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三朝會盟 第28章 春寒(一)

秦王趙誠與大宋國皇帝趙昀都對國家安危十分煩惱,不過卻有天壤之別。

他們本質上是兩種人,儘管他們都姓趙。大概是不同的成長經歷決定了一個人的喜怒哀樂,或豪情滿志或彷徨不前,或安於現狀或奮發向上,或奔波辛苦或貪圖安逸。

趙昀雖號稱是皇家正裔,卻生於平民之家,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生死離別,未看到過屠殺與哀慟,更未經歷過沙場上的殘酷無情。他從一個清貧但還算安定的平民百姓一躍成為一國皇帝,享受著無上的榮華富貴並接受萬民的膜拜,這讓他沉醉其中,彷彿害怕這種天堂般的生活如過眼煙雲。所以他可以容忍史彌遠專權,也可以任憑朝中大臣爭吵與相互攻訐,只要他還是至高無上的皇帝,沒有人威脅到自己的皇位。

趙誠卻不一樣,即將二十八歲的趙誠生活在一個危機四伏的環境之中,曾經身邊的任何一個有權勢之人都可以讓他死於非命。同時,為了保護自己他又讓自己生活在自己用謊言編織的世界之中,曾經每一天小心翼翼地掩藏起自己的真面目,如履薄冰。

草原上的凶狼,戈壁中的豹子,或是賀蘭山中的猛虎,如果不拚命地苦練生存本領,掌握捕殺獵物的技巧,並且為了飽餐一頓甘願長途跋涉,否則只會將自己餓死,因為即使是最弱小的獵物為了生存,也在拚命地練習活命的技巧。所以趙誠一直很努力。

趙誠必須小心謹慎地觀察對手,他沒有資格去追求錦衣玉食,也沒有資格去築就宏偉的宮殿,更沒有資格去挑選美貌女子去充實那座空中樓閣。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爆竹聲中一歲除。

已是除夕之日,趙誠將御案上最後一份奏摺處理完畢。座在椅子上伸了伸懶腰。他側耳傾聽著宮外傳來陣陣爆竹之聲,心中不禁感慨。

中興府這兩年年節的喜慶氣氛越來越濃烈,從中原逃奔來的人口不僅讓中興府的人氣越來越旺,也讓中原地歲時習俗氣氛在此變得更加熱烈起來。這箇舊歲將去新歲初到的時候,掛桃符、貼門神、穿新衣、祭神驅鬼、燃放爆竹等等活動在今年突然流行起來。

一雙纖纖玉手捧著一杯冷熱恰到好處的茶水遞到趙誠的面前。這雙玉手的主人名叫柳玉兒,本是王后梁詩若身邊的使喚宮女,因趙誠不習慣讓太監伺候,所以梁詩若就遣這位柳玉兒在趙誠身邊伺候。

「國主。王后娘娘都派人催三遍了。」女官柳玉兒輕聲喚道。

這位正處妙齡之年的柳玉兒,明眸皓齒,是個美人胚子,又知書達理善解人意,平日里在御書房裡為趙誠磨墨奉茶。

「還早著呢!」趙誠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乾燥的喉舌,「天不是剛黑嗎?」

「可是今天是除夕,家家都是團聚一堂地日子。」柳玉兒低垂著眉睫。「國主為國辛勞,今天這個日子再重要的朝政大事也應該放一邊。」

「呵呵。」趙誠輕笑道,「玉兒倒是管教起孤來。」

「奴婢不敢。」柳玉兒連忙道,卻無絲毫慌張的神色。

趙誠早就有了一個家,一個他夢寐以求的完整的家。但梁詩若一直想為趙誠多生幾個孩子。雖然相當努力腹中卻一直不見動靜,她認為趙誠子嗣不盛,絕非是國家之福。也有大臣們私下建議趙誠選年輕女子入宮,但趙誠一直沒有答應。梁詩若擔心臣民們以為自己善妒,更不想讓臣子們以為自己的丈夫趙誠懼內,所以就刻意挑了這位柳玉兒送到趙誠的面前伺候。

所謂食飽思淫慾,但趙誠一直認為自己餓得慌,有數不清的事情讓自己殫精竭慮,還有數不清地敵人環立四周。

河東仍不穩,尤其是黃河結冰,劉黑馬部常常輕騎越過黃河騷擾。趙誠只好在依託麟州、府州等地府兵南北相望,沿黃河設立巡防點互通消息,又命安北軍與河東軍南北壓迫,才讓劉黑馬部知難而退,縮了回去。劉黑馬一直在觸怒趙誠,這無疑就決定了趙誠無論如何是不會讓劉黑馬有個好下場。

金國降將汪世顯就不一樣了,趙誠不僅免其一家老小死罪,封他為隴西侯。命他為陌隴右軍副總管。仍鎮守鞏昌,又賜金五十兩。並賜弓矢、鞍轡、錦袍。汪世顯親眼見到趙誠英相貌英偉,又有王者胸懷,並不因為他是降人而猜忌,來中興府覲見的路上又耳聞目睹諸多讓他感慨萬端的事情,他便將自己的長子汪忠臣、次子汪德臣留質於趙誠的親衛軍中,以表示自己地臣服之心。

這個新年一過,安穩祥和的日子就到頭了,河東暫不提,西邊與北邊大漠數千里處處都可能會是戰場。

趙誠盯著柳玉兒姣好的臉蛋,神思卻飄出了很遠。那柳玉兒羞澀地低著柳葉般的黛眉,臉頰緋紅如三月桃花,御書房裡靜悄悄地,她只聽到自己心房咚咚地跳躍的聲音,好久她才鼓起勇氣抬首望去,見趙誠很顯然走神了,心頭不由得一陣失望。

「國主、國主……」柳玉兒輕喚道。

「嗯,啊?」趙誠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國主,時辰已經不早了,還是擺駕回長樂宮吧?」柳玉兒道。

「走、走!」趙誠從椅上跳起來,恨恨地說道,「今天就是天塌下來,也得過個好年節。」

趙誠說著便往外走去,柳玉兒連忙抓起貂皮袍子追在後面。

曹綱正守在御書房外,巍峨的宮闕並不能阻擋臘月寒風的侵襲,四處分散的親衛軍立在風中渾絲不動,如宮院中的雪松,腰畔的角弓如一彎新月。

「輪值的軍士,換崗後各賜一壺酒,再加賜兩貫銅錢。」趙誠停下腳步道。

「屬下替兄弟們感謝國主地恩德。」曹綱躬身道。

「無妨!」趙誠道。「春天就要到了,爾等是否已經準備好與孤上陣殺敵?」

「只需國主一聲令下,我等願吾主盡忠!」眾親衛齊聲道。

趙誠極滿意地點了點頭,旋即又覺得自己本準備過一個安穩新年,還是不自覺地提到殺伐之事,實在是習慣成自然。趙誠覺得太無趣,不禁搖了搖頭,在曹綱的護衛下轉身往長樂宮奔去。

長樂宮是王后梁詩若的寢宮。他只有梁詩若這一個女人,所以長樂宮也就成了他的寢宮。他每天除了上朝時的勤政殿,偶爾一用的聚義殿,下朝之後處理政事或者與宰執議事的御書房,他唯一停留休息的地方就是長樂宮了。

「國主駕到!」守衛老遠地向內通傳,然後就是太監們陰柔悠長地嗓門兒:

「國……主……駕……到……哩……」

「這閹人比親衛軍都要多!」趙誠忍不住笑罵道。

「太監們也不過是前朝留下來的幾十人,不多啊。」柳玉兒淺笑道。

「孤一家三口人,用不著這麼多閹人守著。孤看著心裡不舒坦。」趙誠繼續往前走著。

身後響起柳玉兒清悅地聲音:「國主崇尚儉樸,不喜奢華,宮中奴僕們也都知道。王后娘娘只是念及這些太監們無處可去,無以謀生,方才留下他們……」

因為年節已至。不管是皇宮還是宮外的街市上,都是家家迎送六神、點紅燭,柳玉兒嘴角本還帶著喜慶的笑意,只是提到前朝留下的太監們。又順帶想到自己可憐的身世,在這除夕之夜有些悲傷起來。

趙誠聽出她話語中地哀思之意,也沒去提這茬,繼續往長樂宮走去。王后梁詩若身著真戲羅霞帔帶著兒子趙松,站在宮門口迎接趙誠的駕到。

「臣妾恭迎王駕!」梁詩若欠身笑迎道。梁詩若盈盈拜下,頭上插著的步搖輕顫,令趙誠心頭蕩漾,只是自從稱正式立國以來。梁詩若謹守「禮儀」,讓趙誠有些無奈。兒子趙松又忘了行大禮,梁詩若正要喝斥,趙誠卻制止道:

「免禮!」

趙誠輕撫著愛妻的後背,又牽著兒子往宮內走去。宮內明燈高懸,五彩裝飾讓趙誠眼前一亮,極滿意地說道:「今日正是新符換舊符時,是個極喜慶的日子。是得好好慶賀一番。」

「夫君戎馬倥傯。在宮中又整日忙於國事,難得有空閑。臣妾今日特意準備了你最喜歡地菜品與美酒。讓夫君品嘗開懷品嘗一番。」梁詩若道。

「好!」趙誠輕撫著她纖細柔軟的腰身,不自覺地撫摸了起來。身後跟著一幫尚宮、尚儀、典樂、女史等等各司其職的宮女,梁詩若仍然保留著少女時代的害羞地神色,在眾人面前臉上染上了一層粉紅的色彩,輕巧地將趙誠的手移開。

「玉兒,命人擺宴客!」梁詩若回頭吩咐柳玉兒道。

「是!」柳玉兒連忙將自己的目光收回,先去吩咐宮人準備宴席。

剛入長樂宮中坐下,趙松迫不及待地呼道:「父王,我今天學了一套絕世刀法,孩兒為您演示一番?」

「又是刀法?」趙誠不禁莞兒,趙誠已經忘了這是兒子第幾次聲稱自己學到絕世刀法,但不想打擊兒子的積極性,遂點頭道,「為父那就看看趙少俠的刀法!」

趙松跳入殿中,將自己的袍子脫下,露出自己的短打扮,看上去倒是挺結實。他揮舞著一把和他身材年齡相配地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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