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中原路 第18章 官山月(四)

明月當空照,將軍鐵蹄疾。

一輪圓月在半空中高懸著,普照大地,毫不吝嗇地將月光瀉下,將戈壁上的礫石、沙子鍍上了一層銀白的色彩。四野里聽似悄然無聲,然而這種寂靜,卻讓那些躲在有刺植物之下的昆蟲發出的聲音變得高亢起來。

就在昆蟲們享受這戈壁盛夏夜晚的涼爽的時候,遠遠地悶雷似地聲響傳來,這聲音越來越近,似乎要將風化的巨石震塌。

這裡是戈壁南緣沙地中的一塊有地下泉水可供商旅駐足的地方,因此這裡就成了溝通南北的古老商道的一部分。在一彎不大的湖泊的周圍有可供駝馬食用的水草,蒙古人在這裡設了一個驛站。

年老的汪古部人布和從睡夢中醒來,他是這個驛站中唯一的負責人。他站在自己的氈帳前,借著皎潔的月色,眺望著北方。再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座黑山的山峰撲面而來。山是可以移動的,一座由騎兵組成的大山在月夜中疾馳而來。他已經無所事事很久了,可汗帶著軍隊去了南方漢地,那些從南方過來的軍情直接呈給了可汗。今夜再一次看到從北方而來的軍隊,讓他感到有些興奮,因為這樣他就不覺得自己無所事事了。

然而就在他準備迎接北方來的客人的時候,他呆立當場。月色之下,他看到的騎兵面孔讓他感到意外,這不是他所熟悉的雙眼細小身材矮壯的蒙古人,尤其是他們冷峻的臉色。

這支軍隊正是趙誠放在戈壁灘上的由羅志率領的一團人馬。他們已經完成了趙誠交待的任務,所有在沙漠中出現地不管是信使還是商旅都在他們的刀下慘死。現在他們已經不需要藏頭藏尾了,因為趙誠的大軍已經休整完畢,壓了過來。

披甲持槍的羅志從隊伍中走了過來,布和滿臉驚訝。

在過去的三個月內。羅志曾經扮作商人,三次經過布和的驛站,討了一次草料,並且借宿過兩回,兩人也曾把酒言歡過。

「你……你……」布和指著羅志,說不出話來。

「我是賀蘭國王趙誠旗下校尉羅志。」羅志戲謔地自報加門,「怎麼?你感到驚訝吧!」

「你們想做什麼?」布和道,「我不過是一個老頭。這裡的馬匹和草料你們若想要,儘管拿走好了。」

布和滿臉驚恐,他雖然還未搞清情況,可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這一千騎兵讓他不敢猜想已經或者將要發生什麼。

「你地馬匹我們不感興趣,因為我們的國王已經從蒙古帶來了無數的馬匹,你這裡的數眼泉水將讓我主的軍隊數萬人馬解解渴。」羅志道。

布和不敢反對,只好站在原地,任憑羅志一行人闖了過來。半個時辰之後。北方又響起了隆隆的馬蹄聲,布和看到黑壓壓的騎兵如春天沙漠上颳起的漫天黃沙一般湧來。來者正是趙誠與鐵穆、陳不棄、秦九等人,數萬人馬立在戈壁灘上,明月當空普照,刀槍映著月輝。有一股無言地威力迎面逼來。趙誠已經將所有的擄獲,無數的馬匹、金銀、珍寶,讓那些被他解救的奴隸們繞道運回賀蘭,這些擄獲一部分將成為他以後的資本。而他地厚賞也讓所有的軍士們戰意熾烈不墜。

「參見我主!」羅志領著本部人馬恭迎趙誠的到來。

趙誠從馬上躍下,一把將羅志扶起。

「羅校尉辛苦了。」趙誠道。

「屬下領一路偏軍,未立尺寸之功,怎敢言苦呢?」羅志道。

「你們能在沙漠戈壁中立足三個月之久,餐風宿露,卻不墜士氣,這就證明你們是一支硬骨頭之軍,就是沙漠中的駱駝也比不上你們。」趙誠撫慰道。「待我們回歸賀蘭,爾等地賞賜自不會比友軍差。」

「我等多謝國主恩典!」羅志等人稱謝。

「此地離官山有多遠?」鐵穆問道。

「回鐵將軍,若是今夜不停下來休息,明日日落時分即可抵達。」羅志道,「過了這裡,前面就是汪古部人的草原北緣,大軍可以盡情策馬賓士。」

鐵穆點了點頭,他的目光看向趙誠。等著趙誠拿主意。

「你怎麼看?」趙誠反問道。

「我軍過沙漠時。雖補給不愁,但沙漠卻也讓全軍勞苦不堪。屬下以為不如在此地休息一天一夜,明日太陽下山的時候出發。這樣全軍就可以全力施為。」鐵穆道。

「屬下也贊同。」陳不棄也道。

「那好,將我們帶來的活羊,全部宰殺,不留一隻。」趙誠道,「全體養精蓄銳,待明日傍晚,咱們去會會蒙古的可汗。」

「是!」大小將校哄然應命。

當下,趙誠命西壁輝領一團人馬放出五十里充當外圍警戒。各軍、團、營在校尉都尉們的指揮下安營扎帳,設置拒馬、壕溝,廣布暗哨,儘可能地做好防守。趙誠對手下人的工作十分滿意,經過春天連續數月地征戰,軍隊得到了鍛煉,參軍們很好地負擔起自己輔助的職責,讓數萬人馬的進退得以很好的運轉。這支軍隊,凝結了趙誠多年的心血,最鋒利堅韌的武器,最嚴格的訓練,加上他和鐵穆等人對蒙古人戰法最深入的研究,方才有了這麼一支軍隊。

然而,趙誠還是有些憂慮地,雖然蒙古大草原人人口眾多,但真正能稱得上軍隊地實在太少,本軍面對的通常是那些臨時徵集來地牧民所組成的所謂軍隊。趙誠知道,過了這一夜他的軍隊就要面臨真正的考驗,那是窩闊台直屬的一萬怯薛中軍,這將是攔在自己面前的恐怕是最難地考驗。

到目前為止,趙誠從未親自上陣過,因為他是統帥。如果一個統帥也要親自持槍挽弓,那就說明這位統帥不稱職。或者表明戰況已經十分不利需要主帥親自上陣殺敵的地步。趙誠希望自己永遠也不需要親自赤膊上陣以鼓舞軍心。

篝火燃了起來,羊只被架在火堆上烤著,不一會兒就發出香噴噴的肉香。三軍將士人人都沉浸在長途賓士之後的歡慶當中,在那火光之中,有人想起了遠在家鄉的親人,也有人在追憶著陣亡袍澤的音容笑貌。

趙誠卻看到蒙古大草原上的戰火與死亡,流離失所的孤兒寡母,和滿目瘡痍地大血地。他低頭打量著自己的雙手。仍然是那樣白皙修長,纖塵不染。鐵穆曾說這雙手應該使得是劍,而不應該是長刀。劍輕盈飄逸,加上墜在劍柄的劍穗,十分美觀、精緻,文人不舞劍不足以表現一股風流倜儻之氣,而刀卻不是用來舞的,它用來殺人遠比用劍有效得多。賀蘭軍在草原上的劫掠。所有的罪過也好,功績也好,恐怕都應該算在趙誠的雙手之上。

羅志整理一下鎧甲,走了過來,恭敬地說道:「屬下奉國主之命。在沙漠中阻隔消息,做著強盜一樣的買賣,未曾有過像樣地一戰。明日大戰,屬下請求國主能讓我部成為先鋒。」

他的話音剛落。中軍秦九、葉三郎、孫虎以及陳不棄左路軍手下的張士達、王好古、錢康等校尉紛紛請戰。

趙誠十分高興,他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大大小小舉杯相邀道:「諸位勇敢之心,本王十分欽佩,明日大戰,人人有份。這將是我們賀蘭軍成軍以來,最大的一場惡鬥,敵我騎兵交戰。無所謂前鋒後衛,人人是前鋒,人人是後衛,重要的是要有旺盛地鬥志與不屈的雄心,還有相信你左右與身後的袍澤,相信你的袍澤可以保護你地背脊。諸位今夜痛飲,然後回營好好休息一下,擦亮你們的刀槍。備好足夠的箭矢。待明日日落時分,本王與諸位同取敵酋。來。滿飲!」

「滿飲!」眾人齊聲高呼。

群情激昂,人人都揚起興奮的笑臉,趙誠似乎覺得自己已經是功成名就了。他必須如此,他既要讓所有的忠誠部下在自己的臉上看到必勝的信心,還要保持足夠的警惕之心。

汪古部人布和蜷縮在一邊,大軍環繞之中,他根本就沒有機會逃跑,如狼似虎地軍士讓他放棄了逃跑的打算。他默默地注視著賀蘭軍的歡聲笑語,對自己還活著感到一些意外,大概是在這支大軍面前,自己的性命實在是不值得一提吧。

布和也是打過仗的,那是二十年前成吉思汗首次與金國作戰的時候。他所屬的汪古部人本臣服於金國,為金國把守著北方邊壕,他們投靠了成吉思汗,讓成吉思汗輕鬆地越過他們的游牧地,數月之後金國皇帝才知道,被打個措手不及。所以,布和知道眼前地這一支軍隊將會帶來什麼,軍隊唯一會做地就是殺人、放火和搶劫,他的族人前途未卜。

到目前為止,趙誠所強調地軍紀只是作戰紀律,講究得是對作戰命令的執行,與相互間的配合,而並非是與無辜百姓相鄰為善。這不可避免地,光天化日這下一些不人道的事情屢見不鮮,趙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現實情況不允許他太仁慈,一切人口都是戰爭最重要最基本的資源,如果他的治下人口能過百萬,那他的軍隊就不上這數萬人馬,這是他實力的一個最大軟肋。

賀蘭國王的名號,布和是聽說過的,因為汪古部人越過陰山,就是這位國王的治地。他想不明白,這位國王為何是從北面帶著軍隊而來,他更不明白這位一向名聲很不錯的賢王為何反叛。他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