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朝天子 第73章 烽火河南路(一)

洛陽的守將名叫強伸。

此人本是個無名小官,但名動整個大金國除了是機遇巧合外,也與他個人的才幹分不開的。十年前蒙古人圍洛陽,主帥率兵援汴,洛陽城空虛,強伸被百姓公推上主將的位置。強伸用三峰山逃來的二千五百名潰兵,修築工事,激勵將士,竟守了三個多月,逼得蒙古軍不得不退走,可見事在人為,或者說危難見英雄。

這樣的人當然要受重用了,強伸從一個無名小官就一再加官,赴朝做到了參知政事、同簽樞密院事這樣的高位。秋天時,洛陽官吏與百姓聽說秦軍要大舉來犯,指名要求金國朝廷派強伸來主持洛陽的防務,完顏守緒便將強伸派了過來任行尚書省事、關河兵馬元帥兼中京留守。

強伸雖名為關河元帥,他實際上只是負責洛陽一帶的軍事,他不認為黃河能夠擋住秦軍的腳步,金國朝廷將精力放在黃河防線並不可取,野戰只會吃虧。所以強伸一上任,便組織百姓,在洛陽城外修築起一道長一百里的外城,外城內外又廣設屏障,謂之曰:迷魂牆。除此之外還修建了數道寬及數丈的塹壕,那迷魂牆就是用挖塹壕取的土方夯實而成,聽說強伸還自製了大批的「箭鞭」、「遏炮」等武器,都是火器。

洛陽城的防守看似無懈可擊,強伸也花了不少心思,準備長期固守。

趙誠領著左右將軍,站在洛河橋附近遙望洛陽城,這座準備已久的雄城令他也感到棘手。然而趙誠並不急於攻洛陽,甚至還不打算攻打這座雄城。既然強伸做好了長期防守的準備,將自己與百姓還有從黃河沿線退入城中的潰兵關在城中,趙誠就成全強伸的心愿,圍而不打。

今天難得是個晴朗的日子,卻是冷得緊。藍天下,洛陽城外的無數犬牙交錯的防禦工事顯得有些突兀,城上金軍與城外秦軍兵器反射著耀眼的寒光,全無一點暖意。

「傳孤命令,派人勸降!」趙誠命道。

趙誠照例先是要勸降一番,一名軍士代著趙誠的親筆信,壯著膽子往洛陽城靠近,卻被躲在塹壕後面的洛陽守軍用箭射回,無奈只好回來複命。

趙誠遠遠地看到,並不感到意外,當即命郭侃率部暫時負責監視洛陽,陳不棄因有傷在身,暫率賀蘭軍擔當趙誠的中軍。趙誠將自己帥帳從孟津縣城移到了洛陽城外,一邊關注著各軍追擊情況,一面聽信使彙報河北軍、山東軍等各路人馬的進展。

蕭不離、田雄、郝和尚則發揮騎軍的優勢,四處出擊,其中蕭不離攻洛陽西南一線,兩天之內先後取新安、繩池、福昌、壽安等地,田雄取偃師、芝田、嵩州等地,兩人的兵馬直指汝州方向,郝和尚則沿河東進,取鞏縣、汜水、滎陽,逼近鄭州。

這幾支人馬捷報頻傳,蕭、田、郝三人的兵馬如秋風掃落葉,一路追擊潰不成軍的金軍,沿途金軍丟棄的輜重無數,放下兵器乞降的更是不計其數,秦軍無暇顧及這些降兵,只能派少量人馬看管。

洛水南北,更多的是舉家奔逃的百姓,戰爭的破壞不因為秦軍有不隨意殺害百姓的軍令而減少太多。兵敗如山倒,那些如無頭蒼蠅的逃兵們甚至有時都追在秦軍前鋒的身後。

因為趙誠曾有過不準肆意殺俘的命令,更不準驅趕百姓攻打城鎮,田雄見這樣不是個辦法,就派輕騎深入腹地,廣發傳單:凡是在家門口掛白布條,便可豁免,凡掛白旗的城鎮,秦軍不入。

這樣秦軍進攻的步伐雖加快了不少,然而免不了總有不肯投降的城鎮,這樣的城鎮總會在一次秦軍掃蕩之後,血流成河。

張士達與鄭奇帶著步軍、大批輜重和少量騎軍,終於趕到了洛陽城外。金國雖然失去了潼關,但洛陽西的重要戰略要地是崤山,即古之崤函。兩年前因為鄭奇曾率輕騎從間道突破過這一帶,進而奪了新安等地,輕而易舉將洛陽包圍過一次,所以金國在那之後又一次加強了防守。聽聞秦軍已經過了黃河,崤山一代的守軍懼怕腹部受敵,不戰而逃,崤山成了無人防守地帶。

張士達與鄭奇兩人一到,便將洛陽團團包圍,這一次他們將二十門兩千斤的火炮和二百五十架回回炮,集中布置在洛陽的西門與北門。

這二十門火炮剽悍的體形,吸引了眾人目光。自從征遼初次使用之後,火炮又經過數次改進,才正式裝備秦軍,這一次備足了火藥與彈丸,來一場真正的實戰。

「這傢伙怕是中看不中用吧?」陳不棄故意說道。

「誰說的?」潼關軍副帥夏冠英反駁道,他對火炮相當自信,「陳將軍要是有機會,一試便知!」

他這麼說,只是因為趙誠打算將洛陽圍而不打,以騎軍優勢對付金國各地馳援而來的軍隊,最大限度地殺傷金國可戰之軍。

「不如,打幾炮試試準頭?」曹綱在一旁說道,「當年打薊州時,那時的火炮雖然驚天動地,不過準頭差了些,還險些傷著了自己人。」

眾將都鼓動要發幾炮試試威力,都將目光轉向趙誠。

「國主,洛陽城內強伸一向善於防守,此人將洛陽城經營得如同銅牆鐵壁,又廣備糧食、箭矢,以為頑抗到底。不如,讓兒郎們施展一下我軍的新式火器,讓洛陽雄城也在我軍炮口之下顫抖!」何進也建議道。

趙誠見眾人都這麼說,也就同意道:「每一炮只准發射一次,讓守軍也知道我軍火器的厲害。」

「是!」夏冠英得令,立刻飛奔而去,準備試炮。

城頭望樓上的金軍見西門外,秦軍忙忙碌碌,以為秦軍要攻城了,紛紛湧上城頭,準備拒敵。

「咚……」寒冬臘月里的一聲驚雷響起,剎那間,一聲接著一聲驚雷響起,二十門火炮依次開炮,城內城頭包括外城的守軍被驚蒙了,以為這是雷公的怒火。那二十枚重約二十斤的彈丸集中撞在外城的土牆上,那一段大約一百步的土牆立刻如紙糊一般塌倒在地,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仍然在空中與城牆間回蕩,久久不肯散去,令人駭然。

城內城外的守軍目瞪口呆,面色如土,心中暗道秦軍有神兵利器相助。

「厲害!」陳不棄贊道。

「准!」曹綱也贊道。

「此種利器,絕非血肉之軀所能抗也!金軍裝備的突火槍與震天雷,與此火炮的威力相比差得太遠。」郭德海見城頭金軍騷動的身影,捏著下巴上的鬍鬚,得意地說道。

夏冠英有意在趙誠與諸位同僚面前表現一番,請求再來一次輪射。

「得了,一次就夠了。」鄭奇笑著道,「拿下這洛陽城,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鄭元帥說的是,我軍不必全力攻打堅固城池,只管對付來援之敵即可。」張士達道,「張某以為,洛陽城內金軍一定盼著金主派軍來援。」

張士達說的沒錯,洛陽城內的主將強伸早就聽說過秦軍的強大,方才這一番火炮的試射,更是讓他感到恐懼。強伸此時此刻只盼朝廷派兵支援。

秦軍主力自孟州發起進攻,一日之內就讓黃河防線成為擺設,兩日之內就肅清了洛陽外圍的金軍,五日之內就有金軍潰兵一口氣奔到了汴梁。

河北軍張柔的人馬要比主力晚兩天過河,出乎金國的預料,河北軍並未直攻汴梁,因為汴梁是帝都,臨河的陽武、延津一帶金國布下重兵,故張柔奉命選擇從鄭州原武、河陰一帶過河,正遇上郝和尚的前鋒,然後合兵一處,進至鄭州城外。

鄭州是汴梁的西邊門戶,若是失了鄭州,汴梁很可能成為一座孤城。因為山東方向,張榮與嚴忠濟也遣一千輕騎至睢州考城之黃陵岡,四處攻擊,並不停留一處,製造恐慌,從東面威脅汴梁。

一時間,無數告急的軍報雪片般飛至汴梁,汴梁城內的文武百官及尋常百姓們都惶惶不可終日。完顏守緒雖然明知這是早晚的事情,可是真正到了秦軍攻來的時候,他還是表現出驚慌失措的姿態。

汴梁城,皇宮內。

蒲察官奴奉命入宮商議軍情,一進了宮,便見三三兩兩的太監與宮女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談論著最新的戰況,與秦軍武力的可怕。

如今汴梁城內人人都在談論,因為這關係到自己的生死存亡,十年來相對安穩的日子現在看來,太過短暫。深深宮闕也擋不住失敗與死亡論調在內宮中漫延,太監與宮女們的臉上都流露著驚慌與恐懼的神色。這種敗亡氣氛和散播失敗論調的舉動,令蒲察官奴怒不可遏,兩個太監一不留神,分別被蒲察官奴劈成兩半,血流滿地。有撞見的宮女發出巨大的尖叫聲,讓整座皇宮跟著震動了起來。

燈火在寒風中飄忽不定,完顏守緒緊皺著眉頭,感到龍袍下的身體發冷,龍椅也讓他有如坐針氈之感,他耐著性子問左右道:

「情勢緊急,軍情如火,朕當如何應對?」

這樣的話,完顏守緒問過多次了。除了擊敗秦軍,那就是求和,可趙誠曾要他自降為河南王,當一個閑王,完顏守緒又不可能答應,所以只能是戰。

「黃河一日被破,洛陽兩日之內就被圍,元帥完顏婁室應當治罪!」完顏承麟怒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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