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三朝會盟 第7章 英雄冢(二)

趙誠疾步往寢宮回走。

已是萬家燈火時分,偌大的宮殿群落中大多黑壓壓的,這座宮殿近來雖人氣多了些,因為有了女眷,但仍顯得十分冷清。

吳禮曾主張拿出一部分錢修整一下宮室,至上也要跟趙誠的國王的身份相匹配。吳禮吳克己雖是大司農的職位,主職是勸農耕作,其實管得卻是極多,基本上是管理著趙誠的錢袋子,尤其是戰爭中擄獲的,數目相當可觀。趙誠否決了這一建議,因為他需要花錢的地方有很多,但宮室殘破得厲害,不得不修繕了一部分。

其實在趙誠的內心中,他並不想把中興府視作自己心目中的京師。但好歹這也是自己的家,家中有妻有兒,這是一個完整的家。趙誠如今並非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與歷代的君王相比,他更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忙完了政事,趙誠就急忙回內宮,享受美好的家庭生活。梁詩若遞上濕巾讓趙誠擦擦臉,臉上掛著甜蜜的笑意,沒有什麼是能比讓自己相夫教子更覺得美好的事情了。兒子趙松從外面一溜煙跑了進來,滿頭大汗,耶律巨與耶律鑄兩人陪伴左右。

「松兒這又是從哪裡玩耍回來?」趙誠笑著問道。

「回父王,松兒聽說賀蘭山下正在建一陵園。故松兒為不放叔選一處風水好的地方。」趙松抬著臉認真地說道。

「我兒知恩圖報,為父很高興。」趙誠拉著他的手道,「你知道什麼是好風水?」

「賀蘭山下,北靠雄山,又近水向陽,真是好風水。」站在一旁的耶律鑄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那陵園就是專為出征戰死的將士準備的,吳禮正在抓緊修建。緊鄰西夏曆代皇帝的陵墓,自然是風水寶地。背靠五百里賀蘭大山,東臨昊王渠,極目遠眺,可以看到逶迤北去地滔滔大河。趙松不知從哪聽說了這件事,就念念不忘,要為救他而戰死的徐不放找一處最好的地方。

趙誠見兒子這要做,雖知道他只能是聽別人說的。但也頗覺欣慰。

趙誠看向已長大成人的耶律巨:「你們今日都去了什麼地方玩耍?」

耶律巨恭敬地回答道:「回國主,今日一早先在街市上喝了碗豆汁,遇上了家師劉山長,劉山長說我們不學無術,罰我們抄了半天的書,晌午後,山長奉命入宮議事,就放了我們出來。我們就去賀蘭山下……」

耶律巨的語氣中透露著不滿。他當然十分不滿。因為他本來的職責就是陪著趙松玩耍,可被他地授業老師劉翼給遇上了,劉翼認為年長的他應該勸人向上,而不是帶著小孩去玩耍。所以,這就使得耶律巨也被罰。

「夫君。松兒整天往外面跑,不專心問學。」梁詩若道,「這恐不是長久之道。也不怪劉明遠罰他抄書。」

趙誠卻不以為意:「松兒年紀尚幼,正是天真爛漫之時。就應該痛痛快快地玩耍,何必做個小書蟲?」

「父王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王!」趙松見父親毫不約束他,心中雀躍,歡呼地撲到趙誠的懷裡。

趙誠一把將趙松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在室中大呼小叫著。耶律巨與耶律鑄見夜色降臨,都準備告辭引退。

「你們二人都留下來,與孤一家一起用膳。」趙誠叫住了他們,「孤命人給你們家裡捎口信。以免家中爹娘擔心。」

耶律巨是趙誠管家之子,跟趙誠一家的關係當然不一般,是少數在宮禁中行走不需要任何令符的人。趙誠邀他共用晚餐,他根本就沒有拒絕,也不需要表現出感激涕零的模樣來,因為以往在西域,他從少年時就是趙誠宅中不可缺少地一份子。

而耶律楚材之子耶律鑄不過十一歲,正是玩耍的年紀。跟趙松成天混在一起。天天開心無比,像是逃出牢籠一般。此刻見趙誠和顏悅色地邀他用餐,將自己的家忘得一乾二淨。他母親蘇氏以為他是進宮中陪趙松讀書,哪裡想到是陪趙松玩耍。

晚宴中,耶律巨正襟危坐,目不斜視,臉上的痘子表明他不過十八左右的年紀,當然也是知道禮節地所在。那耶律鑄雖是少年,卻在這個場合中也是一本正經,自有其家學淵源教養得體的原因,但讓趙誠覺得這有些太過了。

「聽說,你一直想從軍?」趙誠忽然問道。他問的是耶律巨。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耶律巨低頭道,「巨已年滿十八,雖從劉師學文經年,但未曾放下武藝。」

他這話並未直接回答,但表達出來的意思卻很直白:學得文武藝賣於帝王家。賀蘭軍中湧現出地一些豪傑者金戈鐵馬的英雄事迹,在市井中流傳了無數版本,比如徐不放鐵血丹心忠心救主母猶如趙子龍第二,又如葉三郎好比霍冠軍輕騎奔漠北,還有夏州曹七郎盤腸大戰的故事,令他想入非非,正激勵著無數年輕人踴躍從軍。

「男兒有功名之心,實屬正常。」趙誠淺嘗了一口酒,輕笑道,「讓你這十八之齡的兒郎,陪孤小兒玩耍,也是有失你耶律大少的身份。」

「不敢!」耶律巨臉露羞赧之色,連忙否認道。

「當今國家正在用人之時,你有報國殺敵之心,孤很欣慰。」趙誠道,「你父親、叔叔都是孤的私人心腹,對孤有大功。但因為他們的身份,頂著一個爵位不太方便,將來自不必說,孤本想現在對你有所補償。但你若是想從軍,名聲不顯,又無功勞,授予你顯官。恐不服眾。爵是爵,官是官,爵可以承父祖之蔭,但官得從底下做起,尤其是在賀蘭軍中,若是沒有不輸於人的本事,要遭人恥笑地。」

耶律巨連忙起身道:「巨不敢不勞而獲,空占爵祿。巨願意成為賀蘭軍中一小卒,望國主首肯。」

趙誠看了看耶律巨期待的臉,沉吟了一番道:「那好吧,孤就讓你從軍。」

「多謝國主!」耶律巨滿臉喜色。心中興奮不已,他方才正襟危坐的儀態立刻消失地無影無蹤,坐在座位上左顧右盼,喜形於色起來,連話也多了起來。與耶律鑄爭論郭侃與葉三郎比哪個更厲害。趙誠與梁詩若兩人對視一笑。

「男兒從軍要有醉卧沙場的勇氣,來,陪孤喝了這杯烈酒。」趙誠高聲邀道。

「父王,孩兒為什麼不能喝酒?」趙松卻抗議道。

「你?」趙誠笑罵道,「從明天起。你就安心讀書吧。」

「可是方才……」趙松道。

「從明天起,每天讀書一個時辰,然後還得練習武藝。你母親允可,才可去玩耍。」趙誠喝道。見兒子臉上不滿,又道,「耶律鑄比你讀得書多,字寫得比你好看,武藝又比你高,你還有什麼不滿地?」

「可他比孩兒年紀大!」趙松反對道,「孩兒若是同他一般年紀,保准比他本事大。」

「有志不在年高!」趙誠道。「老羊能比得上小狼嗎?」。

趙松憑口舌哪裡是自己父親的對手,他將目光投向自己的母樣,梁詩若卻裝作沒有看見,趙松只好鬱鬱寡歡地對付著面前的食物。

秦九匆匆地從宮外疾步奔來,他走得太急,以致於門外守衛差點將他當成不速之客。

「什麼事情這麼匆忙?」趙誠問道。

「稟國主,葉三郎回來了!」秦九道。

趙誠愣了好一會兒,曬笑道:「這個葉三郎。還知道回來啊!」

葉三郎孤軍襲擾蒙古草原。無補給無援軍,這本是極其危險地事情。趙誠既擔心他們戀戰。又擔心草原上艱苦地行軍讓將士吃不消,本就給葉三郎很寬鬆的命令,葉三郎隨時都可以回軍。

但葉三郎並沒有像趙誠預想地那樣,在劫掠一番後就立刻回軍,而是像是在草原上紮根一般,四處攻擊落單地蒙古人。

「他人在何處?」趙誠急問道。

「就快要到了城北門!」秦九道。

「好,孤要親自去迎接我們的冠軍侯!」趙誠起身命令道。

「同去、同去!」兒子趙松歡呼了起來,將剛才的鬱悶拋到了腦後。

夜色漸漸地深了,風將北方的寒意吹了過來,天地間一片蕭瑟。月光皎潔如雪,馬踏大地的聲響從北方傳來,大地在顫動,緊接著戰馬嘶叫的聲響越來越大,如戰鼓在響起。葉三郎和他的八百騎兵,挾著北方大漠的風沙,和絲絲寒意,回到了中興府。

葉三郎這支孤軍已經抵達了中興府地消息,不脛而走。百姓自發地竟相奔出城來觀看,甚至有人自帶著酒水前來勞軍,街市上人頭攢動,竟如中秋時全城歡慶時勝景。

耶律楚材與王敬誠兩人本來在城中新開的太白居中飲酒,聯絡感情,暢談著軍國大事,聽了外面街市上的動靜,兩人站在窗前伸頭向外眺望。

「我大秦國上下一心,三軍用命,百姓歸心!」耶律楚材捋著美須,讚歎道,「在下能在此效命,也是在下人生之大幸事也!」

王敬誠卻舉著酒壺,高聲說道:「居士,葉三郎輕騎北進,其功甚偉,有衛、霍之勇。吾王重其勇敢,獎其忠誠,以為全軍表率,將會以功授其冠軍侯也。正是『角弓弦緊霜月寒,秦王親迎霍驃騎』,值此勝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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