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賀蘭雪 第12章 長纓在手(二)

隴山①南,秦州清水河旁。

成吉思汗親率主力已經連克河湟地區的蘭州、積石州、臨洮府以及熙、河、西寧等州,甚至還突入了宋國境內。蒙古與宋國這一次照了個面,讓宋國損失慘重,這也導致了蒙宋兩國之間的關係降到了冰點——事實上苟夢玉第二次出使西域以來,關係就冷淡了下來,因為蒙古在山東的行動,讓宋國苦心積聚的力量損失不少。

但是在這清水河畔,永遠不肯滿足視征服為使命的成吉思汗,終於停止了進攻的步伐。成吉思汗自出蒙古草原以來,已經分別在賀蘭山與隴山各駐夏休養一次,然而上次墜馬跌傷給身體帶來的損害並沒有消除,相反因為氣候的變化和征戰的勞心勞力,讓這位早已年老體衰的統治者的生命到了最後的時刻。

這個夜裡,他的帳前靜悄悄的,他忠誠的怯薛軍士將這座大帳圍得水泄不通,沒人敢大聲喧嘩,驚擾了自己的統帥。

「從前有一條多頭蛇,還有一條只有一個頭的蛇,它們合住在同一個洞穴之中。在某個寒冷的夜晚,多頭蛇的幾個頭為了禦寒,都想到要爬進洞里去抵禦寒氣。但這條多頭蛇長著太多的頭,誰也不讓誰,都想第一個伸進洞里去,結果你爭我奪,誰也沒能鑽進去,結果是全都被凍死了。而那條只有一個頭的蛇,卻輕鬆地鑽了進去,抵擋住了嚴寒,安全地度過了整個冬天……」

病重之中的成吉思汗反覆地講著一頭蛇與多頭蛇的故事,聽者是他的兩個兒子窩闊台與拖雷及其他多位非正妻所生的兒子們。察合台留守蒙古本部沒有隨軍,而長子朮赤剛死不久。

自己忠誠的弟弟合赤溫早死多年,忠誠的部下忽必來死了也快十六年,勇猛與忠誠地那可兒木華黎太師國王也死了三年。就連如箭矢般鋒利的先鋒官者別也死了。成吉思汗鐵木真追憶往事,他對自己創下的基業感到驕傲,他做到了史上其他人所沒能做到的事情。但是他的心中仍然十分不甘,如果可以長生不老,他寧願奉上他所有的珍寶以換取更多的生命,以便自己完成更大的宏願,去征服更多地國家與民族,掠奪更多的人口、土地與珍寶。

他越來越多地在睡夢中聽到了長生天在呼喚他的聲音。自己最信賴的部下一個一個都離他而去,每一次都讓他覺得心中空蕩蕩的,卻又在夢中與他相見,徒增加他的不甘與悲傷。

然而當自己長子也死了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他卻感到更加地悲傷。

「我這個長子在臨死之前,一定對我有所憤恨吧?」鐵木真心中這麼想,他心中有些愧疚。所以,他在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就要終結的時候。他一遍又一遍地給身邊的這兩個兒子講一頭蛇和多頭蛇的故事。

「父汗,您地意思我們都明白,我一定會竭盡全力輔佐我的兄長窩闊台治理好您創下的這個偉大的基業!」拖雷勸慰道。

「父汗,請您放心吧,我一定和兄弟們做條只有一個頭地蛇。」窩闊台也勸慰道。「您還是靜心休養,等您病好了,我們還要跟著您去攻打汴梁呢!」

鐵木真打量了一下跪在四周的兒子們:「我的孩兒們,我的死日已近。我已經在長生天的佑助之下為你們創下了一個遼闊的國家,從這個國家的中間向各個方向走去都要一年的時間。現在長生天已經在召喚我了,所以我要立下我地第一個遺囑:你們要想過上富足滿意的生活,享受掌握生死大權的快樂,就必須齊心協力抵禦敵人,尊崇朋友和你們的那可兒們!你們需要合力保衛你們未來的汗,聽候他的調遣。因為,如果我的兒子們個個都想要成為大汗。不相互謙讓,那就像一隻多頭蛇一般。」

「父汗,我們應該怎麼做,您才滿意呢?請您下令吧!」窩闊台問道。

「我要求你們都要在我面前發誓,並且你們都要當著我的面立下文書,人人都要聽從窩闊台地命令。」鐵木真道。他吩咐劉仲祿命令耶律楚材進來負責兒子們立下地文書。

耶律楚材及一般文臣武將都在帳外守著,只有成吉思汗的兒子們還有他最親信地人才能在這個時候自由出入他的金帳。當劉仲祿宣他進去的時候,他整了整自己的長衫。低著頭。小步快走地來到成吉思汗的面前。

「吾圖撒合里是長生天賜給我家的賢人,天上人間諸事他都能算計得到。將來你要重用他,凡是軍國庶政,盡可委任他去做。」鐵木真費力地抬起手,指著來到面前的耶律楚材,對窩闊台說道。

「父汗放心,吾圖撒合里是個有宰相之能的人,我怎麼會棄之不用呢?我要是那樣做,就是識人不明,還有什麼資格做您的兒子呢?更無資格繼承您的事業。」窩闊台表態道。

耶律楚材心中當然十分激動,因為旁觀者可以從他那正在抖動的大鬍子可以看出來。耶律楚材一甩長衫的下擺,恭敬地跪倒在地,表著忠心:「小臣蒙遇我汗,乃是平生一大幸事,承蒙大汗看重,我耶律楚材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肝腦塗地不足以報答我汗的知遇之恩。」

耶律楚材這話是發自內心的,絕不是虛情假意的客套話,對於他這個身負才學的文士來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他的人生座右銘,他的理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夠輔佐一代君王來實現他天下大同的「偉大理想」。只不過,他至今仍然對自己投靠蒙古大汗的這個選擇並不後悔,儘管他遇到了許多讓他心中不滿的事情。

鐵木真對他的表態也很滿意,點了點頭,讓他監督自己的兒子們立文書,窩闊台與拖雷包括非嫡系兄弟們都遵照鐵木真的聖訓,白紙黑字地立下了文書。

鐵木真見兒子們都當面立下了文書。又說了他第二個遺囑:「我的第二個不放心地事情,就是金國。自從十六年前我親率兒郎討伐金國以來,雖然接連取勝,但金國國大人多,雖然國勢已衰,仍然不肯屈服於我,我心有不甘吶。如今我就要去晉見偉大的長生天了,對以後的戰事還是不太放心。」

「父汗放心。我們一定會帶領您忠誠的兒郎們,讓金國皇帝在我們蒙古的馬蹄之下乞饒。」窩闊台保證道。

「打仗光靠勇猛不一定可靠,還要多用計謀。」鐵木真吃力地喝道。窩闊台被鐵木真這麼一喝,面色一僵。

「父汗,還請您示下!」拖雷乖巧地問道。

「金國精兵在潼關,南據連綿大山,北限大河,易守難攻。若是從宋國借道。宋國與金國有世仇,定會同意我蒙古借道,如此我軍攻唐、鄧等州,就可直搗大梁。金國皇帝只能從潼關搬救兵。這樣他們若以數萬之眾,千里救援。必然人馬疲弊,就算救兵能趕到地方,也沒有任何戰力可言,如此大事可定!」鐵木真信心百倍地說道。提到這種征戰之事,他的氣力似乎又恢複了起來,蒼白的臉色也變紅潤了起來。

「吾汗聖明,此方略可以一舉定乾坤!」耶律楚材歌頌著鐵木真的雄才大略。

「大汗妙計,我等慚愧,不如大汗高明太多了!」中軍萬戶納牙阿和大斷事官失吉忽都忽等人也附和道。

這時,千戶察罕從中興府星夜趕來見駕。鐵木真十分關心賀蘭山下地戰事,尤其是他自覺生命就要結束的時候。他不希望留下太多的遺憾,他希望以這個國家的滅亡來給自己殉葬。

「察罕,唐兀惕之主決定投降了嗎?」鐵木真連忙宣察罕進來稟報軍情。

「託大汗齊天洪福,那唐兀惕主已經沒有勇氣舉起刀箭,抵擋您的大軍入城,他們已經喪失了戰士的尊嚴,等待著大汗的發落。末將奉大汗的命令入城曉諭他儘快投降,唐兀惕主答應投降。並派了一名使者送來一些禮物奉獻給您!」察罕稟報道。「不過,唐兀惕主請求再寬限一月。以便準備更多地貢物,並有時間將百姓遷出,讓我軍勇士可以入城搜羅戰利品。」

「哼,唐兀惕主還這麼推脫,他們總是反覆無常。我不想見到使者,也沒必要,更不想讓敵人知道我就要死了的消息,絕了他們又想反悔的念頭。你告訴那使者,我只准給他們一個月!」鐵木真命令道。

「末將遵命,大汗!」察罕回答道,正準備返身宣布鐵木真的命令,想起了趙誠曾經提的請求。

察罕磨蹭地說道:「大汗,末將在中興府外遇到了從西域回來地不兒罕。」

「噢!他在春天還沒過完就到了沙州,也不先過來拜見我,他若不是曾派信使來,我還以為他在路上呢!」鐵木真有些氣惱地說道,「他又怎麼了?」

「不兒罕請求說,若是中興府降了之後,請大汗允許他先進城,好讓他搜集一些有文字的東西,以便將來修史時用得上。」察罕見鐵木真的臉色陰晴不定,心中惴惴,「這是不兒罕自己親口對末將說的,不是末將自作主張。」

鐵木真臉上地神色又變了幾變。耶律楚材十分贊成趙誠的這個請求,因為他也曾細心搜集戰後的遺書,可沒想到要替西夏人修史,他擔心趙誠這個有些令蒙古人費解的請求觸怒了鐵木真,正想站出來替趙誠說幾句話,只聽鐵木真緩緩說道:

「我從去年冬天五星相聚之時,曾經許下不殺掠的諾言,卻忘了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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