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三朝會盟 第78章 會盟(三)

畏兀兒的使者仍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他的國王玉古倫赤憂懼不已,起初跟著察合台的大軍東攻大秦國,以為勢如破竹,卻不料得了個大敗。蒙古人的殘兵一路西竄,反倒在畏兀兒境內大掠了一番,玉古倫赤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國內的軍隊又大多在賀蘭山下死的死降的降。

玉古倫赤深知自己捅了大婁子了,蒙古人自顧不暇,他卻是秦國的鄰居,秦王的怒火總有一天會加諸其身。所以,他數次派使者來秦國乞和,每次都被安西軍擋在了玉門關外,直到這一次才被允許入境。

這位畏兀兒的使者感到任務艱巨,唯有承受起秦王的萬般怒火才能讓他的國家與臣民苟活。那玉古倫赤也只敢在夏都別矢八里住著,不敢回到在天山北麓的冬都西州(高昌)過冬。

「你的國王為何不親來?」趙誠的聲音在使者的頭上響起,像是從遙遠的高山上飄來。

使者謙卑地趴在地上,只能看到趙誠的靴子,聞聽這靴子的主人問起,心中卻感到一絲欣喜,連忙奏道:「小王近來身體有恙,又受了風寒,重病在床,不敢以病容見上國國王。」

「原來是這樣,孤與你們畏兀兒人是鄰居,鄰居病了,孤怎能不去探望一下呢?」趙誠故意道,「孤準備親率十萬將士,備足箭矢,去別矢八里拜見貴上!」

趙誠的威脅讓使者恐懼,聲音在顫抖:「國王息怒,我家國王只是一時糊塗,受了蒙古人的矇騙,才犯下如此大錯。我家國王后悔莫及,日思夜想,才一病不起,吾王越以國相投,做您的臣民,永世不悔!」

「永世不悔?孤的驍騎軍追蹤蒙古人,為何你們那些王公、部落會私藏蒙古人,敢對我軍將士刀箭相向?」

葉三郎曾奉命追擊,雖然斬首不少,但終究在看到阿勒壇山的雪峰之後不得不回返。返程時,葉三郎一不做二不休,曾率軍突入畏兀兒人的境內,根本無視畏兀兒人的拒絕,長驅直入。畏兀兒人已經被從東方來的潰兵景象嚇破了膽,以為秦軍都有三頭六臂,奉獻了大量的財物後,葉三郎才罷手。

「亂軍之中,我國臣民不知深淺,冒犯了上國天兵,故吾王病中命小使前來請罪,並奉上吾王宮中的珍寶,乞求上國國王恕罪!」使者抬起了臉,乞求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趙誠像是對著殿中所有人說道,「畏兀兒國王若是夫心臣服於我,應親至我中興府,否則,你們就等著我大軍復仇的怒火吧!」

「是、是!」使者驚懼不已,「小使一定會將您的旨意帶回別矢八里。」

「三個月,孤只給你們三個月。」趙誠威脅道,「三個月一到,孤若不見你們國王親自來贖罪,孤只有派兵去請來。」

「是!」使者答應道。

「你起來吧,既然你們還有恭順之心,孤也不願只當惡人,入座吧!」趙誠喝道。

那使者慌張地從地上爬起來,一邊連連鞠躬,一邊倒退著往座位上走去,一不小心撞上了桌案,將上面的雜碎碰翻在地,引來一片嘲笑。

殿中眾人看著眼前這一切,各有計較。

趙誠命人擺宴,舉杯邀到:「我中興府從秋八月以來禁酒,為期一年。孤身為一國之君,應當以身作則,故今日只有葡萄酒,雖甜軟了一些,但也別有風味,算是我河西的特產,慢怠了諸位。來,滿飲!」

趙誠這話又引來一通拍馬。

「國主真是萬民之楷模啊!」

「以身作則,縱是唐太宗也比不上的!」

「勤儉節約,國主令我等欽佩不已啊!」

那史權的座位離趙誠最近,他仔細打量著趙誠的一舉一動,見一通拍馬之下趙誠雖然臉上掛著笑意,雙眼當中卻無一絲喜色。再看秦國的大臣們,見個個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不動如山,卻無一人加入拍馬的人群之中。

史權並不知道,趙誠對拍馬者從無好感,所謂聞過則喜在趙誠的身上體現得很徹底。秦國大臣們都領教了,所以沒有高超的本領,無法做到拍得了無痕迹的境界,是不敢輕易拍馬的,反招來趙誠的反感。

一班歌姬在殿中載歌載舞助興,眾人看著表演,心思卻全不在美貌的歌姬身上。

史權起身端著酒杯,面露難色道:「稟國主,史某此來還有一事相求。」

「史公子若是有事不妨直說?」趙誠道。

「自去歲春日以來,我河北諸地鹽價居高不下,如同天價,百姓苦不堪言,若是國主願開放解州之鹽,我等不吝感謝。」

史權的要求,引起賓客們的同聲附和。但有些人卻不以為然,這跟他們的地盤與解州遠近有關,遠一點的如保州要經過其他人的地盤,那當然要經過層層盤剝,而緊鄰秦國河東的卻要坐地收錢。

河北本來主要是吃河東解州之解鹽,部分來自膠東的海鹽,這本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是如今各地諸侯林立,失去了主人,防人之心不可無,個個嚴守關卡,不僅防止別的豪強侵掠,又借些對過往的鹽商徵收關稅,增加收入。如此一來,販賣解鹽的鹽商不得每經過一個關卡就要被課重稅,最終售賣時價高也是順理成章,而海鹽是來自益都李璮的地盤,就等於被李璮卡住了脖子。人可以缺吃的,卻不可缺鹽。

鹽鐵使陳時可奏道:「解鹽乃我河東之特產,自古鹽稅乃國家之大利,豈可輕易令他人開採。今因河北及山西諸路關卡林立,鹽商每過一州縣不得捐稅一成,終致鹽商無利可圖,無鹽商來我解州販賣,則我秦國也受其害。故這並非是我解鹽開禁所能解決的,道路不靖,價高也是自然,這與我朝無關。」

「史公子的意思莫非是要各地取消關卡?」趙誠問道。

「正是!」史權有些不好意思。他真實的意思是要秦國居中調解或者施壓。

「此法雖善,但治標不治本。」趙誠卻道,「不如換另一種法子。」

「請國主明示!」

「孤以為河北諸姓,不如結盟,相互約定,凡是過路之鹽商皆免稅,孤可發給鹽引,憑鹽引採買解鹽,各賣其鹽,互不干擾,豈不很好?」趙誠道。

趙誠這個建議也就是讓所有豪強取消關稅,而實際得益也就為各家所掌握,只是趙誠的提議雖好,但其中關節繁瑣,市場條塊分割,各有算盤利益,卻難施行。趙誠卻不關心鹽商們如何生存,只有河北人還吃鹽,那就得來解州採買,如果他們之間因此而爆發起戰事來,趙誠卻很高興。

「我朝重商,以為商業繁榮也是國家富強之道。今孤掌握河西,已經舉兵掃清青唐大部諸蕃,經青唐沿雪山西行,即是于闐,于闐盛產玉石,向為中國所傾慕。孤又在西域諸大城也有幾份薄面,彼等商賈、貴人皆願與孤通好,故孤欲再次興軍征討于闐,令其臣服,讓東西商道自此通達無阻。」趙誠道,「孤但有一宏願,願縱是我中國一孩童之輩,手捧赤金西行萬里,無虞有劫匪之禍也。」

趙誠的話令殿中眾人十分嚮往,那畏兀兒的使者卻心中暗暗驚心,因為畏兀兒人向來重商,一直在東西方商道上獲得厚利。今趙誠欲打通於闐道,那就既避開了他們畏兀兒人,又避開了仍在西域的蒙古人,畏兀兒使者坐不住了:

「國主欲用兵于闐,豈能少得了幫手,吾王若是聽到上國國主興兵討伐于闐人,必親率軍隊助戰。」

趙誠笑了笑,不置可否,卻注視著史權等人。

史權卻不知道趙誠這個心愿跟自己此行有何關聯。

「我秦國商旅西行萬里,不畏道路艱險,只因其中有厚利也。而今河北各家雖相安無事,卻各設關卡,課以種種重稅。官庫里雖然一時盆滿缽圓,卻是殺雞取卵之事,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若是天下商旅視經商為畏途,最終只能是民生凋敝。」趙誠道。

「商人重利,賤買貴賣,牟取暴利,向來奸詐枉法,若是舉國皆重利而行商,那麼百姓人人不問農事,國將何存?」嚴東明道。

「是啊、是啊!」他這話倒是引起眾人的附和。

「此言差矣!」趙誠擺擺手道,「譬如若無鹽商來我解州採買食鹽,則我解鹽無處販賣,則數百靠煮鹽為生的灶戶無以謀生,恐生流民之禍。若是解鹽供不應求,則需更多勞力,令無業閑人得以謀生,我鹽鐵司得了銀錢也可多給工錢,勞力有了錢也可多買一些布匹、糧食等等,卻又多養活了織布的人、種糧的人,這於國家難到無利?即便是種糧的人雖少了,但人人得吃糧過活,因而糧貴,又會令更多人轉而種田,豈患無人種田?五口之家,若有田百畝,自可衣食無需,亦算殷實,若是傳宗接代,至三五十年則家中有數十口,百畝良田怕是養活不起這多張口,勿論官府橫徵暴斂及天災人禍,自古百姓無立錐之地,則天下大亂由此而起。故,興商於國有大利也!」

殿中諸人被趙誠這話駁得啞口無言,趙誠接著道:「河間府產精綿,東平府產絲、綿、綾、錦、絹,大名府產皺、縠、絹,涿州有羅,平州有綾,我河東平陽、河中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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