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朝天子 第75章 烽火河南路(三)

完顏仲德是奉命召集蔡州等地軍隊勤王的。

黃河防線號稱八十萬,但其中能派上用場的並不多,當初金國朝廷以為秦軍會首先圍攻汴梁,所以在汴梁布下重兵,不料秦軍卻是先後從洛陽與鄭州過河,按照完顏仲德的本意,本該趁秦軍過河立足未穩,就應該支援洛陽、鄭州等地。

皇帝完顏守緒不願意動用汴梁的兵馬,相反卻覺得汴梁兵馬太少。所以完顏仲德在蔡州等地湊足了十五萬兵力,從潰兵口中得知洛陽仍未陷落,完顏婁室仍在汝北一帶抵抗,他就冒著抗旨的風險,堅決北上。雖然沒有獲勝的把握,但若是能夠將秦軍吸引住,這也算是達到了支援汴梁的目的。

十五萬兵力氣勢洶洶地自汝州直撲了過來,蕭不離與田雄見新軍加入,四萬對十五萬,只得再一次後退。

這十五萬金軍,雖然人多勢眾,然而大部是靠兩條腿走路,他們無法追得上秦軍往來如風的鐵騎。騎軍對步軍有著天然的優勢,完顏仲德不敢讓部下窮追不捨,更不敢分兵,讓秦軍找到漏洞。追了二十里,完顏仲德便命部下停止追擊。

秦軍小隊騎軍便又返身謾罵,金軍再追去,秦軍轉眼又遠遁,讓金軍望塵莫及。

「右丞大人來得正好!」婁室又一次逃得了性命,正心有餘悸。

完顏仲德見這位渾身是血的元帥臉上不見血色,他無法指責婁室放棄黃河防線逃到此處的過失,只能感嘆堂堂大金國已無良將。婁室也算是忠臣,黃河被突破,他不是逃入洛陽暫時求得個人平安,而是逃往汝州,奪了本地的兵馬,返身北攻試圖補過,只是事與願違。

完顏仲德耐著性子聽完他訴說此前的經過,道:「爾等辛苦了,你先將自己身上的傷口清洗一下。」

「右丞大人,末將身上的傷是小事,國家安危才是大事。」婁室道。

「可陛下讓我召集人馬奔汴勤王。」完顏仲德道,「我不敢違抗陛下的旨意。」

婁室沉默了半晌,又道:「汴梁雖危,卻不及洛陽數十萬軍民翹首以待王師救援。敵軍若是攻下洛陽或鄭州,則可集中兵力大舉攻汴,到時汴梁就成了敵軍眾矢之的。」

「強伸守洛陽,聽說秦軍並未攻打。我軍若是援洛,則正中敵軍下懷。」完顏仲德道,他有心救援洛陽,但是感到力不從心。戰局卻是超過完顏仲德的想像,現在戰機已失,完顏仲德心想自己若是將召集的人馬援洛、鄭,一旦落敗,讓秦軍乘機佔了汝州,就很可能威脅汴梁方面的退路,形成大迂迴大包圍之勢。

「報……」一個信使狂奔而來,帶來了皇帝的旨意。

皇帝完顏守緒的聖旨到了,催促完顏仲德迅速回師,鄭州快支撐不住了,完顏守緒仍然感到汴梁兵力單薄。

「陛下有旨,讓本帥率兵援汴,你有何高見?」完顏仲德問道。

「陛下的旨意,末將不敢違抗。只是依末將拙見,秦軍利在野戰,我軍若是援汴,路上風險太大。」婁室回道。

「你的意思是按兵不動?」完顏仲德問道。

「末將不是這個意思。」婁室連忙搖頭否認,因為這是抗旨,他提醒道:「十年前,平章完顏合達、移剌蒲阿率完顏陳和尚、武仙、張惠、高英、樊澤、楊沃衍等部精銳十餘萬駐屯鄧州應對抄宋境入侵的蒙古軍,但接到陛下的聖旨,只好援汴,一路上受到蒙古人的騷擾與尾隨,雖然在三峰山將蒙古人包圍,結果天不遂人願,終致大敗,令我大金國從此軍事不振,元帥不可不防啊!」

完顏仲德低頭沉思,他如今能夠體會到完顏合達當年的心情,因為他與完顏合達是同一類人,對皇帝與朝廷忠貞不渝,誰讓上天給他同樣的姓氏呢?

然而在他猶豫之時,接連收到了皇帝命他赴汴的聖旨,因為皇帝下詔令各路人馬赴汴,然而各路人馬卻大多觀望。

「不如末將先率一支千人隊,給元帥探路。」婁室道,「我軍要是全軍北上援汴,敵軍必會來襲,銜尾攻擊。要是只分出小隊,秦軍則可能不會追我。」

完顏仲德想了想道:「那就如此辦,我會在汝州城將本帥的帥旗升起,吸引秦軍的注意力。你領一千人先走,若是敵軍未來追趕,立刻派人來報。」

當下,完顏婁室率領一千騎軍,自南門出,順汝水南岸迤邐東進北上。他料想的沒錯,秦軍游騎雖然發現了他這一千人,但並未來追,因為秦軍的目標是汝州城內的十五萬人馬。完顏婁室並沒有隻顧自己,他急忙派人去通知完顏仲德,勸完顏仲德立刻出城。

完顏仲德為了儘可能地多帶出一些人,又接連派出數批人馬出城,均未受到秦軍的攻擊。

蕭不離等人一時不知該如何辦,他們兵力有限,有想撿芝麻又怕丟了西瓜的感覺。秦王趙誠這時已經趕到了汝州,秦軍中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完顏仲德站在汝州城頭,見秦軍軍容嚴整,士氣正高,城外十里舉目皆是秦軍的騎軍,這促使他立即決定離開汝州,只留少部人留守汝州。

十幾萬人馬奔出汝州,沿著封凍的汝水東進,隊伍拉出了十幾里。

剛剛趕到汝州地界的趙誠,正在召集部下們商議。

「這隊人馬雖多,但騎軍不多,不可讓他們輕易地北上,必須將他們留在汝州地界,或促使他們踞城而守,讓汴梁方面沒有指望。」趙誠揚著馬鞭,他的意志不容質疑。

部下都想到了擾攻之計,他們不想與完顏仲德率領的這支軍隊硬碰硬。當下,秦軍騎軍分成若干團,分批尾隨攻擊。

金軍剛至梁縣,正要埋鍋做飯,一隊秦軍殺了過來,金軍連忙拿起兵器作戰,往來如風的騎軍掀翻了炊具,一閃即沒,消失在樹林之後。金軍勉強吃了點食物,又數支秦軍從不同方向殺了過來,推倒了十幾車糧食,因為秦軍不想費勁將糧食劫走,只想讓金軍疲於奔命。

這樣一來,秦軍如甩不掉的怪獸,一點又一點地蠶食著金軍的軍力,更是嚴重打擊了金軍的意志與士氣。金軍出現了開小差,幸虧完顏仲德還算是知兵之人,讓自己的親衛到各軍擔當指揮,勉強不致於全軍潰散。

好不容易地奔到了郟城,完顏婁室又從許州方向奔了回來,完顏仲德以為他是惦記自己,正要表示感謝,不料婁室卻道:

「大事不妙,秦王親自在前面堵住了去路。」

「此言當真?」完顏仲德臉色劇變。

「末將看秦軍的旗幟上寫著一個『趙』字!」婁室道。

話音未落,就聽到前方傳來隆隆的馬蹄聲,千軍萬馬呼嘯而來,當中唯一的一面巨大的玄黃旗幟,正是趙誠的王旗。那只有王者才配使用的玄黃旗幟,正在風中耀武揚威。

「困獸猶鬥才是最危險的,不如讓出一條活路,但凡人一旦有了活路可想,就不會拚命,讓敵軍選擇南退。」親衛軍曹綱建議道。

「曹統領所言甚是!臣附議!」郭德海也道。

趙誠採納了曹綱的建議,親率賀蘭軍與親衛軍在北面,命郭侃在東面,蕭不離與田雄在西面,唯有南面給完顏仲德留了退路。

「金軍仍然不肯後退,看來孤只好用強!」趙誠道,他已經從俘虜口中得知對面正是完顏仲德。

這完顏仲德的名號趙誠也是「久仰」。完顏仲德貌不驚人,但算是有文武之材,平生喜怒未嘗妄發,南遷以後,將相文武忠亮,始終無瑕者,金國朝野惟完顏仲德一人而已,在軍中與民間素有威望。

「賀蘭軍善於突陣,末將請求出擊。」陳不棄請命道。

「好,不棄要小心。那完顏仲德能將這十餘萬來源駁雜之軍攏住,並且能凝聚人心,團結將校,看來並非浪得虛名。」趙誠點點頭道,「爾等要小心,不可大意。」

「有國主親自觀戰,我等豈敢不三軍用命?」陳不棄道。

重甲騎軍奔跑起來,山河也只能跟著震動。完顏仲德見秦軍來勢兇猛,硬著頭皮抵抗,兩軍一經接觸,便立刻檢驗出高下來。

金軍的前鋒陣形被削平,後面的人馬只覺得巨浪襲來,將他們擠壓、變形。賀蘭軍人馬全身披掛,如同鋼鐵鑄造而成,不停地撞擊著,將前陣撞得支離破碎。

吶喊聲伴隨著刀槍碰撞的嘈雜聲,充斥著觀者的雙耳。完顏仲德穩坐中軍之中,沉著冷靜地關注著看著前方激烈地戰鬥,不停地增派人手,頑強地抵抗。

「我軍兵力眾多,敵軍遠來,又連日作戰,爾等只要咬緊牙關,敵軍必敗!」完顏仲德對左右高呼道。與其說這是給部下們打氣,不如說是給自己打氣,即便是今日死在這裡,他也要讓對手付出代價。

「右丞大人勿須多說,我等必奮力死戰!」婁室等人回道。

「好,今日本帥極感榮幸,大丈夫革馬裹屍,死則死矣!哈哈!」完顏仲德忽然充滿豪氣地大笑了起來,只是感到有些色厲內荏。

前方賀蘭軍一團又一團地洶湧上前,輪番沖陣,箭矢在人群之上往來奔飛。金軍在賀蘭軍掀起的狂風暴雨之中咬緊牙關,鮮血伴著汗水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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