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賀蘭雪 第40章 賀蘭好兒郎(七)

賀蘭之巔。

前大金國汾陽郡公郭寶玉的墳塋四周,蒼松如槍,如哨兵一樣聳立不語。背陰的密林中的白雪片片,即使是盛夏這賀蘭山中也有積雪。

郭侃一身素衣半跪在墳前,親手將每一棵茅草拔除,他做得很仔細很認真,彷彿生怕驚醒了沉睡在墳塋之下的祖父。他在回憶自己的印象中的祖父的形象,可是他記不起來,因為當時他的年紀太小。

擺上祭品,燃上三柱香,郭侃恭敬地跪在墳前,又認真地叩了三個響頭。他年輕的額上沾上了一些塵土與草屑,而他的臉上掛著深深地悲傷與遺憾。

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敢問國主,我的爺爺逝前可有什麼遺言嗎?」郭侃問站在一旁的趙誠道。

「你祖父臨去前,十分遺憾,遺憾沒有親人在身旁,只有我這個外姓人陪伴他走過最後一段時日。」趙誠道,「他說他唯一的遺憾是他沒能再見你這個孫子一面,心有不甘,希望將來你能在他的墳前陪伴幾日。古人云,父母在不遠遊。若是父母亡故,當兒子的應當辭官守孝三年。」

「三年?」郭侃大吃了一驚。

「是啊,三年太長了。我當時跟你祖父說,那史元帥是國之重臣,手握重兵,就是木華黎國王在世時也不得不多有仰仗,你那孫子郭侃既然在史元帥家中撫養,頗得史天澤喜歡,將來若是藉此得一萬戶侯,也是順理成章的。到那時候,有功名利祿和榮華富貴等著他,哪有功夫守著你的墳塋?」

「我爺爺後來怎麼說?」郭侃追問道。

「你爺爺聽了我的勸阻,半天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流淚,大喊我的孫兒我的孫兒之類的,我好說歹說,才讓他平靜下來。我知道,他嘴裡雖然不再說了,但心中還是很希望你能為他守孝三年地,只是他不想影響你的前程,所以才忍痛不提。」趙誠追憶著。看上去十分悲傷,他這話半真半假。

「既然我父親與叔叔都無法親自前來,那麼就讓我這個孫兒來代替他們,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郭侃重重地點了點頭,又一次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個響頭,望著自己祖父的墓碑沉聲說道,「爺爺。不孝孫兒來晚了,未能與您見最後一面。孫兒恨不能日夜立於您的身前左右,聆聽您的教誨,讓孫兒早日成材。今天蒙賀蘭國王提醒,不孝孫兒幡然醒悟。願為您盡孝三年,每旬來此燒些紙錢,照顧您的墓地,願您在九泉之下安心。保佑孫兒平平安安。」

再一次重重地磕頭。

趙誠有些感動,僅憑自己的一句別有用心地話,這位年青人就相信了,這其中恐怕是親情才是真正讓郭侃放棄回中原的原因吧?三年並不太長,但對於郭侃這樣的年青人來說,卻是大好男兒爭游上進的大好時光。

賀蘭南山之巔,矗立著成片的建築,那是西夏王朝元昊所建的避暑離宮。連綿數十里,台閣高十餘丈。這些故殿連同山中的寺廟錯落星散地分布,依山勢建在台地之上,如今卻已經殘破不堪,宮闕萬間都作了土,殘亘斷瓦散落在茅草叢中。繁華已如過眼雲煙,而後人長留感嘆與追憶。

「仲和,節哀吧。」趙誠安慰道。「你現居的那處宅子就贈給你。那裡緊挨著我地居處,你我也好朝夕相處。」

「多謝國主費心!」郭侃抹了把眼淚。稱謝道。

……

熊羆食血肉,狐狸尋芳草。鹿獐樹深逃,山羊見而出。泉源獸奔繞,溪澗虎狼飲。

夏日裡,海東青在高空中盤旋著,時不時發出清脆的歡叫聲,數百匹駿馬向著賀蘭山賓士。賀蘭國王帶著一群年輕的兒郎去打獵。這並不是一個打獵的好季節,趙誠帶著人來狩獵,完全是因為葉三郎與郭侃兩人的比試,就看誰能獵到最難捕捉地猛獸。

「張士達,西壁輝!」趙誠喝道。

「屬下在!」兩人走上前等待命令。

「給你們兩人各一個百人隊,以南山之巔為中心,你們二人分別從東西兩邊驅趕野獸,我會再命人從南北合圍,好讓葉三郎與郭侃兩人一顯身手。」趙誠命令道。

「是!」張士達與西壁輝兩人接了命令,各自點集一百人拍馬疾馳而去。

趙誠回頭沖著葉三郎與郭侃兩人道:「現在就看你們了,這五百里賀蘭山中,虎、豹、熊、狼、鹿等,應有盡有。每人一匹馬、一把弓,三十支箭和一把刀,全憑真本事。日落時都回來,讓我看看你們都捕到了什麼獵物。」

「是!」郭侃與葉三郎兩人望了望,一比高下之心雄起,俱都應命。

張士達與西壁輝兩人各自帶著百人,從東西兩方,敲鑼打鼓,呼喊著號子,另一邊,徐不放指揮著數百人從南北壓了過來。密林中的野獸驚慌失措,掉頭往山上奔去。山中林木眾多,山高澗深,郭侃與葉三郎兩人都放棄了坐騎,步行進入山中,眨眼間就從眾人的視線中消失。

這項比賽對郭侃來講有些不公平,那葉三郎是「山中人」,打獵是家常便飯,是謀生手段,也是本能。趙誠很想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郭侃表現會怎麼樣。

山嶺中傳來此起彼伏的虎狼嚎叫聲,那巨大地聲音在山谷間回蕩久久。趙誠這時擔心起他們倆人的安全,大概是因為他們在山林中的射殺,野獸紛紛向山下奔跑,趙誠等人不停地射殺著從密林中逃出來的鹿、黃羊、狼等,收穫倒是不小。

「罪過、罪過!」趙誠暗忖,這野生動物要是絕了種可別將責任罩在自己頭上。

日落時分,郭侃與葉三郎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趙誠的面前。前者一臉輕鬆,後者滿頭大汗。葉三郎滿頭大汗那是因為他扛著一隻大約二百來斤的斑斕猛虎,在眾人目瞪口呆中。他得意地將虎屍扔在地上,坐在地上拿過水袋就往肚子里灌。剛灌飽了水,葉三郎就繪聲繪色地說自那猛虎如何如何厲害,卻被自己如何如何射殺,彷彿那猛虎就差會飛了。

「你的呢?」趙誠問兩手空空的郭侃道。

「回國主,我爬到山上,看到一隱秘處地所在。有溪澗從山上奔騰而下,下面是個小水泊。那裡有許多野豬、野山羊和鹿群出沒,我料想那個水泊應該是野獸常喝水的地方。我聽說野獸在山林中行進總會有慣常的小道,獵人都有自己的絕招,葉兄弟與我比試,我當然比不上葉兄弟觀察野獸蛛絲馬跡的本事。所以,我就應該想其他捷徑之法,在這個水源之地應該會有猛獸出現,所以我就在水源必經之處。用刀挖了七個陷阱,守株待兔也。我從早晨干到下午,佩刀不好使,有些累了,所以我就爬到一棵樹上休息一下。沒想到卻睡著了。」郭侃有些羞愧地說道。

「你不會除了挖陷阱,什麼事也沒做吧?」徐不放瞪著他道。

「大概是野獸看我實在是辛苦,所以就沒讓我失望。」郭侃又道,「我去我挖的陷阱處檢視了一番。發現裡面有一隻猛虎,三隻豹子,還有其它野獸若干。」

「你莫不是吹牛吧!你有何憑證。」葉三郎屁股像是著火了,從地上跳了起來。他打死也不相信,自己辛苦了一整天,會不如這個一輩子也沒見到過幾隻猛虎的小白臉。

郭侃早知他會如此問,像是變戲法似地從身後摸出一個包袱,與其說是包袱不說是他身上的一件汗衣。那是他挖陷阱太累脫下來地,裡面正包著一條虎尾,三條豹尾,不多不少。

「我地力氣沒葉兄弟大,扛不回來,所以我就取巧,割了尾巴回來。國主並沒有說非要扛著獵物回來。」郭侃臉上有些得意。

這不可能是假的,正好讓郭侃從地上撿到十二條野獸地尾巴。葉三郎如喪考妣。這種事情他以前也做過。他只想著親手射殺猛虎,最好是與猛虎狹路相逢展開肉搏戰。方能顯出自己的勇猛,沒想到這一次卻栽到了這小白臉的手上,卻也是不得不認輸。

葉三郎是蕃人,在山上但有捕獲,是不會撒手不管的,因為那意味著糧食、衣、鹽與鐵器等等可用來交換的物品。這也是本能。

「我輸了,你比我厲害。」葉三郎承認道,並還猶自嘴硬,「不過,你這是用計,運用比我好,並非讓人太信服。」

郭侃道:「葉兄弟不必放在心上,這不過是一件遊戲,當不得真。我只不過運氣好一些,發現了野獸必去的隱秘之地罷了。」

「仲和說地是,你用的是計,三郎用的是技。計與技,都是真本領,是計策多一點還是技藝多一點本身並無好壞,關鍵是看你如何取捨。三郎年少勇猛,喜歡知難而上,拚命硬幹,當然是我賀蘭大好男兒,就是某日被稱為賀蘭第一勇士,那也不太令人奇怪。仲如卻是智慧之人,假似時日,必是沙場之上的智將。」趙誠總結性發言,將兩人都誇了一通。

「賀蘭第一勇士?」葉三郎瞪著天空,臉上傻傻地笑。

「你若是想當真正的第一勇士,還需加把勁。」趙誠道,「有勇無謀,那不過只能為將,卻不能為帥。能率萬夫,不如能領萬將。」

「那如何才能領萬將呢?」葉三郎很好學,或者說「領萬將」實在很拉風。

「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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