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王殿 第0409章 血淚(二)

「哥哥,我們什麼時候能找到父親母親?」

荒涼的野地里,一個瘦弱的女孩正緊緊的抓著男孩的衣角,怯怯的問著,惶恐的看著無盡的荒野,天昏地暗,無邊無際,好像天地間只有他們。孤獨,荒涼。

「就在前面,快了……」男孩提著柴刀,抿著乾裂的嘴唇,倔強而堅強,可稚嫩的臉上滿是泥污,皮膚暗淡無光。他堅定地往前走著,眼底深處卻有茫然和無助。

「他們還認得我們嗎?」女孩乾瘦疲憊。

「認得,一定會認得。」

「他們想我們嗎?」

「他們一直在等著我們。」

「哥哥,我好累。」

男孩彎腰背起了小女孩,繼續往前走著。

「哥哥,不要丟下我。」女孩抱緊男孩的脖子,埋著頭。

荒野無際,冷風吹嘯,捲起幾片枯黃的雜草,滿天飛舞。

往前走,往前走,可是盡頭又在哪?

天色漸漸昏暗,遠空傳來幾聲烏鴉的嘶鳴,沙啞而低沉,像是詛咒的聲音在天地間飄蕩。

小女孩睜開惺忪的雙眼,看著泛黃泛黑的天空,瘦小的身體微微顫抖,抱緊了男孩。

「餓嗎?」男孩張開乾裂的嘴唇,他能聽到小女孩肚子里咕咕的叫聲。

「不餓。」女孩不想離開哥哥,強忍著飢餓。

「等一會兒,我到附近看看有沒有吃的。」男孩再三安慰,把女孩留下,叮囑她不要亂跑。

「哥哥,不要丟下我。」女孩髒兮兮的小手緊緊抓住男孩,眼神里滿是擔憂和緊張。

「永遠不會,我一定會帶著你,找到他們。」

天黑前,男孩抓著只野兔,一路狂奔,遠遠地揮手呼喊。

有吃的了!

有肉吃!

可是,當他來到記憶中的荒草地,已經沒有了妹妹的身影。

「穎兒?小妹!」

「你在哪!」

「別嚇我!」

「小妹!」

「穎兒……」

男孩慌了,丟下野兔,發瘋似得狂奔著,呼喊著。

你在哪!你在哪!

男孩哭嚎著,顫抖著,絕望!恐懼!懊惱!悔恨!他在無盡的荒野里狂奔,雙腳被草根劃裂,鮮血淋漓,男孩發瘋的尋找著每一片草地,你在哪?你在哪……回來啊……快回來……

深夜,黑暗無邊。

男孩跪在荒野里,歇斯底里的哭嚎著,我把小妹弄丟了……

……

十年!

秦命遠渡古海,十年未歸。

他在古海拼殺,在汪洋歷練。

他應對陰謀陽謀,迎戰強敵惡獸。

十年,他慢慢成長,不斷變強,他傷痕纍纍,也收穫著榮耀。

十年,他想起了雷霆古城,想起了親人和朋友。

他站在海島,仰望著海的對面,那裡是天庭,是全新的世界。但他毅然決然回頭,在前往新大陸之前,他要回到故鄉,再看一眼親人。

畢竟,這一去,可能就是永別。

然而……

當他帶著禮物,帶著微笑,帶著輝煌的成就,重新踏上北域大地的時候。

狼煙四起,殺伐遍地,戰爭荼毒著北域,像是洪流般衝垮著一座座的古城,無數的人在血與火中哭嚎,在廢墟中掙扎。

戰爭的殘酷像是上蒼揮毫的血筆,猙獰的勾畫著人間煉獄。

當秦命站到雷霆古城前面的時候,這裡已經是一片廢墟。

十八王像已經坍塌,變成一塊塊的石頭,埋葬在齊腰的雜草里,城牆不在了,房屋店鋪不在了,一條條巨大的裂縫貫穿著古城的遺迹,野狼和猛獸出沒,叼著慘白的骨頭。

一切的一切,已經面目全非。

親人?朋友?

都已經不在了。

秦命跪在廢墟前,大腦一片空白。

我回來了,你們在哪?

……

各種各樣的夢境纏繞著秦命,最可怕最強烈的並不是他的殺念,也不是他的執念,而是他內心深處的恐懼,以及那年災難事件給他留下的陰影。

父母的死,家族的衰敗,古城的沒落,以及親人的受苦受難,給是刻骨銘心的記憶,他害怕,也在擔心歷史重演。

他想要歷練,追尋武道,卻又害怕親人再次遭遇厄難。

他想要守護親人,永遠永遠,卻不甘心就此沉寂,渴望著走向更遠的世界。

別人的心魔是貪念、妄念,或是怨念與殺念,而他的心魔是親人,是責任!是幼年時期留下的刻骨銘心的傷痛,以及長達八年僕役生活中對親人的挂念。

那八年里,無論白天黑夜,他害怕的不是被羞辱,不是被欺凌,而是遠在大青山的親人被殺害,他害怕的是當他離開青雲宗的那一天,他們已經不在人間。

這種恐懼,壓在心裡,卻伴隨了他八年,從七歲到十五歲!

秦命現在變強了,家人也安全了,他以為自己從那一段記憶中走出來了,也能很好地應付一切,可是,當燭光照亮靈魂,當燈盞勾出心魔,它們就像決堤的巨浪,淹沒了秦命,又像是可怕的野獸,瘋狂地撕咬著他。

他掙扎,他狂奔,他鮮血淋漓。

他哭喊,他呼救,他痛苦絕望。

心魔殿內!

十位老人依次走過每個人,觀察著每個人。

月晴、白小純、蘇琦雪,等等,都手捧著燈盞,沉淪在夢境深處,表情各異,有迷茫、有痛苦、有猙獰,也有嚴肅,他們手裡的燭火有些暗淡,隨時可能熄滅,有些卻忽明忽暗,不斷地變幻著。

心魔殿的考驗不是讓每個人把心魔都祛除,而是讓他們學會控制,誰能壓制,誰的燭火就會熄滅,就算是通過考驗。

但是,唯獨秦命是個例外,燈盞裡面的火苗越來越旺,他的表情時而痛苦,而是凄涼,時而獃滯,又或是絕望,鼻息間隱約能聽到幾次痛苦的低吟。

幾位老人交換著目光,本以為秦命會表現出猙獰和狂熱,會陷入某種殺伐的世界裡無法自保,可是……他好像很難過?

時間如流沙,匆匆而過,一個時辰的時間不長不短,陸續有人熄滅了手裡的燈盞,但是他們沒有急著蘇醒,而是捧著燈盞發獃。

心魔確實可怕,但克服心魔的過程,無異於是場蛻變。

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內心,看到真實的自己。

而且,從玄武境晉入地武境的時候,也會面臨心魔考驗,很可能走火入魔,所以提前經歷這些,提前感受心魔,對他們每個人來說無疑都是珍貴的。

一個,兩個……十個……二十個……

唐天闕等人陸續的蘇醒,克服住了心魔,完成歷練。

月晴順利通過,從夢魘中蘇醒。她眼角掛著淚痕,經歷了悲痛與絕望,不過被她決絕的抗住了。

「秦命懸了!」

唐天闕從石台上起身,交出了熄滅的燈盞。

李寅、金瑥、蘇琦雪等人相繼蘇醒,從失神中恢複自我,他們交出燈盞,也都看向了秦命那裡。

殿里的巨型沙漏記錄著時間,一個時辰快要到了,可秦命面前的火苗還燒的正旺,絲毫沒有熄滅的跡象。

月晴看著秦命臉上的淚痕,心裡一陣疼惜。

她似乎能猜到秦命正經歷著什麼,在承受著什麼。

秦命眼角沁出淚水,表情惶恐無助,用力捧著燈盞,輕輕的顫抖著。

「不用怕……我在你身邊……」

「我一直都在。」

「永遠都在。」

月晴輕輕捧住了秦命的雙手,跪坐在他面前的石台,閉上眼睛,微微低頭,任由燈盞的陰影籠罩著她。

「違規嗎?」蘇琦雪恨不得秦命不通過,不然威脅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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