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中原路 第21章 決戰野狐嶺(二)

窩闊台停下了自己賓士的腳步。

「為何停下?」窩闊台大怒。怒火讓他的臉色鐵青。

「回大汗,前方是……是……野狐嶺!」斥候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窩闊台及左右心中大駭。天已經大亮,蒼穹烏雲密布,眼前的險峻之處正是他曾誇耀體現蒙古強盛的地方——野狐嶺(今張家口以北)。

這是長城居庸關外一處海拔最高一千六百米的所在,也是農耕民族與游牧民族的界嶺。野狐嶺北控漠朔,南接燕關,險峻難攀,易守難攻,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中間僅有一條狹長的山谷可供通行,兩側壁立千仞,山高林密。四季烈風呼嘯,民間俗稱「黑風口」。

成吉思汗曾經從這裡走向中原,一戰驚天下。他曾在這裡證明自己的強大,證明自己的武功與一世英雄,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誰能笑到最後,猶未可知。

「父汗,快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貴由急道。

「我們還是回蒙古吧,我恐山谷中有伏兵。」窩闊台猶豫不決。他有足夠的理由認為趙誠不會這麼輕易地讓自己通過,經過昨夜的大戰和長途賓士,他已經喪失了以往的驕傲與勇氣,這一刻所有的榮耀都成了昨日黃花。

「大汗,我們還沒有敗,我們還有中原的大軍可用。」左右也急道。

「父汗,我軍人馬已疲憊不堪,箭矢已經不多,不可在平地與敵軍交戰,再晚就來不及了。」窩闊台的三子闊出勸道。

昨日的交戰,輜重、宮帳和所有負擔的物資全都被拋棄了,就連騎不了馬的傷員也被無奈地拋棄了。成了賀蘭軍的刀下之魂。大多數人僅僅在馬背上草草地啃了幾口乾糧,但是賀蘭軍仍然緊追不捨。闊出目光所及處,已經可以看到賀蘭軍斥候騎兵的身影。

賀蘭軍錢康部首先趕到,他們賓士而來,並不比蒙古軍輕鬆,但卻是精神百倍,因為他們已經看到了必勝地希望。

錢康放下千里眼,心中十分得意。暗嘆這次終於有表現出自己勇猛的機會了。他要用自己的忠誠去報答自己的主人,用敵人的鮮血去祭奠自己的親人。

「校尉大人,是直接衝過去,還是等國主與大軍抵達再作計較?」手下問道。錢康部昨日大戰至此,已經損失了五分之一人馬。

錢康斜睨了手下人一眼,笑著道:「當然是衝過去!既然蒙古人還在猶豫,我部一定要讓他們做出決定。料想蕭將軍已經恭候多時了,若是蒙古人放棄入關。國主的妙計恐怕就落空了。」

聞言,所有人開始準備了一下兵器與盔甲,準備如飛娥撲火一般與敵軍拚命。

稍整一下隊伍,錢康毫不猶豫地帶著手下沖了過去。作為趙誠從西域帶回來的最忠誠地部下之一,錢康是憋了一股氣沖了過去的。他感嘆這是因果報應,當年自己妻離子散的所有悲哀應該讓蒙古人嘗一嘗。

「有仇必報!弟兄們,國主有令:殺蒙古可汗者,封侯拜將。封妻蔭子;殺敵一人,賞黃金一兩,良田百畝。沖啊!」錢康高聲呼道。

他們起初是在蒙古軍防守陣型前一晃而過,將手中的箭矢放了出去,然後如大海中的巨浪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錢康部瘋狂地衝擊著窩闊台的後方,蒙古軍槍立如林。盾豎如山,射手躲在背後也毫不猶豫地放箭,頑強抵抗著賀蘭軍的兇悍攻擊。戰馬悲哀地倒地,重重地倒在地。馬背上的賀蘭騎兵,從地上迅速地爬起來,挺著長矛往蒙古人中衝去,立刻被劈成數段,鮮血染紅了大地。

蒙古人不願坐以待斃。他們在宗王按只台與脫歡等人地親自帶領下就著地勢頑強地抵抗著錢康部的衝擊。箭如雨下,帶走一條條生命。不是自己就是對面的敵人。在野狐嶺的北口,雙方很快就絞殺在一起,弓箭已經失去作用,只用手中的長短兵器才是殺人利器。一個倒下,更多地人會補過去,交戰的雙方如同親密的兄弟,相擁倒下。

六月的野狐野,烈風怒吼,吹得戰旗獵獵,卻吹不走糾糾男兒心頭地火熱。野狐嶺成了人間煉獄,鮮血在迸發,被砍斷的肢體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奇異的弧線。賀蘭軍並不是單打獨鬥,他們往往以什為單位,陷入敵陣,相互配合,形成局部的以少勝多的局面。貼身近戰和悍不畏死的戰鬥方式讓蒙古人心驚肉跳。

蒙古人不甘示弱,他們的驕傲與勇氣促使他們義無反顧地反撲過來。錢康的一團騎兵,大部分倒下,將忠魂留在了野狐嶺地北口。他早已經按捺不住澎湃的熱血,帶著最後一營騎兵沖了過去,一把賀蘭長刀如狂風暴雨般劈砍過去。每砍倒一個敵人,他心頭的恨意就少了一成,他在怒吼,他在嘲笑,他在高呼痛快淋漓。

錢康終於倒下了,倒在了他的袍澤弟兄的屍體之上。在他倒下的一剎那間,他看到賀蘭軍大部排山倒海往野狐嶺壓了過來。錢康暈死了過去,因失血力竭而蒼白的臉上卻露出笑意。

鐵穆與陳不棄部肩並肩壓了過來,漫山遍野。這成了蒙古人的索命幡,窩闊台無奈地命一部阻擋賀蘭軍地攻勢,率余部全速沖入野狐嶺,企圖直入居庸關據守。

兩側地峻岭高懸,烈風呼嘯,掠過山嶺上的密林,發出嗚咽地聲音,似在哀怨地哭泣。天陰沉沉的,半空中的驚雷陣陣,在山谷間回蕩,黑黝黝的密林似乎暗藏著噬人的鬼魂。

窩闊台的心房已被擊潰。他似乎看到了二十年前在此地陣亡的三十萬金國士兵的魂魄在山谷中遊盪,一張張猙獰的面目紛至沓來,在他地眼前顯現,窩闊台惶恐欲逃。

「長生天啊,這難道是您對我們蒙古人的懲罰嗎?」窩闊台痛呼。「我自問對您無比的虔誠,愛戴您,侍奉您,從不敢怠慢失了禮數。難道您就不能指點迷津,救救您的僕人嗎?難道就您就任無恥的叛賊與兇手逍遙法外,而不受懲罰嗎?」

高峻的山谷靜立天地之間,一如既往地用它的迴響來回答窩闊台的地質問。上天總是這樣,他從不偏袒任何一人。無論向他祈禱的人是忠奸、善惡與賢愚與否。不管人間的死活,上天總是能夠得到人間敬奉的香火與祭品,總是能被人類敬奉。人類實在是可笑,當自己得勢時,總是說這是上天的賞賜,而一旦失勢時,總會將這歸究於上天的懲罰,是人力不可為的。

天神高坐在雲端之上。欣賞著人間奉上的奇珍異寶,嘲笑人類實在是不可理喻之輩。他不會因為人間恭敬,而降下一片祥瑞,也不會因為人間地反對與詆毀,而露出絲毫不悅之色。因為是坐在雲端之上。所以他就成了神。

當窩闊台決定東撤時,他的命運就決定了;當窩闊台在野狐嶺北口猶豫不決時,他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機會。

汪古部人的出現一度讓趙誠心慌,但是戰局還是落入了趙誠的計畫之中。現在是到了他收取果實地時候了。因為蕭不離率領著一支奇兵出現在野狐嶺的南口,恭候多時了。

一陣緊接一陣的雷聲傳來,在山谷間回蕩著,讓蒙古軍人人恨不得將雙耳捂住。士氣低落,就是最勇猛的蒙古戰士已經精疲力竭了。幽深地狹谷,似乎看不到頭,既像是通向光明之前的黑暗之地,又像走向前途未卜的絕路。

一道霹靂從天而降。那巨大聲響讓胯下的戰馬狂躁不安。緊接著天空降下豆大的雨點,剎那時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蒙古軍拖著又累又餓又冷的軀體,頂著暴雨在狹谷中艱難地前進著,山谷中激蕩的氣流將雨水颳得亂飛,讓人睜不開雙眼。

野狐嶺南口,蕭不離和他地士兵們靜靜地站在風雨中,一動不動,如同聳立的蒼松。雨點夾雜著豆大的冰雹敲打著蕭不離裸露的手背。他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他甚至感到無比的快意。

蕭不離所帶的五千人馬,是趙誠的又一支伏兵。當趙誠正在蒙古本部縱橫捭闔時。他卻在黃河對岸地府州等待主上地命令。當趙誠揮軍南下就要穿過沙漠時,蕭不離夜渡黃河東進,然後發揮騎軍的強大機動性,在雁門關外地廣人稀地千里平原上直插西京大同府。

大同府有少量蒙古人加部分漢軍駐守著,因為這裡是關外,蒙古人只當這裡是歇腳的所在,在他們的心目中,出了長城就是蒙古了。蕭不離先是派一營騎兵,穿上金國士兵的軍衣,打著金國恆山公武仙的旗號在大同府外招搖過市。蒙古守軍大驚,卻根本不放在眼裡,中了蕭不離的埋伏,蕭不離趁機攻入城門大開的大同府,獲取金銀無數。其中還包括耶律楚材在河北徵收的一萬錠銀子,窩闊台還未來得及起走。

然後,他按照計畫避開沿途縣鎮,牢牢地佔據著野狐嶺南口,所有人齊動手花了兩個時辰在南口挖了數條數丈寬的壕溝,砍來松樹削尖了倒插在溝內,如槍林一般讓人不寒而慄。若是條件允許,他一定會找來火油。這該死的天氣既讓本軍增加了勝利的把握,也讓自己難受得要死,蕭不離既希望雨下得更大一些,也希望雨過天晴。

忠臣不分高下,勇士不分先後。這是當初在制定計畫時趙誠的要求,因為人人都想伴隨在趙誠的左右,爭相為趙誠效命。但是趙誠自知自身實力有限,唯有出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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