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三朝會盟 第6章 英雄冢(一)

國號已立,趙誠成了秦王,賀蘭國王的名號已經走入歷史。

新朝新氣象。趙誠命耶律楚材、王敬誠、劉翼、吳禮、高智耀五人修官制、定爵位,這五人興高采烈地一同來找秦王趙誠討旨,想知道自己的君王有什麼旨意。

如果不出意外,這五人將是朝中職權最重的幾位大臣了。

「孤五年前入主中興府,諸事從簡,總管府官吏自總管王從之以下不過數十人,各地州府所任牧臣亦大多是前朝官吏,可用之人捉襟見肘,又未給之名份、品秩與晉陞之道,縱有不肖之人亦難以揭發、懲戒。今國家草創,又新拓關中、河東南路等大小數十州府,國家幅員益大,百姓亦增,不可循舊從簡。

京師中樞須有中樞之臣,為孤治國分憂,參贊軍國大事;在外需有牧民之官,釐清百姓丁口,查清閑田,教民耕牧,治理地方,修整溝渠,修法度,正國紀。俗話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孤未聞建官而不任以事,位事而不命以官者,所以,我國國號已定,朝廷及地方官制須儘早確定,國家方能稱之為國家,非為不治、散漫。」趙誠道。

「國主之命,臣等自當殫精竭慮,為我主分憂!」王敬誠道,「只是臣等想知道,國主是欲周詳之制,還是權宜之制。」

「稟國主,若是周詳之制,則需費日曠久,一切名器禮樂制度需有出處,須體貼古制,又合今世。」耶律楚材道,「政權、財權、軍權與監察之權各有歸屬,亦一個不能少。還需律典、禮、樂、儀衛、輿服等等。至於權宜之制,即是從快、從簡。」

趙誠也很明白,如今家大業大了,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樣可以直接控制官吏治理各地,事事親為。身為上位者,就須依靠一整套官僚系統來治理國家。因事設人,有什麼要的事情要做,就得需要相應的官吏去施行。並且必須有相應的品級、俸祿、鑒衡、監察與升降等等。而弄得不好,就成了無數弊政的來源,讓國家疲弱,百姓受苦,亡了國也不算什麼。

「自古為人君者,都希望自己的國家內政清明,官員各司其職,忠於職事。士農工商諸人歸心。外敵不敢窺視。」趙誠道,「宋國雖典章齊備,煌煌皇家氣派讓孤也為之嘆服,當今天下,諸侯林立。孤雖有心完善內政百事,但卻不願讓繁文縟節掣肘。」

「國主莫非是想要行權宜之制?」高智耀道。

「對,正如晉卿所言,一個『簡』字。一個『快』字。」趙誠點頭道,「有敵來攻,千鈞一髮,孤欲親率大軍迎戰,難道還要孤先祭拜天地,選個黃道吉日親征?至於穿什麼衣服,孤愛穿什麼就穿什麼,百姓能買得起絲綢就讓他們穿。爾等將來承平之時可以定下個輿服之制,規定其等級服色,但也不必再去與百姓計較。孤前些年的宋國之行,孤觀宋國百姓除了龍袍,如今官紳與士人、百姓衣著也沒太多分別,尤其是婦人,與宮中無異,大概是朝廷雖有定製。民間總是屢禁不止。徒耗心神而已。古人行冠禮,至今冠禮已簡易至極。聽說司馬光曾仿古制穿深衣,以為復古,有人則說『今人當服今時之衣』,對司馬光頗不以為然。可見古制亦並非定式,後宋國大儒朱熹也穿深衣,卻被人罵『怪服』,此何其冤也?」

五位臣子心中暗笑,均知趙誠其實是不願被禮樂制度給束縛了,雖然有些強詞奪理,卻也有些道理。

「由此知之,世易事亦移也!」趙誠道,「諸位給孤講講歷朝歷代官制地沿革故事,孤再計較一二。」

「昔武王克商,史臣紀其成功,有曰:列爵為五,分土惟三,建官制惟賢,位事惟能。後人曰爵、曰官、曰職,分而任之。」劉翼道,「然周初之制已經不可考,考據家所言恐名不符實。古文所言,又恐多假託之作。吾王欲定官制,需審時度勢,因事設人,而非因人設事,也不必拘泥於古制或外國官制。」

劉翼是個絕對的文人,他沒有當官的料和心思,而是沉迷於做學問,醉心於考據學。那些諸如《尚書》、《周官禮》的古人作品,實在難以令人信服。正是因為如此,後人釐定制度,附會夏商周的古制,往往與事實並不符合。

「秦漢之制,至其時官制已盡完備,先秦三公九卿有也,丞相、御史大夫、太尉為三公,分掌國家大權,其位主權重,以下設九卿管諸曹事。自武帝始據《尚書大傳》、《禮記》等書以為三公指司馬、司徒、司空,又增御史中丞,行監察百官之權。至後漢,正式發號施令的是尚書台,三公之權削弱,只能辦理一些例行公事。漢末,曹操為了掌握大權,自任丞相,並一度恢複御史大夫等官職。曹丕稱帝後,以為東漢尚書台權力太大,便另設中書省,掌握機要,起草和發布政令,逐漸成為事實上的宰相府。尚書台自此成為執行機構,其事務日益繁忙,開始分曹治事,設侍郎、郎中等官,綜理各曹工作。

晉代將漢代的侍中改為門下省,作為皇帝地侍從、顧問機構,長官為侍中。侍中地位雖不高,但因接近皇帝,故很有權勢。至南北朝,凡屬國家重要政令,皇帝都徵求侍中的意見,這樣,門下省便成為參預國家大事的部門了。到了隋唐時,朝廷有中書、門下、尚書三省,有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各部首官稱尚書。中書主取旨,門下主封駁,尚書承而行之。然李世民任過尚書令,自他以後無臣子再敢任其職,故尚書省的首官就只設左、右僕射,但不久,左、右僕射成了聽令執行的官員。不能參加大政。至高宗時,則用其他官員以『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或『同中書門下三品』的頭銜參預朝政,行宰相之職,中書令、侍中就不常設了。五代除沿襲唐制外,又設樞密院參預大政,長官稱樞密使或知樞密院事。」耶律楚材道。

他的一番長篇大論,讓趙誠聽得頭皮發麻。有國家,就有國君。還有為國君辦事的人,歷代設官極多,又時有變遷,此變遷並非審時度勢改變,其中雜亂無章反覆,於時有有其名而無其實地,亦有有其實而無其名地,繁瑣幾乎難以釐清。

「三省之制。本意自是極好。臣以為歷朝歷代官制之本意未嘗不善,然總會有人尸位素餐,不肖者絕年勞序遷之覬覦,外戚干政、寵臣專權等等,讓朝廷威儀與官制名存實亡。任事者無權。不任事者掌權,遇名利則爭相邀功,遇禍事則推卸責任,則官制往往幾經變更就是件常見事了。」高智耀道。

「顯達此言極善!」趙誠稱讚道。「但這並非是官制本身全體的不好,而是選舉、鑒衡、監察的不好,甚或是上位者的昏庸。」

「但有時事起權急,也是不得以而為之地事情。譬如前朝,党項人既效宋制,又有蕃制,契丹、女真也大抵如此。」吳禮道,「緊要的是。官制要易於政令通達,無論是國主旨意與朝廷決議,還是百姓之所想所怨,均能上達下聽。」

「宋承唐制,但宋制繁複無比,簡而言之,一為集權,宋為防唐末以來藩鎮之大權。守內虛外。州郡的兵權、稅權和監察刑獄之權都收歸朝廷,京師禁軍占天下兵馬大半。二為削權。設參知政事、樞密使及三司使以分宰相之權。」耶律楚材繼續道,「國用殫竭,民力空虛,徭役日繁,率斂日重。官吏猥濫,不思澄汰;人民疾苦,未嘗省察。因而有范仲淹之『慶曆新政』與後來的王安石變法,朝政混亂反覆。」

「此事孤也知道一些,宋國官職不分,名為某官地人,該官的職守與其無關,僅以官表明他所食的官俸有多少,而別以差遣問政。」趙誠道,「如此一來,雖頗為自由,可以密合事情,但冗官及其所食俸祿亦太多,還不能保證人人勤於公事。」

「此前車之鑒,我國不得不防也!」王敬誠道。

「當今之下,孤所關心的卻是軍事。」趙誠道,「諸位回頭商量出一個辦法來,此事要快。」

「臣等恭請國主示下!」眾人躬身道。

「其一,先易後難,諸位先定出爵位品秩的高下,孤要先行賞賜三軍將士。」趙誠道,「其二,禮樂制度暫放在一邊,待以後再議。」

「其三,軍事不問,值此用兵正酣時,孤獨攬軍務。朝廷中樞,中書、門下、尚書三省,暫設中書省,廢門下、尚書兩省,以中書令行宰相之職,總揆行政諸事,孤付予中書令以大權。中書門下設六部,分管諸曹,另設參知政事為副相,以分宰相之權。大約參照宋制,設轉運使司、鐵鹽使司、度支使司等三司掌財政;設御史台行監察之權,以監察百官;將來還要設樞密院總管軍務。京師以外地方,設府、州、縣三級首長,及因應財稅、監察與刑律諸官。明法度,定規則,因事設人,不因人設事,使各有品級、各有升遷黜陟之序。以爵定祿,毋設虛官,使名副其實。」

「遵旨!」眾人齊聲道。

趙誠感到輕鬆了不少,這種事情太過複雜,他只能讓五位臣子們去賣力辦事,從故紙堆和歷朝歷代中絞盡腦汁地找出一個切合實際的良法來。

幾個臣子都出去了,而且都是躬身倒退著走了出去。這也是所謂的禮,趙誠既感到虛榮,也感到有些無聊,但他並不拒絕,正如他如今自稱「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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