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賀蘭雪 第25章 大昌原(一)

屈吳山下密林中,葫蘆河畔。

宋平親手砍下一名蕃族男子的腦袋,抹了抹額頭的汗珠與沾到的敵人的血,舉目往葫蘆河邊望去,只見蕃族部落男子的屍體遍布,鮮血將雪地染成紅艷艷的一片又一片,一個不肯屈服的部落又消失了。然而,他從來就沒有認為這些與他素不相識之人與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他對殺戮已經麻木許多年了。

「將軍,察罕萬戶那顏命我們立即回大營,未得命令不得出營。」親軍道。

「為什麼?」宋平身旁的一位驚訝地問道。

「哼,不就是怕我們漢軍的功勞太大嘛?」另一人恨恨地說道。

「少廢話,我們回軍。」宋平手一揮,制止了手下人的不滿。

宋平身為党項人察罕萬戶手下的一名漢軍將軍,心中十分鬱悶,每當有硬骨頭要啃的時候,宋平就得帶領手下拚命,有了功勞,卻很少能想到他,尤其是現在天高皇帝遠。

等宋平帶著手下回到西安州駐地的時候,察罕正在和手下痛飲,懷中少不了女人。

「稟萬戶那顏,屬下不辱使命,斬康奴族大小三千口,無一活口,俘馬、牛羊萬餘,接那顏之令,特來複命。」宋平單膝跪倒在地。

察罕還未答話,左右有人輕笑道:「那康奴族不過是一個老弱的小族,被你全殲了那也不太奇怪。」

宋平瞪了那位千戶一眼,心中很不滿,他宋平為蒙古征戰十餘年來,以戰功升至眼下的這個職位,身為察罕萬戶的副手。哪能輪到你一個小小千戶的寒磣。那千戶受了他這一瞪,自知失言,偏過頭去,心中卻沒將宋平放在眼裡。

「稟那顏,那康奴族本是個大族,您應該是聽說過的,他們向來就住在慶、原兩州之間的大山之中,性野難制。當年就是嵬名氏強盛之時,他們也不願屈服。如今,他們雖然勢不如前,但可戰之士仍過千,弓箭嫻熟,又熟悉地形,我部殲之,也是全體兄弟拚命地結果。」宋平道。

「宋將軍辛苦了。」察罕點點頭。「來,坐下與我等暢飲。」

「那顏,我部自去年參戰以來,已經大大小小連戰了三十餘場,眼下兄弟們都疲憊不堪。死傷不少,也為我蒙古大汗的立下一些功勞,屬下斗膽請那顏允許我將這次所獲的牛羊和財產分給兄弟們。」宋平又道。

「這個嘛,先交公。待以後評功大小,再做決定。你放心,少不了你們漢軍的。」察罕含糊地說道。察罕軍中以漢軍與契丹軍為主,還有少部分党項人,因為察罕也出身党項,所以在他的眼裡党項部下永遠是第一位的,而且在他的軍中,身為萬戶。他可以決定任何大事小事,甚至生殺予奪。

「是!」宋平端起一杯酒,仰著脖子一飲而盡,卻如苦酒一般,只覺得心中更加的寒冷。

宋平在察罕地帳內坐了一會,就告辭回到自己的帳內,他掀開帳簾,只見裡面坐著一票下屬或同僚。正在圍著火堆喝著酒。他將帳外的寒氣帶進了帳內。那柴火遇見了風猛地一竄,火星飛濺。

「宋兄。不知您與察罕那顏談得如何?」契丹千戶古哥問道。

「他說等以後論功行賞時,再做打算。」宋平回答道。

「每次都這麼說,我們在外拼死拼活的,把腦袋別在腰帶上,吃了上頓就沒吃下頓的命在,難道我們就不應該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說話的是宋平的部下千戶鄭奇。

「宋兄出征時,賀蘭國王派來一位使者前來勞軍,您猜怎麼著?」古哥道。

「賀蘭國王?」宋平詫異地問道。

「對,他的使者從韋州過殺牛嶺,趕著牛羊,帶著美酒前來勞軍,我還親眼看到有一整箱地銀錠,雖然不多,但若是有人想遮人耳目,那也是遮不了的。」古哥道,「可我的手下兄弟們一個毛也沒撈到,更不用說你們漢軍了!」

「人家察罕是成吉思汗怯薛宿衛出身,是大根腳,大汗身邊隨便一個怯薛出來外放,就可以決定我們這些人的生死。我們不過是投降之軍,說不定,不在明天就在後天腦袋就搬家,不是戰死就是惹怒了上官。想那麼多幹嘛?今朝有酒今朝醉,來,諸位乾杯!」鄭奇端起一杯酒自顧自地一飲而盡。

「聽鄭奇兄弟說,那賀蘭國王對宋兄曾有救命之恩?」古哥問道。

「噢,是有這麼一回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西域訛答剌城下!你要是不提起,我早忘了。」宋平淡淡地說道,好像並沒當一回事。

「哦,那你應該找個機會拉拉關係,再怎麼說他也是成吉思汗親封地國王,身份尊貴,你們有這一層關係。要是宋將軍不想在軍中呆了,去他那裡謀個差事,總比在軍中玩命要強得多。」契丹千戶古哥感嘆道,「真不知道這仗什麼時候才能打完,也不知道遼東我家中老小怎麼樣了。」

他這話讓吵鬧的帳內沉寂了下去。

鄭奇醉熏熏地道:「還是我好,孤家寡人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哼,好什麼好?你若是死了,恐怕沒人給你燒紙錢!」另一人譏諷道。

「你讓我怎麼辦?想當初我一家九口人過得好好的,不就是因為蒙古人來了才都沒了嗎?你以為我想一個人過啊?」鄭奇怒道。

「在這帳內諸位哪個家裡不是這種情形,這年月當兵不是一件好買賣。」有人說道。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言多必有失。」宋平喝道。他這一嗓子吼出來,眾人都不說話了。

正在這時,外面有人通傳賀蘭國王的使者請求拜見。帳內眾人大吃了一驚,心中均想這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快請。」宋平吩咐道。

很快。一個身影從帳外走了進來,此人身材不高,卻是極為壯碩,給人十分幹練敏捷地印象。

「在下衛慕,乃賀蘭國王屬下,前來拜見諸位千戶將軍。」來人打量了一眼帳內諸人,自報家門。

「在下宋平,托諸位兄弟看得起。以我為長兄。不知你家國主派你來有何貴幹,我等不過是一幫武夫罷了,哪能勞得貴國主派使者大人前來探望。」宋平道。

「將軍客氣了。是這樣的,上次小使前來勞軍時,貴軍大部征戰在外,以致未能與諸位將軍相見,又擔心上次匆忙備的禮物太少不夠分。因此我家國主擔心讓諸位受了委屈,故而再派小使前來勞軍。」衛慕道。「正巧趕上這大雪天,牛羊宰殺了可供諸位飽餐,美酒也可以禦寒。」

「你來我這裡,不知有沒有拜見察罕萬戶?」宋平問道。他有些擔心。

「不勞將軍擔心,小使剛剛拜會過察罕那顏。受我家國主之命,特意獻上金銀、上等毛毯、布匹若干。另送原夏國皇宮中窖藏的美酒一百壇及牛羊各二百隻,特意獻給將軍諸位享用。」衛慕直了直身子道,「我家國主常說。要不是諸位在外征戰,威懾女真與四方蕃族,他哪裡能坐得穩賀蘭國王的位子呢?這又到了冬天,我家國主生於蒙古長於蒙古,深知野外苦寒難耐,所以心中不忍,特派小使前來慰問一二。」

「那太謝謝你家國主了。」眾人七嘴八舌地稱謝,搶了宋平地台詞。

宋平等眾人消停了。才說道:「使者若是不嫌棄我等粗魯,不妨坐下來喝幾杯?」

「那小使就太感謝將軍了。」衛慕受寵若驚地稱謝道,又像是心中有所不滿,「正趕上大雪封門這種天氣,這一趟差事差點要了我的命。」

「就是、就是!」鄭奇道,「來,我鄭奇敬使者大人一杯,感謝你給我們送來牛羊。還有……美酒。」

衛慕也不客氣。端起酒杯就往肚裡灌,一飲而盡。眾人見他如此豪爽,紛紛叫好。

「來,來大碗,不醉不歸!」有人嚷道。

帳內的氣氛達到了頂點,而屋外又飄起了大雪,眾人酒酣耳熱,連外袍都脫掉了。

「不知衛慕大人在賀蘭國王屬下,任何職啊?」鄭奇有意無意地問道。

「千戶客氣了,我不過是我家國主家中地一個奴僕而已,當不得什麼大人的稱呼。」衛慕擺了擺手道,「我家國主是個天下難尋的人物,心腸又好,待我們這些下人們寬厚,我們身為家奴,本就是做牛做馬的命,每月還給我們這些奴僕們發薪餉,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啊。只是在下不過是一粗人,腹中文墨太少,要不然國主還會賞我個州官做做。」

「大人命真好啊。」古哥羨慕道。

「呵呵,使者大人來到里不是寒磣我等吧?」鄭奇偏著頭問道,他地臉上赤紅,酒喝得有些高了,「我堂堂千戶,征戰十年,殺敵無數,還抵不上你一個小小的家奴?」

「鄭奇,黃湯灌多了吧,閉嘴!」宋平喝道。

「本來……就是……呃……」鄭奇口中含糊地說道,打了個酒嗝。

衛慕並不以為意,擺擺手道「將軍不必放在心上,在下本就是一家奴而已,鄭千戶所言非虛。不過我家國主對手下從不吝賞賜,就是升斗小民我家國主也時時放在心上。不論是在西域還是在中興府,我家國主千方百計地讓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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