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賀蘭雪 第50章 使宋(四)

第二天,天終於放晴。

彷彿換了片天地,用春暖花開或者春意盎然來形容並不為過,春日暖意洋洋,一改昨日的倒春寒,放眼望去一片生機勃勃。趙誠等人的心情開始好起來,大概是越來越接近目的地了,眾人這才有閒情逸緻地邊趕路邊欣賞與賀蘭完全不同的景緻。那趙葵卻故意晚出發,與趙誠一行人錯開。

「常聽人言江南無限好,如今我等親眼所見,這江南風物處處都透著富足之氣。」劉翼道。

「不過,卻是有些華而不實。」趙誠卻道,「家中財物雖多,但卻招人惦記,重要的在於你有沒有能力讓賊人雖生貪念,卻不敢越雷池一步。所謂國強民富,就是這個道理,否則就是一件壞事。」

「宋國百姓雖也是貧富不均,但終歸比我們賀蘭要富得多。」劉翼道,「我賀蘭地處西北,乃苦寒之地,地一年不過一收,又常有天災,若是能得更多膏腴之地,則民富國強之狀定會早日實現。」

「呵呵,明遠兄莫非是對他人的財物心生貪念了?」趙誠取笑道,「這可不是聖人之教誨啊。」

劉翼卻以為意,振振有詞道:「天下乃有德者君之,又有何不可?」

「這是後話,我等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機會。」趙誠道,「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已有其二,唯待天時也!」

「國主能有幾分把握?」劉翼問道。

「不知道!」趙誠斬釘截鐵地說道。他見劉翼有些失望的神色,又道:「唯有破釜沉舟,在最適當的時候給出最致命的一擊。譬如蛇打七寸,才是最要命的。倘不如此,我看不出我們能有什麼機會。」

「在下希望能有看到的這一天。」劉翼道。

「乘風破浪會有時,明遠兄會看到這麼一天的。」趙誠沉聲道。

他一夾馬腹。意氣風發地朝前奔去,劉翼等人也拍馬追隨而去,將浩瀚太湖甩在了身後。

前方有一城,名為安吉州。六年前此州名叫湖州,當年趙昀在史彌遠地支持下用不太光彩的手段奪了皇位後,真正的皇位繼承人趙貴和(即趙竑)被送到湖州,封為濟王,賜第湖州。將趙貴和趕出了京師,當地的太湖漁民試圖立他為帝。一群烏合之眾當然成不了大事,趙貴和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甚至還親率州軍平息了叛亂,但最終卻被迫自盡。自那以後,湖州就被改為安吉州,大概是唯有威脅到自己皇位之人死了,天下遂既安又吉。

就在趙誠往湖州馳來的時候。大宋國禮部侍郎苟夢玉奉大宋朝廷之命在城外迎接。苟夢玉望著北方,心裡卻苦笑不已。朝堂當中的宰臣參政們本就存在著敷衍的心理,那賀蘭國王來了,好喝好住,再禮送回去。就完事大吉。哪想到,賀蘭國王一踏入大宋境內,就帶來了一個大麻煩,他的使團居然有七百人之眾。其中持刀挽弓者至少三百人,可是人都已經放進來,再擋駕那就讓天下人恥笑了。新任四川制置使桂如淵是史彌遠地心腹,雖然失察,捅婁子了,結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朝廷經過一番爭吵之後只得連發五道密令。讓沿途州府嚴密監視。

好在趙誠沿著自己事先通知過的路線行進,要不然這一批騎良馬並挽弓的使者或者說軍隊,說不定讓大宋朝天下大亂了。

苟夢玉這時才想起地問參政們:賀蘭國王為使,我朝當以何禮迎之?這下,大臣們突然發現自己還真沒將賀蘭國王當一回事,連用什麼規格都忘了討論。

以往宋國與外蕃接觸,都分三六九等的,第一等的當然是遼國以及後來的金國。骨子裡。宋國君臣將這兩個國家看作是一個與自己同等地位的國家,南北互派使節。成為定製,每逢宋國新君即位、生辰及重大節日,遼、金都要遣使祝賀,甚至都不受相互間戰爭的影響;其次西夏,再次高麗、交趾,他們名義上是宋國地臣屬之國,發出的外交文書和禮物等皆稱「制詔」或「賜」,對其國家的外交承認被稱為「冊封」;最後才是更遠的回紇、于闐、三佛齊、真臘、大理及大食等。不同的國家或者外蕃,接待地等級自然不同。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因為趙誠頭銜上的「國王」兩字挺唬人地,又是具有實權的國王,而且是世襲制,治理的也是西夏故地,此番親為使節,應視同為夏主親使。甚至還有人認為這是南渡以來未有之盛事,蒙韃雖強盛,為何派了一國王為親善大使?概因仰我皇宋之盛世,四夷皆服也,甚至鼓動皇帝陛下應御駕郊迎。

有人卻認為蒙韃不過是北胡之邦,賀蘭國王又是蒙主之下的一藩王,下之又下,胡可奉之以大禮?失了大宋朝尊貴的身份。並引紹興年間金使正旦入見之舊事,彼時上曰:「全盛之時,神京會同,朝廷之尊,百官之富,所以誇示。今暫駐於此。事從簡便。舊日禮數,豈可盡行?無庸俱入。」

禮部卻以為,以往北使來朝至闕,已有定製,先遣伴使去府五十里相迎,此番賀蘭國王親至,其禮制應不下於北使。

討論的結果是,苟夢玉被命出臨安,親至湖州迎接,以顯得大宋朝廷的重視,其他的禮節應等同於以往地北使。

這下趙誠就有罪受了。

遠遠的,一抹黑色的身影出現在苟夢玉的視線里,官道上的騎兵瞬間即至,個個龍馬精神,呼嘯而來,惹得官道上的行人紛紛避讓。那為首的軍官見城外聚著一批人,伸手示意,他的手下立刻勒馬止步,竟如同一個人般整齊劃一。苟夢玉不禁暗暗稱讚,卻對他們目中無人地表情十分不滿。為首軍官打量了一下苟夢玉等人。下馬抱拳道:

「在下秦九,乃賀蘭國王旗下先鋒校尉,見過諸位大人!」

「秦校尉辛苦了,本官大宋禮部侍郎苟夢玉是也,奉我大宋皇帝陛下欽命,率禮部諸同僚在迎接國王大駕。」苟夢玉道。

「苟大人也辛苦了。」秦九感到有些意外,他沒想到大宋朝廷會專門派人會迎至湖州,「我家國主半個時辰後就會抵達。還請大人稍等。」

「好說、好說!」苟夢玉道。秦九地笑貌讓他印象深刻,他左臉上的刀疤實在太顯眼了,秦九身後地軍士則肅立道邊,軍容嚴整,沒有了剛才怒馬賓士的囂張之氣。本地的州軍則是嚴陣以待,如臨大敵。

時間不大,苟夢玉就看到官道上馳來一批人,最顯眼的正是一襲白衣。儼然如苟夢玉多年前印象中的那個身穿白衣的年輕人,以前那位年輕人的音容笑貌。漸漸地,他終於看到了這位曾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賀蘭國王。

「苟大人,難道你陞官了,見著故人就不屑於相問了嗎?」趙誠瀟洒地翻身下馬。笑著打趣道。

苟夢玉從失神中醒悟過來,連忙道:「大宋國禮部侍郎秦吾皇陛下欽命,特來此迎接國王大駕。」

「苟大人不必與我虛禮,你可稱我名姓即可。」趙誠道。

「不。禮之所在,本官不敢廢!」苟夢玉拒絕道。

「哎,看我都糊塗了。」趙誠拍了拍自己地腦袋,「我是使者,你苟大人是代表大宋朝廷的,我這是亂了國禮。」

「國主所言,卻也不虛。」苟夢玉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了,「國主自西北而來。卻帶兵士三百,怕是有違修好之心吧?」

「小王身為國王,帶三百衛士有什麼錯,我就是面見蒙古可汗也是佩刀覲見的。難道貴國陛下怕小王對他不利嗎?泱泱大國,應有天下第一等的氣勢,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趙誠譏諷道。他見苟夢玉當面嚴肅地指摘自己,雖然自己屬於明知故犯的那一種,但也反唇相譏。

「哼。國主意欲何為?」苟夢玉與趙誠第一次正面交鋒。「持刀挽弓,縱馬賓士。豈是一個使者所應做的?若是我朝使者至你河西,也如此行徑,國主難道聞之欣然?況且,國主自稱是親善大使,難道這也是貴國使節的秉性使然?」

苟夢玉給了趙誠一個下馬威。趙誠道:「苟大人,小王及手下兒郎生於大宋之外,豪放不羈,若是有不對之處,小王誠懇向貴國陛下致歉。我會令兒郎們小心一些,你看可好?」

趙誠這一低姿態,讓苟夢玉趁熱打鐵:「吾皇陛下有旨,使者北來,披星戴月,舟車勞頓。故而使者護衛在安吉州休息,賜酒、茶、果,以示天朝恩澤。」

苟夢玉這話地意思就是說,趙誠這三百護衛不能帶入臨安府。劉翼道:「苟大人,我倒是想問下貴國朝廷,我賀蘭國王千金之軀,若是有了閃失,貴國朝廷怎能擔當得起?」

「我大宋朝廷自會護著國王安危,不敢稍怠。」苟夢玉道,「念國主身份尊貴,允國主帶一百護衛偕行,但不得攜弓弩。」

「好吧!」趙誠只好答應。這一次真得了個下馬威。苟夢玉見趙誠親口答應了,心中長舒了一口氣,想著自己這一次恐怕會受到參政們大加讚賞,一不小心就成了一佳話。

「本王的護衛都是拿錢餉的,他們若是拿了我的錢餉,卻閑著馬放南山,那本王豈不是太吃虧了嗎?」趙誠卻又說道,「苟夢玉,誰能承擔我的損失。」

「我自會稟報朝廷,自會有所交待。」苟夢玉得意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