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中原路 第10章 忠義(五)

在那面紅旗的引導之下,葉三郎正率領著一團騎兵隊伍飛奔而來。

鐵木哥臉色大變,他只率領一千騎兵追捕和圍剿徐不放,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竟遇上了一個硬骨頭,讓自己損失了四百人。身為蒙古人的驕傲平生第一次受到了打擊,徐不放那隻兩百人強悍與頑強之軍讓他們心有餘悸。葉三郎這支千人的生力軍的到來,無疑令他及手下感到恐慌。一場大戰之後,鐵木哥人困馬乏,是無法抵擋住這支生力軍,更何況對方人數又多。

「快撤!」鐵木哥毫不猶豫地下令道。他掉轉馬頭,一馬當先,向北奔逃。

葉三郎部是趙誠大軍的前鋒,雖然在趙誠的計畫中,徐不放才是真正的前鋒。這一團軍隊除了葉三郎自己的那支剽悍一營人馬,趙誠又挑了另外六營作風強悍的騎軍,除此之外還有禿馬惕人的三營人馬,組成前鋒。

葉三郎部晝伏夜行,已經遇到了凌去非護衛的梁詩若母子,聽說徐不放兇險莫則,立刻改偵察試探為明攻,直撲而來。

遠遠地,葉三郎就看到蒙古人往北逃竄的背影。高坡上,徐不放仍然保持著那不屈的姿勢,長刀將夕陽的餘輝反射過來,一片輝煌。葉三郎等人為之景仰。

「一個不留,我只要死的!」葉三郎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高聲令道。他的話音剛落,一千健兒呼嘯而奔,跑在最前頭的要屬木圖率領的三百禿馬惕人。

鐵木哥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在徐不放身上他耗費了太多的氣力與勇氣,根本就沒有抵抗之心,甚至連還擊的箭矢都所剩無幾了。這一刻他已經忘了孛兒只斤氏的勇氣與血性,只顧著自己逃命。士氣已衰。所謂兵敗如山倒就是這個道理,蒼茫地大草原上,葉三郎如同圍獵一般驅趕著蒙古人。

木圖部在左,另兩營從右翼包抄,葉三郎率大部正面追擊。箭矢帶著仇恨朝前奔去,不停地有蒙古人慘叫著倒下,與大地親密接觸,最為悲慘的是不慎落馬一隻腳還套在馬蹬上。來不及掙脫,被馬匹活活地被拖死。血光既讓逃生者越發拚命逃跑,也讓追擊者的血性受到刺激;鮮血既能帶來死亡的恐懼,也能帶來複仇的快感。

……

月光照射在氈房前的空地上,無比的慘淡,如同死人的臉一樣蒼白。

唆魯禾帖尼焦慮地在帳內走來走去,時不時地側耳傾聽外面地動靜,像是想極力發現什麼。可惜她只聽到自己族人聚眾飲酒的喧嘩聲。忽必烈和旭烈兀,還有更年幼的阿里不哥瞪著自己的母親,一言不發。而他們的長兄,拖雷的嫡長子蒙哥還在中原汴京城下感嘆蒙古的強盛與金國人的虛弱。

「母親,您不用太擔心。鐵木哥爺爺怕是又喝多了吧。或是又被哪個女人給勾住了魂。」忽必烈勸道。

唆魯禾帖尼忽然停下來道,疑惑地說道:「鐵木哥已經離開一天兩夜了,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又如何,我們這裡還有一支千人隊。不兒罕就是真地反了,他若敢來,我一定手刃了他。」旭烈兀道。

旭烈兀今年不過十五歲,還未來得及上過陣打過仗,唆魯禾帖尼從不懷疑自己這個兒子將來地勇猛與善戰之心,但脾氣有些暴躁,沉不住氣。這大概也是成吉思汗子孫中的傳統,每一代總會出現幾個脾氣暴躁之輩。

「旭烈兀。你說說看你對不兒罕了解多少?」唆魯禾帖尼問道,「不兒罕像你這麼大年紀的時候,就可以在你爺爺成吉思汗的身邊有一個座位,成吉思汗親口說他既是一個薛禪(智者),也是一個必勒格(賢者)。這些年來有誰否認過他的才能,又有誰說過他地壞話?他與人人關係都不錯,除非可汗問起,也從不說別人的壞話。見誰都是一樣的笑臉。」

旭烈兀漲紅了臉。他低下自己的頭。不敢對視自己母親地逼視。他只是很小的時候跟趙誠接觸較多,在他的印象中。趙誠曾經是一個無所不知的神靈的化身,總有辦法讓蒙古小孩跟在他身上巴結。

「猛虎並不可怕,只要你有勇氣射死它。不兒罕的可怕之處就在於他是一條藏得很深的毒蛇,你很難發現原來你的氈帳里躲著一條蛇,更不知道它何時會出現。」忽必烈道,他有些氣餒,「全天下對我們蒙古最熟悉不過地唯一漢人,恐怕就是不兒罕了。漢人有句話說得好,叫做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如果不兒罕謀反的消息得到證實的話,那證明他是有備而來,他絕不是一個莽撞之人,我想他是不會給我們喘息機會的。」

「不兒罕就是不兒罕,我以為我對他了解了,原來我了解得太少。他選擇現在謀反,實在是一個最佳時機,窩闊台與你們的父親、哥哥眼下正在漢地征戰,根本就沒有防備身後。眼下我們蒙古大草原上,可戰之人實在太少了,都是老人、女人與小孩。」唆魯禾帖尼給了忽必烈一個讚賞的眼神,沉聲說道,「我希望這只是我的臆測,我實在不願意看到不兒罕成為我們蒙古的敵人,他可不是漢地那些一輩子也沒來過我們草原地浮誇之輩。」

「母親,我們該怎麼辦?」阿里不哥緊張地問道,他年紀還太小,見自己母親與兄長都如臨大敵地模樣,也有些害怕。

「我們再等等,等鐵木哥帶回來確切的消息。」唆魯禾帖尼道。

「母親,外面還有五萬奴隸,若不兒罕真地反了,這五萬奴隸趁機作亂,我們將無法應付。」忽必烈道,「我們不如……」

忽必烈做了個砍頭地動作。那五萬奴隸其實是窩闊台從中原與西域擄來的工匠,是為修建草原上的都城而準備的。

唆魯禾帖尼點了點頭。忽必烈與旭烈兀便往帳外走去,阿里不哥仍呆在帳中不動。唆魯禾帖尼有些不悅地喝道:「阿里不哥,你也跟你的兄長同去。」

阿里不可只能乖乖地追上自己的兩位兄長。兄弟三人剛來到帳外地空地上,忽然聽見南邊喧嘩聲暴起,數十匹馬賓士而來,沿途的氈帳、車輛和人畜被撞得東倒西歪,正是鐵木哥和他的親衛。慘白的月光下,鐵木哥十分狼狽,辮子鬆散飛揚。鎧甲七零八落,頭盔早就不翼而飛,戰馬疲憊不堪,個個身上都帶著傷。

「忽必烈,告訴你們母親,不兒罕反了、不兒罕反了。」鐵木哥惶恐地呼道。他不等侄孫們回話,就丟下忽必烈三人直奔自己家眷的所在地。

他一邊奔跑,還一邊高呼:「不兒罕反了。不兒罕反了,快快逃命去吧。」弄得大斡耳朵內一片人叫馬嘶,人人都慌亂起來。

兄弟三人愣在了空地上,唆魯禾帖尼聽到了鐵木哥的叫喊,立刻從自己帳內跑出來。

「忽必烈。還愣著幹什麼?」唆魯禾帖尼跺著腳喝道,「還不快點集兒郎,備好戰馬、刀箭,立刻離開此地。鐵木哥真是糊塗了。怎麼能這樣到處煽風點火,讓人心惶恐不安呢?」

「可是,可汗的家室,還有裝滿財物的庫房怎麼辦?」旭烈兀問道。

唆魯禾帖尼有些恨鐵不成鋼,照著旭烈兀就是一嘴巴子:「蠢材,自家性命重要還是財物重要?要知道,窩闊台臨行前,將蒙古所有地大事小事都交給鐵木哥照管。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應該由他負責。至於庫房裡的財物,就讓鐵木哥自己頭疼吧,有他在這裡等著不兒罕的軍隊,我們有多遠就跑多遠。」

「母親,我們立刻就去點集人馬。」忽必烈三兄弟恍然大悟,立刻跳上馬,賓士而去。

大斡耳朵內,如同炸開了鍋一般。一時間人喊馬嘶。男人們痛罵,女人們撒潑。小孩們哭泣。人人都慌亂地收拾著細軟,尋找自己的馬匹,慌張地給馬備上鞍。人們惶恐不安,甚至有人認為有敵人打過來了,那不過是一句玩笑話。

當大戰來臨時,財富多了並非是一件好事,有人在為優先帶走什麼值錢的東西而磨蹭起來,大多數人都想著儘可能多帶著錢財,甚至一隻羊一隻杯子一口鐵鍋也不放過,人類對私有財產的保護慾望在這時突顯了起來。

唆魯禾帖尼暗自搖了搖頭,草原上和平太久了,如今老一輩的人都差不多入土了,年輕人已經記不起草原上曾經的苦難和無窮無盡地爭鬥與流血,也不記得草原上也曾經有無數的不可一世的英雄豪傑最終灰飛煙滅過。

他們生在不缺糧食的年代,錦衣玉食,飲的是甜水,用地是華麗的氈帳。這是長生天的賜予,更是先輩們拼殺的結果。子孫後代生來就可以輕易地獲得無數地財富,有一大批奴僕圍在他們的身邊,服侍著他們。最不濟的平民,也擁有二十年前蒙古人不敢想像的財產,不曾為如何填飽肚子而愁眉苦臉,忘記了挨餓受凍的滋味,也不曾為躲避另一部落而顛沛流離。他們自高自大起來,認為自己是不可戰勝的,他們只想到騎在別人的頭上,卻沒想到草原上也可能會受到別人的攻擊。

成吉思汗崛起前草原上地殺戮混亂年代畢竟遠去,後人們承平已久,已經淡忘了過去的警惕,由一個容易受驚的小鹿變成了一個肆無忌憚的狼。狼雖兇狠,但還需要集結成群才會不可戰勝。

「長生天在上,您的僕人唆魯禾帖尼祈求您降下福祉,保護您虔誠的子民吧!」唆魯禾帖尼仰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