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賀蘭雪 第3章 遠離撒馬兒干(一)

成吉思汗不甘草原上的寂寞。

他認為自己身為蒙古人的大汗,就應該時時都在戰場之上,征服是他的天職所在,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死在征服外族的戰場之上。西征回到蒙古草原的成吉思汗又一次踏上了征途,目標是西夏,借口是西夏沒有送「質子」,不派兵參與西征,收容蒙古的仇人,並且還陰蓄異圖。

這是蒙夏第六次戰爭,也將會是最後的一次戰爭。令人稱奇的是,党項嵬名氏或者李氏曾經無數次將遠交近攻之策玩得無比嫻熟,夏主俯首帖耳並且聯合契丹人制衡宋人,緊接著是聯合金國,期間也有無數次齷齪。當蒙古在北方崛起之時,這一政策曾經讓夏主暫保平安,然而卻是一個毒藥,在蒙古人試圖征服中原的時候,夏國不得不派兵出征,巨大的傷亡與耗費讓夏國不堪重負,而所得卻是難以彌補虧空,尤其是夏國國狹地貧,又是自然災害眾多,若再加上政治黑暗,無疑是雪上加霜。

所以,當成吉思汗領著蒙古主要軍隊在西域鏖戰之時,夏主李德旺與金國約和,並遣使聯絡蒙古漠北諸部,欲趁成吉思汗大軍未回,組成抗蒙聯軍自立。又加上金國皇帝完顏珣死,新帝完顏守緒也調整了自己的對外政策,立即結束了與宋國的戰爭,並試圖與宋約和。在這種情況下,成吉思汗感到很不安。當他還在西域之時,在木華黎的嗣位者孛魯覲見他時,密旨孛魯配合從西域先回來的一支蒙古軍,發動對西夏的第五次戰爭。甲申(1224年)秋九月,孛魯攻銀州(今陝西米脂),克之,斬首數萬。獲生口馬駝牛羊數十萬,俘府監塔海,命都元帥蒙古不花將兵守其要害而還。

這一次重大打擊,並沒有讓西夏君臣放棄與蒙古敵對之策,金國也意識到與西夏互相殘殺與己不利,雙方盟約,互稱兄弟。

所以成吉思汗決定進行對西夏的第六次戰爭,因為只有征服西夏直至滅了其國。才能拆散夏金聯盟,也才能實現自己征服中原的長遠目標。而對於西夏人來說,這一次將是他們不得不面對的真正地生死存亡的抉擇。

這一場戰爭是從1225年秋天的時候開始的,察合台留守蒙古,窩闊台與拖雷伴駕親征,妃子中選也遂妃隨軍。不過在行軍的途中,酷愛打獵的成吉思汗在圍獵時遇到了一群野馬,坐騎受驚摔下受傷。當夜發起高燒來。成吉思汗不甘心就這麼退軍了,更不願意讓西夏人恥笑他膽怯,於是他派了一位使者去試探一些夏主的態度。結果夏人不甘心臣服。成吉思汗兵分兩路,下旨決不留一人。

殺戮,每一天都在流血。耶律楚材伴駕成吉思汗左右。心中惘然,他在心中感嘆:

「丘長春所勸,看來還是沒有什麼用。」

成吉思汗坐在自己的金帳之中,心情得意地聽著屬下領兵將軍派來地信使彙報著最新戰報。

「大汗。我軍從去年秋天進兵以來,眼下(1226年夏)已經先後克沙州(敦煌)、肅州(酒泉)、甘州(張掖)與西涼府涼州(武威),唐兀惕人的皇帝已經驚嚇至死。秋天之後,我蒙古大軍就要經沙陀攻應理(均在今中衛附近),在那裡我軍將搶會奪得黃河九渡,如此一來,唐兀惕人將無可阻擋。」耶律楚材道。

「哼,唐兀惕人乃反覆無常的小人。每次我大軍壓境,他們就表示臣服,我大軍一走,他們就違背自己的誓言,此得行徑,是對我權威的蔑視。」成吉思汗道。

「大汗,上天有好生之德,昔年丘神仙曾勸大汗止戈休兵。少生殺戮。如今唐兀惕人已經是外強中乾。滅亡已經指日可待了,大汗不妨……」耶律楚材道。

耶律楚材話還沒說完。成吉思汗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吾圖撒合里,你又要勸我不要殺人?」

「大汗,唐兀惕之地將是大汗的土地和牧場,唐兀惕人也將是大汗的子民,世上豈有殺自己子民地人主?」耶律楚材堅持道。

「你……」成吉思汗指著耶律楚材道,「吾圖撒合里,我一向認為你是個很有見識之人,你說天有月食,後來果然有月食,你占卜說金國皇帝將要死掉,果然真的死了。我一向將你看做我可以信賴之人,可是你這付姿態讓我很不高興。」

耶律楚材直了直身子,直視著面前的成吉思汗,一字一句道:「臣得蒙大汗賞識,伴駕左右,雖無大功,但當鞠躬盡瘁而已。大汗所言所行若是有什麼不當的地方,身為臣子,臣自噹噹您的面指出來,這是臣地本份。」

成吉思汗情緒激動,指著耶律楚材的大鬍子道:「哼,你說的倒是輕巧。我五攻唐兀惕,哪一次唐兀惕主不都是說要臣服於我嗎?可是後來的事情又怎麼樣?征服不了唐兀惕,我蒙古何時才能入主中原?你給我一個讓唐兀惕人永遠不會反叛地計謀!」

耶律楚材聞言一窒,他無法給出一個答案,一個讓夏主永遠也不會反叛的答案,因為夏主的內心也是驕傲的,無論是曾強大一時的宋人、契丹人,還是也曾鐵騎橫行天下的女真人都無法忽視西夏的存在,蒙古人卻要他們完全的臣服,他們不願意就這麼屈服於外族淪為奴隸。因此,只有滅亡了大白高國①,讓賀蘭山下地歷代李氏皇陵成為荒冢,才是永遠的征服。

「大汗,我並不是反對您大動干戈,那些不願意放下弓箭投降之人,投降之後既使殺了也可以接受。但是那些平民百姓卻是無辜的,臣聽說肅州城中,只有早年投靠大汗的唐兀惕人昔里鈐將軍的親屬——昔里氏百餘戶得以保全性命。」耶律楚材道,「六年前在西域,撒馬兒干城破之時,您不也曾赦免了那些平民百姓嗎?」

耶律楚材見成吉思汗在回憶:「後來。您就任命不兒罕任河中府的達魯花赤,結果那些平民百姓不都臣服於大汗的龍威之下,每年都為大汗上交數不清的賦稅嗎?如今您若是將唐兀惕地百姓都殺光了,我蒙古將能得到什麼呢?」

「不兒罕在撒馬兒干任職有多少年了?」成吉思汗忽然問道。

「稟大汗,已經六年了!」侍立在旁地劉仲祿回答道。

「都六年了?」成吉思汗有些不敢相信,他的目光看向身邊地中軍萬戶納牙阿。

「大汗,確實已經六年了。」納牙阿奏道。

「時間過得真快啊,我們都老了。」成吉思汗看著納牙阿花白的頭髮和自己手背上縱橫的皺褶。忽然惆悵地說道。

「父汗說哪裡話,您老當益壯,這個天下您哪裡去不得?」窩闊台安慰道。

「兄長說的對,父汗老當益壯,依兒臣看,無論是唐兀惕人還是女真人,還正洗凈了脖子等著您的大駕呢!」拖雷道。他這話讓成吉思汗鐵木真「龍顏大悅」。

「不,我得承認我確實老了。騎在馬上都會摔下來。」鐵木真看著耶律楚材道,「吾圖撒合里,我殺了所有敢反抗地人,才會讓天下享有最終的太平,花剌子模我不是征服了嗎?如今不兒罕不是治理的很好嗎。我也沒聽說有什麼大的叛亂。」

「大汗明鑒,您征服天下之後,譬如西域河中府,總歸要交於文臣治理的。如今唐兀惕人要被征服了,臣奏請大汗將不兒罕調來此處為您治理百姓,我想以不兒罕的手段,不出三五年,又一個地方可以為大汗上交數不清的銀糧。」耶律楚材規勸加誘惑道,「況且,不兒汗也曾說過,一個官員若是在一個地方任職太久了。難免尾大不掉。河中府諸事皆定,其他人去接替他,也不會出什麼亂子。」

「哦,吾圖撒合里所言甚是。那你就起草我的詔令,讓不兒罕在明年春天就抵達此處,至於職位嘛,還是依前例,任達魯花赤。」鐵木真頜首道。不知是因為銀糧地誘惑。還是出於御下的目的。或者其它什麼原因。

窩闊台連忙道:「父汗將不兒罕調來賀蘭山下,是明智之舉。不過。他若是來到這裡,他在河中府的職位就空了,兒臣聽說玉龍赤傑城的達魯花赤牙惕瓦赤政績卓著,對我蒙古忠心耿耿,又是當地出身,所以兒臣建議父汗下詔,命他接替不兒罕地職位,如此可保萬無一失!」

「嗯,就這麼辦!」鐵木真決斷道。

「謹尊聖諭!」耶律楚材大喜。他這麼主動地將趙誠調過來,是希望趙誠能夠像在撒馬兒干一樣,多讓一些人活命,雖然來得將有些晚。至於誰去接替趙誠的目前的職位,他一點都不關心。

……

萬里之外的趙誠,並不知道他地命運又一次因為耶律楚材的進言,而發生轉折,儘管他早有心理準備,並且十分期待。他在自己的宅子里見到了自己一位幼時的夥伴,他的安答——莫日根。

莫日根早已經不是那個在他印象中聰明好動的少年了,正如趙誠自己的外表一樣,人總是要長大的,即便是你很留戀兒時地生活。莫日根的身材要比一般蒙古人要瘦削得多,卻有一雙看上去短而有力的手臂,指關節較常人粗壯——這是常年練箭的結果,他的腰畔懸掛著一把馬刀,站在客廳之中,卻是虎虎生威。

趙誠與莫日根從蒙古三河之源分別以來,已經有了七年多的時間。七年可以改變許許多多的東西,大到國家政權的更替,小到自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