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中原路 第50章 河東烽火(一)

在宋平與李守賢等人委以虛蛇之時,在陳不棄正在河中府與劉黑馬的大軍捉迷藏的時候,郭侃正皺著眉頭。

郭侃發現計畫永遠只是計畫,容易淪為紙上談兵。計畫與實際總是有諸多不相稱的地方,郭侃不想做趙括。

平陽府地處汾水兩岸,是非常富庶之地,地狹人稠,商賈甚眾。郭侃率小部雖然成功抵達烏嶺山,面對人口眾多城高池深的平陽府治所在地——晉州,卻沒有把握佔領,更無法守住。

「郭校尉,我們下一步該如何?」都尉丁老大問道。

沙州回鶻人丁老大升職了,他們這兩百人,有的曾在野孤嶺拚死力戰,有的在汴梁西與速不台的軍隊硬抗過,都屬於那些建制被打爛的部曲,然後被重組在一起的。能從硬仗中活下來的,自然都是軍中最重要的財產,陳不棄對郭侃此行的有些不放心,就讓這些最勇敢的兩營人馬供他調遣指揮。

郭侃用千里眼遠眺著山下,他面色微紅,似乎在掩飾自己的一絲尷尬,不想被手下勇士們發現自己眼下的尷尬。無功而返,郭侃是不甘心的,但他更不願意浪費手下勇士們的性命。

如果他自命不凡,拚命硬幹,那他就不值得趙誠對他特別的關注。如果他有勇無謀,陳不棄也不會同意讓他率小部深入敵境。

老幺成了郭侃的傳令兵,他靠近郭侃的身邊,低聲說道:「校尉大人,您雖是新加入我們的。若有了決斷,哪怕是刀山火海,我等自不敢抗命。」

這一路上郭侃事必親躬,試圖與手下打成一片。又一邊維護自己為上位者的權威,努力在下屬面前表現出自己既沉穩又親近的作風,不讓手下小瞧了自己,所有人都看在眼裡。郭侃畢竟太年輕,儘管他比老幺年紀大得多。老幺體貼入微,打消郭侃的顧慮,讓郭侃大膽地去決斷。

郭侃回頭看了看老幺,重重地點了點頭。左右都尉與什長們都聚攏了過來。

「我們放棄平陽府。」郭侃道。

「什麼?放棄平陽府?」有人訝道,「那我們不是白來了這一趟?」

「閉嘴,聽郭校尉說完,再說你地高見。」丁老大給了那人一個爆栗。

「晉州城高池深,我本是打算是化裝潛入城中,從裡面拿下此城。現在看來,我等既使拿下該城,恐怕也無法守住。反被敵軍瓮中捉鱉。」郭侃道,「我們既然走了這麼遠的路,不妨再走遠點。」

眾人盯著地圖看,丁老大道:「難道郭校尉準備舍晉州城,去攻洪洞縣。」

「不。攻而不佔!」郭侃卻道。

丁老大瞄了一眼臉有得色的郭侃,不打擊郭侃的積極性,等著他自圓其說。

「洪洞縣我們兩營人馬可以一攻,聽說此縣多富戶。料想我軍突襲,當地百姓必驚慌失措,收拾細軟紛紛逃難去。」郭侃道,「一不做二不休,我們在各地張貼布告,謊稱平陽府已被我賀蘭軍所佔,讓百姓官紳恐慌。」

「可是這跟平陽府不是一樣嗎?料敵軍必會來圍攻的。」老幺疑道。

「所以我們才攻而不佔,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百姓不知我們的虛實,才好讓我們亂中取栗。兵荒馬亂,官匪不分,我們可以扮作逃難的百姓,順汾水向北,最好能拿下陽涼南關。」郭侃的手在地圖上一比劃,「在那裡我們可以支撐一些時日。只等我大軍北援。既使還守不住,我們也算是完成了襲擾地任務。」

郭侃掃了一圈眾位手下。面有期待之色。

「這仗打得巧,我老丁贊成!」丁一拍大腿,高聲說道,「咱要干,就干別人沒想得到的。」

「干,就這麼干!」眾人也都贊成。

郭侃見手下都贊成,心中大喜,沖眾人一抱拳道:「承蒙諸位贊成,郭某多謝了。」

郭侃交待了計畫,眾人都分頭休息與準備去了。老幺這時才對郭侃說道:「這仗如此打法,太有些天馬行空了,若是換成他人領軍,恐怕不會有如此想法。」他這話既像是誇獎,又像是有些戲謔的意思。

丁老大及大多數人只是覺得此戰能顯出自己的本事,而郭侃卻是有更多的想法。陽涼南關原屬汾州靈石縣,現隸平陽府霍州,在汾西縣東三十里。汾水從太原府南下,北起介休,中經靈石,南至霍州,被稱為「百里雀鼠谷(今靈石峽)」,是被大山東西包夾汾水從中貫穿的咽喉地帶。亘古以來,這裡就是連接晉中與晉南的交通要道和兵家必爭之地,李唐太原起兵,也是經此南下經略關中。

「秦王李世民可以在此大敗隋將宋老生,我郭侃卻要打出自己的名號來。」郭侃握緊了拳頭。

首要地目標卻是洪洞縣,這是平陽府晉州城北的一個富縣。平陽一道甲天下,是金國境內最發達之地。當地不僅利用汾水灌溉,更在田間地頭打井汲水,從而保證農業的發達。而洪洞縣不光富裕,而且家置書樓,人畜文庫,是個難得的人文寶地。所以蒙古人在佔領平陽府後,因為此地的重要性,將李守賢從遼東調來任河東南路兵馬都總管。

只是今天,整個平陽府成了兵力空虛之地,尤其是洪洞這個縣級地方,李守賢自帶一萬人馬奔赴潼關,留下地兵馬也大部分被兵出河中府的陳不棄所吸引南下。

如果說陳不棄是趙誠向非主戰場外派出的一支奇兵,那麼郭侃就是陳不棄奇兵中的奇兵。

清晨,霍山下汾水邊地洪洞縣的居民從睡夢中醒來。縣城的大門在晨光中徐徐打開,天色尚早,暗淡無光。數個兵丁打著哈欠,百無聊賴地瞅了一眼城外的世界。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低沉地震動聲,兵丁們側耳傾聽。只當是錯覺。就在他們一愣神的一剎那,一位穿著銀亮鎧甲的騎兵披著晨曦迎面奔來。

那騎兵手中一晃,一支黑點由小及大撲了過來,站在最外面的兵丁慘叫倒下,利箭破空地聲響卻比箭本身慢了一步。那騎兵並不停下,又一支利箭飛來,射倒另一位,高速賓士下竟兩發全中。正是郭侃。他棄弓舉槍。奔入城門內,順便又挑翻了第三位兵丁。

太陽在山巔上露出小臉,立刻將萬道光芒投了下來,投射在郭侃年輕英挺的背上,一身亮甲閃著燦爛的光彩。郭侃手持鐵槍指著一位僥倖未被殺掉的兵丁,槍尖緊貼著喉嚨,那兵丁不得不努力往牆壁上縮著,因為恐懼而尿了褲子。

「你們有多人?」丁老大趕上去將刀架在那兵丁脖子上。

「大爺。饒命啊、饒命啊!」兵丁滿臉恐懼。

「快回話,否則我砍了你!」丁老大眥著雙目,他那迥異於漢人地面目更加猙獰。

「只有一個百人隊……還有一些……衙役。」兵丁道。

「在哪?」丁老大追問道。

「北城門口,那個……寺廟……外面的院子中。」兵丁支吾道。

郭侃並沒有命令殺掉這個人,卻沖著手下高呼道:「快去稟報將軍。我部一萬輕騎已拿下晉州城,眼下正在清剿諸地殘餘。」他故意誇大自己的兵力,根本就沒靠近過晉州城一步,他只是趁夜從晉州邊上擦身而過。來到這個洪洞小縣,讓這位留下一條命的兵丁自動替自己撒播著可怕消息。

「是!」老幺立刻回頭奔出城去。他這是真地要去稟報陳不棄,只是為了要告訴陳不棄自己這路人馬地動向。

「校尉大人真是好箭法!」丁老大稱讚道。

郭侃卻如一員飛將軍,胯著駿馬從東門大街上飛奔,身後的兩營騎兵忽如一陣狂風席捲而過,直奔那小小地駐兵營。那唯一地百人隊在還未反應過來,就全被郭侃兩營人馬堵在營房裡,一頓亂箭飛射之後。死傷泰半。百姓躲在家裡,聽到喊殺聲與戰馬的賓士的馬蹄聲,忽東忽西,忽南忽北,半個時辰後就歸於沉寂。

在沒有了喧鬧聲後,百姓們走出自己的房門,見街上商鋪的牆壁上留下賀蘭軍已佔據此城地通告,卻看不到一個賀蘭軍軍士的影子。但是慘死的守軍。被從被窩中揪出砍頭的縣尹。歷歷在目。

五日之內,偏遠一些地浮山、岳陽、和川等地接連發生或大或小的戰事。然後沿汾河的趙城、霍州、汾西城外又有零星的死傷事件。大大小小的村寨最顯要的位置,都張貼著「賀蘭軍至,從賊著死」的字樣。

誰是賊?若要真追究,這片富饒的臨汾盆地的居民過得還不錯,賀蘭軍才是賊。那些布告並未起多大的作用,因為百姓不到萬不得已,是不願離開鄉土的。城頭變幻大王旗,他們逆來順受慣了。

郭侃決定加一把火。他停止了攻擊,化整為零,以什為基準,到處撒播著種種恐怖的消息,將賀蘭軍描述成一個專吃小孩心肝的惡魔。戰爭總會有無辜人死於非命,各地都有富戶被斬殺,這些富戶也許有人罪孽深重,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是該死的,可怕的消息立刻以更快的速度傳播著。

「咱們這麼做,是不是有些過了?咱們可沒有這種嗜好!」人人都這麼想,包括郭侃自己。

「非常之時,應有非常手段。」郭侃這麼說道。

他們利用自己輕騎飄忽不定地長處,到處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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