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中原路 第48章 戰潼關(四)

趙誠並不急於攻擊潼關。

潼關險要的地勢和堅固的防守對於騎兵來說,就是一場噩夢。所有他在關東不遠的閿鄉設帳,似乎要做個閿鄉人。陝州(三門峽)與虢州(靈寶)的糧食被他搜羅一空,讓他的軍隊敢在此多待一段時間。

潼關並非他的必經之路,他完全可以繞過連綿大山,經兵力真空的商州與京兆,從關西回國。李守賢與奧屯世英見賀蘭軍不來攻,心裡很著急,但恐有伏兵,也不主張出關邀戰。宋平也聽之任之。

但是這場戰爭是不可避免的,卻不是從潼關打起。陳不棄與郭侃此時正在王屋山中休息,隨趙誠過洛西時,他們兩人就帶著兩千人馬離開趙誠的大軍,趁夜渡河潛入王屋山。

郭侃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山風吹來,讓他感覺到一絲寒意。兩千人馬和備用的馬匹,都隱藏在山林中,軍士們正抓緊時間歇息。巍峨的大山,在此時的郭侃看來,卻只是自己沙場搏得功名的墊腳石而已。郭侃對未來充滿期待。

這次計畫耶律楚材提出來的,準備趁河東空虛挺軍北上,奪取河東大城,讓李守賢與奧屯世英亂了方寸。這種大迂迴大包抄加奇兵的戰術,更增加了潼關之戰的勝算,河中府與平陽府趙誠志在必得,因為那裡既是富庶之地,又是威脅河北諸地的戰略要地。潼關就是一個極大的誘餌,趙誠本身也是一個大誘餌,吸引著劉黑馬兵團的全部注意力。

郭侃是主動提出擔任陳不棄的副手,他想著要憑藉自己的本領為趙誠立下一個大功勞。作為最新歸附的下屬,他要與那些他熟識的張士達、凌去非、葉三郎等年輕人比一比。

陳不棄見郭侃卯足了力氣輔佐自己,將行軍、偵察、紮營諸事安排得井井有條,心中頗歡喜。

「仲和年輕有為啊。我雖是將軍,但是此前也只是沒打過真陣仗地新手。我觀仲和雖擔新責,卻是樣樣都是行家裡手。」陳不棄笑著道,「將門虎子,此言不虛啊。」

郭侃喝了口水:「將軍謬讚了,屬下新投到國主帳下,蒙國主對我父子厚愛,侃敢不拼力嗎?侃隨陳將軍出發時。家父交待,要侃少說多做,此乃為帳下小校之本。侃隨國主縱橫萬里,感謂良多,賀蘭軍不光有草原馳騁的本事,就是翻山越嶺也是不避艱險,個個爭先。」

陳不棄微微一笑:「我賀蘭兒郎大多出身貧苦,沒有那麼多嬌氣。茹毛飲血。或披荊斬棘自不在話下,當初我們在河湟練兵時,曾數次爬到祁連雪山之巔,渴了就抓把冰雪解渴,餓了就割開馬匹的血管。喝馬血充饑。山高我為峰,若是沒有這種小看天下英雄的氣勢,豈敢自稱賀蘭兒郎?國主有語云,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侃隨國主出中興府,賀蘭軍之勇猛自是有目共睹。侃唯獨對賀蘭軍吃苦耐勞之本領,極為欽佩,上至國主大駕,下至尋常士卒,僅帶二十天的乾糧,就敢長驅直入。」

「騎軍貴在神速與飄忽不定,貴在出奇兵。從敵人想像不到的地方狠狠地啃上一口。若是帶著太多的給養,難免會減緩行軍快慢。」陳不棄道,「就糧於敵也!若是毫無勇氣,就只能餓死自己。古之為人君者,得將士之心,在於錢餉之外,國主親征,所用、所行與我等無異。我等豈敢落後?」

郭侃坐在地上。將長刀橫放在自己的腿上,沉聲說道:「此刀乃國主所賜。大概還從未飲過敵軍地血,侃請將軍給我兩營人馬,別立一軍。」

「你意欲何為?」陳不棄驚訝問道。

「回將軍,我等自洛西渡河時,劉黑馬已經集結人馬入河中府,如此河東南路更加空虛。河東南路又多山地,侃率精騎兩百,循教山、烏嶺山,舍小縣鎮而不入,避開敵兵耳目,直接兵臨平陽府。」郭侃道。

「你這個想法很好,但你可知你將自己置於險境?」陳不棄驚訝道。

「正是因為深入敵境,又有山嶺縱橫,故侃只需兩營共兩百精騎,料想我若能成功抵達,敵守兵將會恐慌不已。如此,將軍攻河中府糧道也能事半功倍,那劉黑馬是救與不救?沒了糧食奧屯世英與李守賢在潼關只能等死。」郭侃道,「將軍方才也說,騎軍貴在神速與飄忽不定,貴在奇詭。」

陳不棄哭笑不得,笑罵道:「我若不答應你,那就是我的錯了?」

郭侃半跪下,滿面赤誠之色:「想我父子新投入國主帳下,尚未立尺寸之功,請將軍成全屬下對吾王的報效之心。」

「好,富貴險中求,本將軍贊成你的主張。」陳不棄道,「國主授我全權之責,你既然出此奇謀,願率小股北攻,准!」

「多謝將軍!」郭侃大喜道。

「你欲奇襲平陽府,若成功便是一大功。」陳不棄道,「但我軍是偏軍,職責就是攻河中府的糧道,以保全軍為上,陷城池為下。你率兩營精騎北行,路途艱險,很難逃脫敵軍耳目,若事不可為,立即返回。本將軍不會因此罪責於你。」

郭侃面色一窘,陳不棄這話雖是比較關照他,但也表明陳不棄並不看好他的奇襲計畫。郭侃鷙勇有謀略,並非是莽撞之人,他握緊了拳頭,心中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成功完成此計畫。

當下兩人互道珍重,郭侃豪情壯志地領著兩營人馬北去,消失在莽莽林海之中。陳不棄則率大部西行,七天之後突然出現在解州(運城)與聞喜之間。

解州緊鄰著河中府,從晉中平陽府運來的糧食都要從這裡經過。當地還有一個大鹽池,所產鹽稱為「解鹽」,是北方食鹽的重要來源地,當然也是財政收入地重要支柱。

劉黑馬帶著軍隊已經抵達河中府。但後面輸送軍糧的民夫正在少量兵馬的押解下,在解州外的官道上緩慢前行。隊伍拖得很長。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劉黑馬並未料到賀蘭軍竟然會越過連綿大山,從自己地身後殺來。

民夫們唉聲嘆氣,即便是太平年月,輸送糧食也是一件沉重地徭役。尤其是秋收在即,民夫們推著車子,肩挑背扛。一邊暗罵押運軍士的冷酷無情,一邊惦記著家中的妻小和田地里的莊稼。

「懶貨,快點走!」一位中年滿臉鬍子地軍士將手中馬鞭甩得震天響,腳步慢一點的,立刻就會挨上一鞭,管叫你皮開肉綻。

這位負責押解糧食的大鬍子已經成了所有民夫心中地公敵,因為他下手最狠。秋老虎正盛,曬得人汗流浹背。想跳進河裡冒上一個時辰。年老的農夫一腳踩空,背上的糧食倒在地上,袋口脫線了,撒了一地,農夫連忙用蒼老的手從地上捧起穀子。補救自己的過失。

「老傢伙,你想找死啊!」鬍子軍官喝道,遠遠地跑來,掄起馬鞭揮了下來。

老農抱著腦袋。在地上縮成一團,準備承受一番蹂躪。

「嗖!」尖利地破空聲響起,與此同時,一聲慘叫聲。老農感覺到自己被人死死地壓倒在地,他睜開雙眼,見那鬍子軍官正死瞪著他,兩眼往上翻,喉間插著一支箭羽。老農驚恐萬狀。

「敵襲、敵襲!」押運的軍士驚恐地大吼。

官道兩邊響起了隆隆的馬蹄聲。正排山倒海一般沖了過來。陳不棄帶領一千五百騎兵,如天兵神降,瞬間將運糧隊沖成數段,手起刀落,將站在最外邊地軍士砍倒在地。

「聚過來、聚過來!」運糧的軍官呼道。奈何陳不棄的人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兵貴神速,陳不棄一提馬韁,胯下的河曲良馬一縱而過。從一輛車上越過。將那名軍官直接踩倒在地,死於非命。

「殺!」陳不棄大吼一聲。當先率著人馬,如同一根箭矢勇往直前,一路上民夫們紛紛跳入道邊的溝壑之中,然後四散各自逃命去了。押糧地軍隊人數太少,被這支突然出現地騎兵給沖得七零八落,一個照面就慘死當場,少量見得快的也丟盔卸甲,紛紛逃命去了。

「來人,給我將糧食全燒了!」陳不棄命道。

軍士們找來引火地枯樹敗草,很快,一股股濃煙升了起來,近萬石糧食不久就化為灰燼,燒不盡地也被推入河中餵了魚蝦。賀蘭軍歡呼著。那位被死屍壓著的老農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哆嗦著瞧著圍上來的賀蘭軍,還未明白怎麼回事,戰事就已經結束了。

「全軍撤離!」陳不棄卻未管戰場之上未能逃掉的民夫,下了撤退的命令。賀蘭軍來去如風,襲擊各地少量的軍馬,附近城鎮白天都不敢開城門,百姓都遁入山林避禍,正在河中府的劉黑馬很快就得知這一消息。

劉黑馬大傷腦筋。自從與賀蘭國王對上陣來,他就覺得自己遇上了一個強硬的對手。他忘了自己是主動找上賀蘭軍地,從他得知賀蘭軍已殺了蒙古可汗,仍自賣力為蒙古人征戰,就決定了他成了趙誠一定要削弱或者殲滅的漢軍。

殺雞給猴子看。劉黑馬不是雞,人如其名,卻是一匹貨真價實的黑馬,他的實力是漢軍中最強的一位。用敲山震虎來形容他,可能更恰當一些。劉黑馬有些猶豫了,臨陣不決這是兵家大忌,他不是不知道的,可是從他南下時,就得知遼遼蒲鮮官奴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遼東土皇帝,趁蒙古實力大損,在遼東擊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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