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賀蘭雪 第43章 三年之約(三)

傳統的力量不僅仍然是強大的,而且還會繼續強大下去。

成吉思汗鐵木真能改變草原上的政治與軍事形態,有了統一指揮的常備軍隊,有了文字,有了統治機構,也有了法典——札撒,有了這幾項,就有了國家的存在。但他卻忘了改變繼承法,也就改變不了他的草原臣民的傳統思維,就鐵鐵木真本人來說,他也憎恨城市生活,更習慣於狩獵與游牧的生活。

根據傳統的「幼子守灶」之俗,拖雷這位成吉思汗正妻所生幼子更有資格繼承汗位,他擁有成吉思汗鐵木真留給他的大部分軍隊、百姓和財產,實力最強。而且擁護他的人不在少數,包括左翼諸王及其子孫(這裡所說的「王」指的是鐵木真的弟弟,從外人的角度看的,他們是王爺,但正史中鐵木真一生中只正式封過木華黎為國王)。

窩闊台的形勢稍差一籌,但也並非沒有登上大位的可能。他的兄長察合台公開支持窩闊台,因為這是成吉思汗的遺命,不可違抗,這是窩闊台最重要的優勢,所有人都得三思後行的優勢。正是因為有成吉思汗的遺命,拖雷不得不在眾人面前,高風亮節地表示自己不會對汗位有企圖,但是卻有人支持他到底,拖雷自己也沒有把話說死,他還是有企圖的,有機會誰會放棄這個恐怕是最後的一個大好機會呢?窩闊台也公開說拖雷曾晨昏陪伴自己的父親,耳聞目睹成吉思汗所有的札撒,自己不敢專美於前。兩人都紛紛表示汗位由對方繼承是最好的選擇,兄謙弟恭十分友好,卻又都沒有真正的放棄。

大家是你一言我一句,或開門見山,或拐彎抹角地表明自己的立場。爭的不可開交或面紅耳赤。是人,就有觀點,有選擇,有立場,在這背後是利益。

那耶律楚材當然會遵從先汗地遺願,絕不會更弦易張,這在他看來這是原則性的大是大非問題,哪怕成吉思汗讓一個傻子繼承。他也會遵循,這不是因為成吉思汗的餘威,而是因為「先帝」的遺言代表國家的傳承,是人之常綱大倫。趙誠也不可獨善其身,不得不表明自己的立場。

「不兒罕,當年我父汗的坐席,你是唯一坐過的,我父汗也曾問你選誰為汗。並認為你是草原上最賢明地人。你現在當著大家的面,說說你的意見?」拖雷見左手的趙誠在那裡旁冷眼旁觀。

窩闊台也死盯著趙誠看。當年趙誠被迫坐在這帳中最重要的席位上,向鐵木真說明他的意見,他當時選的是窩闊台,可是時移世易。誰知道呢?窩闊台有些緊張了起來,很是期待。

「小王原本無資格參與這樣的大會,更無資格說三道四,但是蒙成吉思汗厚愛。封我為王。身為成吉思汗親口御封地國王,我對蒙古的未來深表憂心,蒙古不能沒有可汗,可汗就是領頭羊,就是一群駿馬中的頭馬,沒有可汗,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就像是沒有了主心骨,就像失明的老馬找不到回馬廄地路。所以……」趙誠道。

他這一通表白。被貴由打斷了:「不兒罕,你有話就直說,別繞來繞去,大家都知道蒙古需要一個新可汗。我父親窩闊台,我叔父拖雷,二選一,告訴我們你選哪一個?」

貴由跟趙誠一直不太對付,但關係也不是太差。一方面貴由對趙誠的所謂「智慧」是比較欽佩的。另一方面對趙誠有時故弄玄虛之態很不爽,當年趙誠與拔都走得比較近。他們倆人對貴由都有意無意地有些排斥。他性子比較暴躁,見趙誠繞著彎子,便出言打斷趙誠的話。

「貴由,你真是匹脾氣暴躁地野馬啊。」拔都在一旁不客氣地譏笑道。

「貴由,坐下!」窩闊台喝道。貴由不得不坐下,瞪了拔都一眼。

「成吉思汗駕崩前,將自己的大部分遺產,包括軍隊交給了拖雷殿下,這說明成吉思汗對拖雷殿下是十分喜愛的。」趙誠道。窩闊台的臉色一暗。

趙誠又接著道:「但是成吉思汗既然喜愛自己的幼子,為什麼卻公開地說要將自己的汗位傳給窩闊台殿下呢?」

「因為窩闊台殿下寬厚,能服眾。」有支持窩闊台者拍著馬屁應和道。

「所以,我們能否換個方向來看,成吉思汗是為了蒙古的長遠之計,所以將汗位傳給了最合適的人,又因為他很喜愛拖雷殿下,所以就將自己地全部財產交給拖雷殿下,當作自己的補償。」趙誠道,「所以呢,各得其所,相信有拖雷殿下輔佐,我蒙古一定會更加強大,這不是件大好事嗎?」

窩闊台大喜,而拖雷平靜地看著趙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趙誠聽從自己的心腹王敬誠的建議,站在相對較弱的一方,願做雪中送炭之人,而不是錦上添花之人。

趙誠的話只表明自己的立場,只增加了窩闊台一方的輿論力量,並非具有絕對性地。爭吵還在繼續,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而趙誠就趁機離開了大會,天天帶著自己地兒子在外面玩耍。

宗親和貴族們在大會上,一共爭吵了四十天,會上爭吵,會下拉攏、分化、聯合,終於作出決定讓窩闊台繼承汗位。拖雷對此有所保留,他仍然存在幻想,試圖讓新汗就位典禮延後,來達到自己的目地。他求助於負責籌備、組織典禮活動的耶律楚材以尋求支持。但是耶律楚材卻明確表示反對,還勸他明確地擁戴窩闊台,並且掐指一算,當月二十四日為吉日,過了此吉時,恐將對蒙古不利。

耶律楚材很賣力,他將中原新帝即位的那一套禮儀搬了過來,規定了蒙古朝儀,其中包括宗族中的長者都須向可汗行跪拜大禮。成吉思汗時代及以前。蒙古人貴族與臣下之間,雖有尊卑,但禮儀並不複雜,臣下在稱呼鐵木真時,一般都在「可汗」前加上鐵木真的名字,而宗親卻直呼其名,更沒有三叩九拜大禮。所謂「禮」,在耶律楚材看來就是上下有序。人之綱常,沒有「禮」,君王就沒有權威沒有尊嚴,臣下與百姓就沒有敬畏之心,各失本份,國將不存;在趙誠看來就是折騰人,是專門設計出來讓下拜之人感到自卑,並讓受禮之人高高在上。

耶律楚材利用察合台與窩闊台之間比較親密的關係。說服察合台帶領叔父和兄弟們率先向新汗跪拜。

「耶律大人,我本來也想勸新汗實行新禮,沒想到卻被你搶了先,你這不是跟我過不去嗎?」趙誠知道了,當著窩闊檯面。半真半假地開玩笑道。

「豈有此理!」耶律楚材甩了甩衣袖,哭笑不得。

窩闊台聽了卻是滿面春風,笑吟吟地說道:「耶律楚材和不兒罕都是我信賴的人,也都是有才學之人。沒有人能否認這個事實,將來你們二人要輔佐我左右,幫助我治理百姓,不要讓我失望啊。」

「是,大汗!」耶律楚材和趙誠一同答道。

耶律楚材要行中原朝儀,窩闊台心裡那叫高興啊。正式大典的那天,按照蒙古人舉行重要活動和祈禱地儀式,大家都摘掉帽子。把腰帶搭在自己肩上,察合台拉著新任可汗窩闊台的右手,拖雷拉著窩闊台的左手,而叔父鐵木哥·斡惕赤斤抱著窩闊台的腰,把他扶上大汗的寶座。帳內外的臣民向這位新的大汗行九次跪拜之禮。

窩闊台眼中盛滿著喜悅,當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兄弟甚至叔父都恭順地跪在地上向自己行禮,如心花怒放,一股豪邁澎湃之感在心房中極速膨脹。放眼望去。帳內外儘是密密麻麻地向他膜拜地人頭。讓他又覺得自己彷彿站在七彩雲端上頭。合罕,所有有身份地位之人共同的首領。所有軍隊的最高統帥,千萬百姓與無數文臣武將效忠的唯一人,這一刻,窩闊台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掌握了全世界。窩闊台欲張口吶喊:我是合罕,蒙古的新合罕,世界的新合罕,世界上最尊貴的合罕。

「中原禮儀確實不錯。」窩闊台內心中感嘆道。始作俑者耶律楚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達到了新地高度,順帶著他對趙誠也是極為滿意。

窩闊台好不容易壓抑住了自己心中想吶喊的慾望,帶領著群臣在帳外向太陽叩拜了三次,慷慨地將庫房中的財物賞賜給所有的人。緊接的就是一系列盛大地宴會。

沒完沒了的宴會,沒完沒了的奉承,一些牆頭草的人物見事實已成,紛紛拍著窩闊台地馬屁。趙誠有些厭倦了,他偷偷地溜回自己的氈帳。他的妻子梁詩若正陪著一位貴婦人說話,兒子趙松正在地毯上自己玩耍,見自己父親回來,連忙開心地撲到趙誠的懷裡。這位貴婦人不是別人,正是拖雷的正妻唆魯禾帖尼。

「原來是王妃大駕光臨啊,十年未見,王妃還是光彩照人吶!」趙誠進來邊恭維邊行禮道,「聽詩若說,她在蒙古頗受王妃的關照,我還未當面致謝呢!」

唆魯禾帖尼臉上掛著吟吟的笑意,似乎對趙誠支持窩闊台並不放在心上,自己丈夫拖雷沒能當上可汗好像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影響。

「不兒罕這嘴真會說話。不過要說謝我呢,不兒罕倒是太見外了,你的妻子帶著年幼地兒子在蒙古大漠,很不容易,我這個做長輩的怎麼能不關心一二呢。倒是你這個做丈夫的,怎麼能狠心不顧呢?」王妃臉上仍然掛著笑意。

這種笑意趙誠是十分熟悉的,因為這也是自己的專利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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