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朝天子 第109章 江山如畫(大結局)

斷橋殘雪處,雄糾糾的鐵騎也放慢了腳步。

雪後初晴,大秦皇帝陛下趙誠時隔二十年後,再一次來到西湖畔,帶著驕傲與得意而來,在他的內心之中,也少不了一番感慨。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已經沒有了昔日的繁華盛景,人去船空的畫舸靜靜地停靠在湖邊,沒有了歡笑與簫鼓,讓這片湖光山色少了些浮華,多了一份來自自然的空靈與難得的孤寂。江山如畫,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雍容華貴的西湖,被大批來自北方的軍士圍了起來。雄壯的戰馬在湖邊長嘶,吼出了來自燕雲的慷慨,雪亮的鋼刀與湖光交相輝映,憑空增添了一份肅殺的氣氛。旄旗招展,刀槍如林,南朝的勝地在威武雄壯的軍隊重壓下,低下它曾高貴的頭顱。

一勺西湖水,渡江來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它酣醉了不止百年,盛下了太多的歡樂,以至於它承受不住太多的其它東西。

一場小雪之後,斷橋上鋪了一層薄薄的雪花,湖面上只有少數地方結著一層薄冰,愈發襯托出這一湖好水的妙處。西湖四時皆美,冬天也不例外,就連這群來自北方的一向豪邁的漢子們也不忍破壞了這一片好景緻。

戰馬行處,雪地仍毫無例外地被踐踏成泥,在踐踏之下很快慘不忍睹。疲憊的戰馬飲著西湖水,軍士手中的彎弓在湖面上投下倒影,軍士們掬起一抔西湖水,打破刀光劍影,洗凈刀鋒上的血跡。英雄或懦夫的血匯入西湖,消失不見。

風流散盡,那繁華佳處已經人去樓空,空餘一湖哀怨。亭院深處,赫然散落著一兩具未來得及清理的死屍,污染了明亮秀美的湖水。

此前七日,西路軍與中路軍合兵一處,克興國軍,分兵兩路,一路深入江南西路腹地,取瑞州、臨江、吉州,繞鄱陽湖,經信州、衢州、嚴州與入臨安的水師合,主力則直攻江州、建康、饒州、寧國、池州、太平、廣德及湖州、秀州等地,從陸路攻擊鎮江府背後。

趙誠、何進、宋平、郭侃等率東路軍自鎮江對面發動攻擊,一聲令下,萬船齊發,浩浩蕩蕩過大江。老將趙葵空有赤膽忠心,腹背受敵,雙拳難敵四手,最終兵敗自殺,讓開了臨安府北方的門戶。宋主趙昀的出奔,讓臨安府附近的守軍不戰自潰,秦軍策馬狂奔,杭州外圍的武康、德清、安溪等地相繼被破。

臨安無論繁華還是貧困,無論美麗或醜陋,無論驕傲還是自卑,最終落入他人之手。溫柔鄉里,綿軟的酒色早將男兒血性盡腌醉了。

樓閣轉角處,一面赤旗飄揚,太子趙松帶著一眾將校前來見駕。

「兒臣參見父皇!」趙松精神抖擻地下馬拜道。

「起來吧!」趙誠欣喜地親手將兒子扶起來,「聽說你還未入城?」

「回父皇!」趙松道,「臨安繁華,城內來不及逃走的官軍民不下百萬,兒臣擔心將士們入了城會滋生事端,害了我大秦朝廷的名聲。故兒臣只派降臣入城勸慰七日,令城內諸色人等各安其命,毋須驚擾。」

「水師將士們辛苦了,可曾計功受獎?」趙誠又問道。

「父皇放心,兒臣勞齊國公著手去做了。」趙松道。

趙誠滿意地點點頭,笑道:「太子從今日起,便可獨當一面了。為父想在杭州城內住到明年夏天,這追擊宋主,平定未下城邑的事情,就由你這個征南大元帥去做吧。」

「兒臣遵命!」趙松盯著父親看了一眼,見趙誠也是塵色滿面,頗為關切地說道,「父皇瘦了。」

「這並不算什麼。」趙誠輕笑道,「倒是我兒這些日子,倒日見強壯。」

「兒臣年輕,這些苦算不了什麼,風雪煉精神嘛。」趙松滿不在乎地說道。

「年輕人就應該不怕苦,你去吧!」趙誠拍了兒子胸口一下,「地雖遠,但總有盡頭,有多遠你就走多遠!」

「父皇在城中稍停一段時日,待兒臣捉了宋主便來複命。」趙松跪在地上,再一次恭敬地大拜,旋即躍上戰馬,振臂一呼,身後十數萬將士呼嘯著追隨而去。

趙誠注視著太子遠去的背影,好久才道:「這一轉眼,朕征戰也有二十二年之久。」

「陛下說的是,要是從陛下為賀蘭國王算起,已整整二十六年。」鐵穆道,「倘若從籌建忠勇之軍算起,亦有三十餘年。」

「三十年功業,今日已臻大成,陛下從此可笑傲古今英雄也。」宋平贊道,「華夏混一,神州一統,普天之下,皆曰秦人!」

趙誠憑欄遠眺湖光山色,在心中大業將成之時,他的喜悅之情卻是一閃而過,滿身疲憊。偉大的征伐,鑄就輝煌的帝國,而殺戮之後,卻是荒蕪的田園與血淋淋的事實。

趙誠感到厭倦,同時也感到這天下一統,只不過是成功的大半:「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蒼茫大地,誰主沉浮?自古豪傑英雄數不勝數,能一統江山者亦非少數,然國土遼闊或伏屍百萬並不足以自誇,吾輩萬萬不可囿於先代,止步不前。我大秦朝既要繼承先賢傳統,更要開一代先風,無論制度、文章,亦或是學問、技巧,皆需推陳出新,積極向上,讓後人膜拜,令我中國昌盛百姓安康,胡人不敢窺邊。而我大秦人將永享太平,少些自相殘殺,無論士農工商兵,皆以身為大秦人而自豪。朕殺的人已經夠多了,也該歇一歇了。」

趙誠瞬間蒼老了不少。

「臣等銘記陛下教誨!」左右眾臣皆應道。

「隨朕入城!」趙誠揮手道,「從今往後,我們便是這裡的主人。」

左右眾將及數萬騎軍護衛著趙誠,踏著臨安外宋人曾精心維護的官道,馳往城內。道邊的松柏林木或池沼亭閣,同樣是精緻雕琢,卻為他人作嫁衣。松柏不言,默默地注視著這一群來自北方的新主人,也見證著歷史。

……

十一月二十,董文用、董文忠克紹興府。趙禥在慶元府明州正式稱帝,趙昀退位為太上皇,然趙昀仍掌內外大權。

十二月初七,羅志克婺州。此時,重慶府傳來捷報,衛慕與張士達在火炮的支援下,終於攻破釣魚城,宋將王堅等力戰而死,蜀地秦軍轉入清剿宋軍殘餘。

十二月初八,聞秦軍欲包圍慶元府,宋太上皇趙昀倉惶逃離明州,經台州、溫州入福建路。葉三郎領輕騎銜尾追蹤。

十二月十四日,明州被圍。次日,新帝趙禥以明州請降,獻玉璽,器物、圖書、珍寶無數,嬪妃、宮人、文武百官四百七十八人降。

大秦泰安二十三年正月,秦軍數路大軍合圍趙昀於泉州,嚴忠濟率水師截斷其海上退路。征南大元帥、太子趙松遣趙禥入城勸降,允諾保其宗室性命富貴,宋主趙昀仍不肯降。秦軍圍而不攻,遣西壁輝、鄭奇、郭侃、鐵義、葉三郎等部,分路入廣南東路及西路攻打未下城池。趙松會同史天澤、羅志、蕭不離、沈重、汪氏兄弟、董氏兄弟等,與宋主相持至當年五月,並擊潰各方來援之宋軍。

此時泉州城內糧絕,軍民疲憊,疫病流行。五月二十七,突圍或待援無望,趙昀不得以,開城請降,太后謝氏亦隨之降,嬪妃、宗室及內侍、百官七百餘人降,禁軍三萬餘人降。當日,自盡而死者不下三百人。

……

六月初,趙昀被帶往臨安。這一路上他曾無數次想過自殺,但對死亡的恐懼勝過對屈辱的恐懼,所以他安慰自己,學越王勾踐,以圖東山再起。

重回臨安,坐了半年太上皇的趙昀仍被勝利者優待,仍坐在那天子輿車之上,只是不再服通天冠、絳紗袍,也沒有大隊的導引、侍從、儀衛。隨行的秦軍手中明晃晃的鋼刀讓他知道自己如今是階下囚。

故都不堪回首,太后謝氏和他擠在一起,只知道低頭垂淚,趙昀偷偷打量了一下臨安的街市,雖然街上清冷,沿街都是秦軍軍士,但未見有任何亂象,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停車,下來!」一個高亢的聲音在車外響起,車子停了下來。

趙昀這才知道,車駕已經抵達了皇宮跟前。出乎他的意料,秦軍並未舉辦盛大的獻俘儀式,對於一個選擇投降的皇帝來說,這是一個讓他羞慚欲死的儀式。見秦皇並沒有這種打算,趙昀心安了不少。

金碧輝煌的宮殿群仍然屹立在臨安城中,宮闕萬間不曾入了土,似乎不曾被戰火波及,只要新主人願意,宮中仍會用禮樂表現出它的華貴與歡樂。趙昀似乎有些後悔當初離開時沒有放一把火燒了,以至於被勝利者用來寒磣自己。

「隨我入宮吧!」趙松跳下戰馬,站到這位南朝皇帝面前,特意用親切的口吻說道。他面上恭敬,內心之中卻是無比的得意與自豪,也只有最徹底的勝利者才會如此地展現出寬容大度。

趙昀知道眼前此人是秦國太子,未來的皇帝,當他在泉州第一次見到趙松時,他就想起了當年趙誠。因為這位秦國太子與趙誠不僅面孔太過相似,就連這溫文爾雅的氣質都是一個模樣,要不是趙松這一身鎧甲,趙昀似乎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江南讀書人。

臉色蒼白的趙昀,畏首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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