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三朝會盟 第58章 秦王的反擊(四)

嘩、嘩!

察合台在汗帳中赤著上半身,舉起裝滿清水的銅壺從頭上往下澆。

他的臉上因為酷熱而變成了一片赤紅色,清水澆在身上讓他直呼痛快。他不禁對這裡古怪的氣候抱怨一番,昨夜的一番狂風暴雨澆在所有人的身上,夾雜著冰雹,讓所有人濕透,冷得直打哆嗦,就連他這個可汗也不例外。

昨夜的一場豪雨,賀蘭山下飽受蹂躪的草場似乎一夜之間從酷暑中恢複了綠意與生機。然而盛夏畢竟是盛夏,當太陽又從黃河東岸爬上來的時候,天公立刻恢複他本來的面目,地面立刻在烈日之下變干,軍營中如同一個蒸籠。

早前,秦軍趁察合台的軍隊在清晨還未來得及用餐,便來襲營,察合台立刻命令成帖木兒迎擊,雙方剛一交戰,秦軍又退了回去。察合台尾隨攻擊,雙方又狠狠地打了一個上午,仍讓察合台損兵折將,防守的一方要討了不少便宜。秦軍嚴密的防守讓他望洋興嘆。

察合台將自己的營帳移到一處村莊,這裡有蔭涼可享。雖沒有了毒辣的太陽照射,卻有七八隻鳴蟬此起彼伏地在樹梢高唱,察合台心煩意亂,命人去驅趕這些討厭的生物。

「攻,繼續去攻!」察合台沖著左右喝斥著,「不要讓敵人有喘息的時間,直到全被我們消滅!」

「大汗,我軍不耐暑熱,不如待太陽下沉的時候,再去進攻?」成帖木兒道。

「笑話!我們蒙古人怕熱,難道敵軍就不怕熱嗎?」察合台聽了這話火冒三丈,「如雨的箭矢面前,我的兒郎們都不會皺一下眉頭,還會害怕暑熱?」

眾萬戶、千戶們惴惴不敢言語。話雖這麼說,但是從天剛亮時起就餓著肚子開打,直打到太陽升到最高處時,人馬疲憊,哪裡還有餘力再攻,更不用說這毒辣的太陽,所有的馬匹都軟弱無力萎靡不振。

「綽兒馬罕,你是一位有智謀的人,你說說看,如今這個情形我軍應該如何辦?」察合台不顧全身濕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這綽兒馬罕是一員驍將,前些年一直在西域作戰。因為那位花剌子模逃亡算端札蘭丁見蒙古人大部東返,從天竺返回故國,並且也得到許多故臣、故將的支持,在第比利斯山鎮壓了其弟的叛亂,又擊敗了谷兒只人、阿蘭人和欽察人的聯軍,在波斯西部鞏固了自己勢力,花剌子模一度有復興的徵兆。與此同時,曾慘遭蒙古屠殺的呼羅珊地區也時有叛亂,讓鐵木真東返後留下的少部分蒙古軍隊無法應付。

但札蘭丁被勝利沖昏了頭腦,不停地向西征服,引起當地勢力的普遍反對,這無疑是挖自己牆腳。窩闊台即汗位之後,立即派綽兒馬罕帶三萬兵力去追討,札蘭丁此時已經在無謂的征戰中消耗了自己大部分的實力,許多受過他侵襲的人拒絕響應他的聯合要求,最終被一位農夫殺死,結束了他所有的復國努力。

但這對東方的趙誠來說,這卻是一個難得的契機,蒙古人的兵力毫無疑問地被分散了,窩闊台最終為與此類似的行為付出死亡的代價。當察合台即位之後,綽兒馬罕和他在西域的軍隊自然就歸附到察合台的麾下。

「大汗,敵軍縮在營中,左邊是大河,右邊是大山,居高臨下,於我軍不利。」綽兒馬罕奏道,「關鍵是要讓敵軍也跑起來,與我們勇敢的兒郎們騎馬相鬥,那樣我軍勝算的機會要大一些。」

「可是敵軍膽小如鼠,就是不出來與我們交戰,這能有什麼辦法。」成帖木兒道。

「敵軍所仰仗的,一是我們不耐暑熱,二是我軍糧食不足,三是敵軍佔據著有利地形並善於防守。所以,敵軍在等我們自己撤退。」綽兒馬罕道,「我軍要是能施計謀,引敵軍不得不出營,那樣我們就有機會擊敗他們。」

察合台臉色忽明忽暗,心中極為失望,如今這個局面可不是他當初在阿勒壇山即位時所預料到的。倘若敵軍就這麼與自己耗著,自己將不敗而敗,察合台不甘心,五十里外的敵人他一定要征服並殺死,一個也不能放過,否則自己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機會。

這是對自己權威的考驗,如果他不能帶領部下獲得一個關鍵性的勝利,家族之中會有許多人質疑自己的權力。

「你有何辦法?」察合台問道。

綽兒馬罕走進察合台的身邊,附在耳邊低語了一番,察合台連連點頭。莫日根也在帳中,他見察合檯面露喜色,很想知道綽兒以罕到底獻了什麼妙計。

「今日就到這吧,天太熱,讓兒郎們飽吃一頓,養精蓄銳,讓駿馬有了力氣,準備再戰!」察合台命令道。

「是!」

此時,趙誠正在自己的營帳中閑暇以待。

他的大營背靠山崗,左邊臨大河,右邊為大山。所以,他以賀蘭軍為中軍居中,各軍分兩翼、背山險、面平原,形成一個而向南面平原突出的半圓形,俗稱「月營」,或者叫「偃月營」。

秦軍看似要做長期陣地戰的打算,在營的最外圍是無數的尖樁、鹿砦、陷馬坑,然後是數道底寬一丈二、口寬一丈五、深一丈以上的壕溝,壕溝之間用挖溝時翻上的泥土堆成錯落有致的土牆,另外還有拒馬,最後是用行軍車鉤環相扣形成的防線。

這種四輪行軍是中興府的特產,馬車堅固耐用且省力,可以用兩匹馬拉著長途賓士,趙誠起初大量裝備這種車並非是當做戰車使用,首要的目的是為了增強自己軍隊的機動性,並且有利於攜帶大量的軍糧與兵器。然而在實際中發現,使用馬車不僅可以用來防守、安營紮寨,如孫臏所說「車者,可以當壘也」,就是在行軍時,也有利於約束隊伍,依法部署,使指揮有序的效用。

正如察合台所說,秦軍也在同一個太陽底下忍受著酷暑,不過秦軍的情況顯然要好些。黃河水並不能被直接被人飲用,而賀蘭中的泉水離得遠,與秦軍大營隔著山。趙誠採取的是隔山取水之法,也就是「自來水」。

這種隔山取水之法,就是用行軍準備的中空的竹筒,節節相扣,首尾相接,接頭處用油灰黃蠟連接使其閉氣,另一頭放在柴火中燃燒一會,一頭插向山另一邊的泉水下五尺,因為竹筒中呈真空狀,泉水就自動地翻山越嶺,到達宿營地。然而這並不太稀奇。

趙誠在眾目睽睽之下,僅穿著褻衣,站在自來水下享受著冰涼的山泉水。賀蘭山巔的密林里,即便是盛夏背陰處,仍有片片白雪。冰涼的雪水及石縫間滲出的泉水,通過長長的竹筒澆灌在身上,趙誠感到十分愜意,心中直呼痛快。

「郭侃有消息傳來嗎?」趙誠見親衛軍汪忠臣走了過來,忙問道。

「晌午時,信使說黑甲軍已經抵達婁貝博!」汪忠臣道。

「讓他再快點,必須在七天之內迂迴至河西肅州,與安西軍、隴右軍合力清除掉來犯之敵!」趙誠命令道,「然後,舉軍順河而下!」。

「是,屬下馬上就辦!」汪忠臣道。他正要離開,趙誠又叫住了他。

「驍騎軍如何了?」趙誠又問道。

「回國主,葉三郎遣人回報說,他全軍已經遠離蒙古人的監視,正在砍伐樹木,製作木筏,今日夜間就可渡河。」

「好,讓他加快渡河,與我橫山及陝西行省接上頭!」趙誠道。他一直對自己的領土腹地的情況一無所知,那裡比戰事正酣的河西還要令他擔心,決不能讓陝西也受戰火的侵擾。

「是!」汪忠臣連忙傳令去了。

鐵穆及何進等人遠遠地從便道上走了過來。營中各軍各有分割,其間用旗幟、木柵隔開,以示界線和有序,中間有數條縱橫相向的可供四匹馬並列賓士的大道,稱為馳道。但大多數時候,任何人不能無故站在馳道上,只能從兩側的邊上走,將軍們也是如此。其它諸如立號(口令)、持更、巡邏、設防,在秦軍《行營野營軍令禁約》也都有嚴格規定,將軍們都要遵守。

「諸位來得正好,來沖沖涼!」趙誠遠遠就吆喝道。

眾將軍們見趙誠今天的心情看上去不錯,對連日來悲憤鬱積愁眉苦臉的趙誠的擔心也放了下來,對他在強敵在側竟然如此放鬆也就視若無睹了。

「你們是有事稟報嗎?」趙誠一邊換上乾衣,一邊問道。

「回國主,蒙古人現在似乎也縮回到營寨之中。」鐵穆道,「就連斥侯游騎也比平日少了很多。」

「這不是很尋常嗎?」趙誠反問道,「昨夜力戰,他損失不下五千人,今是午前他又來攻我,也沒討得了好處,知難而退吧!」

「那察合台素來性情暴躁,不達目的勢不罷休。如今他大軍不下十多萬,又值此酷暑,斥候說他已經開始殺駱駝當作口糧。一隻駱駝省點吃也僅供五十人吃一天,他怎敢在此地時與我等空耗?」何進道。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在緊急情況下,按照嚴格的份量,一隻牲畜可以供五十個人吃一天,最危急的時候那就用身上皮製裝備煮食充饑。察合台開始宰殺駱駝,但口糧還未到最緊急的時候,因為他軍中的牲畜足有他大軍數量的四倍,他們習慣於用攜帶大量牲畜當作口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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