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賀蘭雪 第51章 使宋(五)

赤岸所在地的走馬塘是從北邊而來的驛路的必經之路。

它是南宋都城連接北方地域的交通要道,凡從蘇州、嘉興等地傳遞的緊急郵件和官員商旅,都從臨平驛路抵赤岸港、楊家橋、沙田畈,經過走馬塘進入臨安城(杭州)。之所以叫走馬塘,因平坦可馳馬,故名。路邊蒼松夾道,花柳繁盛,南宋定都臨安後,又建承天宮、班荊館、玉潤亭等建築,專門用來接待北面國家的使者,然後用車馬載著貴賓,沿走馬塘,一路風光,進入臨安。

因此,走馬塘整日車馬滾滾,塵土飛揚,極盡繁華。道路兩旁是兩里多長的商肆店鋪,各地客商販運居積,蠶繭、藥材、麻布、山茶、楊梅、茱茹,都是走馬塘一帶出產的歲貢。春天,青驄馬上,文人學士到郊區踏青行呤,油壁香車裡藏著仕女嬌娃。外來的官商人馬熙熙攘攘,夾雜其間,一派繁榮的景象。九里蒼松、古柳修竹,自然成了南宋京城的門面。

苟夢玉不厭其煩將朝廷接待賀蘭國王趙誠的諸程序解釋清楚。趙誠聽著冷汗淋漓,他婉拒苟夢玉那一套繁文縟節,堅持安排自己住下,就得著面見宋國皇帝。

「貴國朝廷的好客與隆禮,小王倍感親切。但奈何小王向來自由自在慣了,恐怕無法消受。」趙誠道。

「這恐怕不太好吧?」苟夢玉道,「這都是以往的定製,若是下官不依例行事,恐有傷大體。」

「入鄉隨俗,國主還是遵從大宋朝廷的禮客之道吧。」劉翼也勸道。

「不,不!」趙誠想想都覺得太繁瑣,「大宋的風物我平生未見。小王對江南心儀已久,這般機會難得,當暢遊臨安城內外佳景,哪能受此約束。苟大人,不如這樣,在下修書一封,就說小王對大宋皇帝陛下,苟大人及朝中諸參政大人的厚愛。深感受寵若驚,但在下貪念江南風物美景,只能謝絕。望大人轉達小王之歉意,並煩請大人引導我等在館驛住下,只等貴國皇帝陛下召見。」

「那好吧。」苟夢玉只好答應。

趙誠確實覺得這個機會實在是難得,恨不能生為臨安人。正是三月,清明時節,人們在這一天為親人上墳掃墓。但由於一般墳墓都在郊野,因此踏青也就順理成習。臨安人出郊,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樹之下,或園囿之間。羅列杯盤,相互勸酬,間或有頭戴文士巾的文人們呤誦自己的大作。那身為副使地劉翼也是十分神往。

不單是普通百姓出遊,就是公子王孫富室驕民。還有官員小吏,奇裝異服的海外商人也傾巢而出,只不過商人們卻是忙著吆喝賺錢。趙誠帶來的商人們,早就不待他吩咐,全都消失在臨安茫茫人海當中,一片遊人如織商人如雲的模樣。

「我賀蘭的百姓若是全集於此,恐怕也不及其中十一!」劉翼艷羨道。

趙誠一行人打量著臨安人,臨安人也打量著趙誠等人。由不得臨安人不注意。他剩下的一百護衛均駿馬戎衣,佩長刀挽強弓,個個高大精壯,讓人心生畏懼之意,與周遭的愉悅閑適的情景格格不入。而趙誠與劉翼兩人均是白衣勝雪,不同地是,趙誠還是自己標誌性的打扮,頭頂上僅用一根束髮的絲帶。身上的長衫既適合騎民射騎。又不失其文雅。而更讓那些坐在蒼松之下飲酒唱和的臨安文人們吃驚的是,這個臉面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人。卻腰佩長刀,英姿蓬勃,又因拱衛在內,如眾星捧月般。

班荊館是循舊制建起來的,專門用來接待北方地使者。舊班荊館卻是汴梁外的地方,那箇舊班荊館曾叫陳橋驛,就是宋太祖龍袍加身的地方,後改為班荊館,是契丹使者、過往官員和舉行國宴的地方,不再單純是一個交通通信機構。宋國南渡以後,就在臨安城外又修了一所班荊館,用來接待外國使者,特別是來自金國的使者。

趙誠自然也是住在這裡,苟夢玉安頓好了他,端明殿學士、同簽書樞密院事喬行簡代表皇帝親自前來賜御筵。趙誠本來已經跟苟夢玉拒絕了一切繁文縟節,只是苟夢玉還未得及回報,七十六歲地喬行簡就已經來了。這喬行簡不僅年紀一大把,還是兩代帝師,在朝野中的威望非同小可。

班荊館前,喬行簡嚇了一跳,因為趙誠的面相跟那位丟了皇位的濟王趙貴和神似。

濟王冤死,當時名臣真德秀、魏了翁、洪咨夔、鄧若水等人紛紛上書,為濟王鳴不平,指責趙昀處理此事不當。趙昀卻說:「朕待濟王亦至矣。」意思是對趙竑已經仁至義盡了,進而壓制各界地抗議,那些為趙貴和鳴冤叫屈者紛紛被貶離朝,一時「朝臣泛論,一語及此,搖頭吐舌,指為深諱」。可是終南宋之世,為趙竑鳴冤的聲音始終沒有停止,每當遇到災異、戰事,就會有朝臣舊事重提,將天災人禍與趙竑的冤獄聯繫起來。而那些為趙貴和鳴不平的,接連受到皇帝趙昀與丞相史彌遠的打擊。

喬行簡仔細打量著眼前的賀蘭國王,感嘆趙誠的眉角有似曾相識之感,只是眼前的賀蘭國王身材修長如標槍一般挺拔,而臉上卻掛著自信地笑意,讓人有親切之感。不似多於相似,終不是同一人。

「喬大人,難不成你我就這樣在這班荊館前站著?這春日無限好,若是搬兩把椅子來,坐在廊下品茶曬太陽,那倒還不錯,早就聽說風篁嶺泉石幽奇,迥絕人境,辯才老人退院所辟。山頂產茶特佳,相傳盛時曾居千眾。東坡、少游先後訪辯才於此,而坡公蹤跡尤數。小王對此神往不已。」趙誠笑著對愣神的喬行簡說道。

「失禮、失禮!」喬行簡這才回過神來,連忙作揖道。他心中感嘆這賀蘭國王果然與自己想像之中的胡人不一般,對趙誠的出身來歷又多了份好奇。

進得館中,趙誠問道:

「小王不知喬大人此番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不敢。國王親為使者從西北遠道而來,一路上辛苦了。我朝官家特命本官前來問安,並奉吾皇欽命,賜使者御筵,供使者使用。」喬行簡道。

「喬大人乃三朝元老,又是大儒,小王何德何能,能得大人親來。榮幸之至!」趙誠寒暄道。「小王十分感謝貴國陛下的厚意。我西北乃苦寒之地,地雖廣,卻大多乃無毛之地,但一方水土養一方百姓,小王特挑選上等駿馬、沙狐、地毯、青金石、象齒、龍涎、珊瑚、琉璃、香葯若干,以為國禮,奉於貴國陛下御前。禮薄但情義在,還請喬大人親自呈於陛下御前。望貴國皇帝陛下笑納。」

「國王厚禮,本官代官家致謝。若國王在館驛之中,有何要求,禮部侍郎苟夢玉會陪伴國王左右,以備不時之需。」喬行簡道。

「小王不知禮數。貴國盛情小王難以接受。」趙誠卻道,「一切禮數皆廢,小王只等貴國陛下詔見,共商國事。完成貴我兩國約和事宜,早早辭別。」

喬行簡見趙誠表現出極於見到本國皇帝的表情,心中暗喜,以為本國掌握主動權,穩操勝券。

「官家近日處理政務繁忙,吾恐國王需等待數日。」喬行簡敷衍道,「臨安風物,自有一番韻味。國主遠道而來,應當細細品味才是啊。」

「正是因為如此,小王才要求廢止一切禮數,直入正題才是。」趙誠道,「這樣小王也有閑暇遊玩傳說中的西湖,蘇堤春曉,在下聞名已久。」

喬行簡是來試探趙誠地此行虛實,哪裡能體會到從某種意義上講。在趙誠地心目中遊歷江南比蒙宋兩國約好還要重要。喬行簡或者別地宋國朝中大臣。打著好迎好送的旗號,將賀蘭國王使宋一事敷衍了事。哪裡想到趙誠也是為了敷衍了事。喬行簡問道:「國王此番來我朝,不知傳達貴國之主何旨?」

「借道、聯軍、滅金!」趙誠道,他直接將自己地使命說出來,可不想跟宋國人針鋒相對,成與不成,與自己並無多大關係。

「國王所負使命,本官自會傳於聖聽。」喬行簡道,「待我朝準備妥當,定與使者商議這軍機大事。」

「好說、好說!」趙誠道,「從明日起我就會暢遊這臨安城,小王只盼貴國朝廷能商量個方略來。要知道,女真已是強弩之末,內政不修,內無良臣,外無精兵,被滅已在朝夕之間。若是淮水以北及潼關以西,被我蒙古據為己有。貴國若是後悔,怕是來不及了。」

「國王此言怕是危言聳聽了此吧?」喬行簡置疑道,「貴國若是憑一己之力亡金,國王又何必親來這臨安府?」

喬行簡併非不相信蒙古的軍力,他這話只是故意試探。趙誠當作沒聽出來:「喬大人身處朝堂之上,恐怕對邊關以外的軍情了解甚少。如今,金國的精兵只剩下汴京城內地四萬,另有完顏合達、移剌蒲阿率領的十多萬兵馬,騎軍甚少。余者雖眾,然怯兵耳。小王出發時,蒙古軍正猛攻鳳翔,我蒙古大汗又親率中軍攻潼關,只要潼關被克,金國關河防線將失去其最可依賴之屏障,屆時我蒙古軍直搗汴梁指日可待也。」

「潼關被克?」喬行簡微微一笑,「本官雖乃一文臣,但也曾治軍。那潼關號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貴國之騎軍雖號稱天下第一,攻潼關不止一次了吧?然可曾攻破過?」

「若是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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