個州縣,就不用咱們台州獨力來承擔了。」

高梁材一聽這話就笑了:「沒錯,陸平兄這一任鄉正的官聲甚好,恐怕是準備做名聲吧?我聽說柳暢柳檢點接下去要掃寧波,到時候分發寧波一個知縣,比台州府一個鄉正不知道強了多少!」

這說的是實情,雖然寧波府華洋雜處,為官甚難,但是誰都願意到寧波府去做官,有去寧波府的機會沒人願意呆在台州府,要知道台州府最好的黃岩、太平兩縣,都比不上寧波府最差的縣。

而陸平也笑了:「寧波府固然是好,但是金華府也不壞,只要是知縣,那都是不壞的!」

他承認自己這一任鄉正是決心做官聲,等做出了官聲分發知縣一切都好辦了。

要知道大清朝雖然有捐班、軍功等科舉之外的陞官途徑,但是科舉始終是正途,象陸平這等鄉間的小土豪,即使奮鬥一輩子,也謀不到一個雜役。

而且大好前程在等著他,因此他寧願一分錢都不撈,先做一任的名聲再說,高梁材也是同樣的想法:「沒錯,先把官聲做好了,一切都好辦,不過你說金華府?」

陸平壓低了聲音說道:「檢點接下去有可能西掃金華府。」

張玉藻對於柳暢放棄寧波府不打有些不解,但是也知道寧波府那個地方華洋雜處,不好用兵:「你怎麼是金華府?」

「這次來臨海,一來是為我那兩個不孝的兒子送衣物,二來是到玉藻公那裡領取台郡血淚錄。」

所謂台郡血淚錄,就是張玉藻親自編修的一部台州本土反清讀物,曆數偽清對台州源源不絕的壓榨、屠殺與失職,集台州府二百年的血淚於一身,更是談及了南明在台州府的歷次活動與禁海。

這本書一寫完,就有洛陽紙貴之感,張玉藻找了十幾個抄手連夜抄寫都不夠用,無論是各個步兵營、連還是各縣各鄉,都迫切需要這麼一部鄉土反清讀物來進行宣傳。

因此在抄錄了幾十冊之後,柳暢立即命令製版印刷,力爭人手一冊,甚至有些地方上門催討田賦,都要奉上一份台郡血淚當做為禮物。

而太平縣雖然從張玉藻這裡領取二十冊《台郡血淚錄》,但是很快就發現不夠使用,縣裡鄉里營里連里都急需這樣的政治讀物,因此陸平又專程趕到臨海城來領取一批。

只是這次與張玉藻的接觸,讓他有所發現:「玉藻公正在查找朱大典事略,準備寫一本朱大典守金華的傳記。」

朱大典是明清之際的超級大貪官,但是這個大貪官雖然撈得很狠,卻是很有民族氣節,清軍入關之後,他在金華堅守幾至一月,最後全家殉城。

張玉藻編寫朱大典守金華城的傳記,用意是什麼,高梁材立即明白過來:「那是準備往西去了?」

他知道柳暢下達了命令六月中旬之前,龍槍團與楠溪團都要完成集結,準備大行動,但是具體是怎麼一個行動,卻是只能靠猜測了。

他這個知府雖然有一些小權,但軍機大事,柳暢卻往往繞過他,直接與各縣各團聯絡,他恍然大悟道:「打金華府也不壞!就是不知道玉藻公能不能轉任金華知府?我到時候可要給檢點上個條陳!」

接下金華府之後,自然要設置知府、知縣、鄉官,而高梁材只要虹軍一打進金華府,就推薦張玉藻出任金華知府。

實在是張玉藻現在雖然清貴,對他的威脅卻是極大,誰讓張玉藻從賊時是一個知府,而他只是一個知縣而已,兩個人的份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但是只要把張玉藻推到金華知府的位置上,那麼高梁材就立於不敗之地,進可以爭一爭浙江巡撫,退可以爭一爭寧紹台道台與寧波知府,柳暢打下寧波府之後,總得任用他們這些文官吧!

一想到,高梁材就對陸平說道:「這次檢點征西,咱們都下點功夫,把事情辦好了,到時候你固然拿一個知縣,咱也弄一個巡撫道台玩玩。」

兩個人經過這一段對話之後,心情都是不錯,高梁材又詢問起了善葉軍校的情況,陸平當即說得口水直飛:「善葉軍校這等育人之法,陸某走南闖北幾十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即使是中庸之材,在檢點親自調教之下也堪一用。」

他講了不少細節,比方每天的早操、軍訓與內務,特別是對於那個把被子疊成方塊讚嘆不已:「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孩子進的是行政幹部隊,都說內務抓得松,但是看到他們那個狀態,我就知道,這群孩子以後一定能成大器。」

高梁材剛想讚歎幾句,卻有長隨趕了過來:「從檢點與石娘娘那裡轉來的緊急公文。」

高梁材接過公文看了兩眼,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陸平當即詢問道:「何事?」

高梁材手上這件公文雖然緊急,但是不忌諱告訴陸平:「紅巾軍大元帥瞿振漢在閩北戰事不利,準備退回溫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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