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神聖聯盟 第109章 複雜的人心

聖士監獄再次迎來了數名探監的人,因為這裡的條件限制,平時幾乎很少有關押人,大多數「入住者」的情況都是極端的兩種,一是進來後沒多久就能出去的,這是反擊成功,扳平罪名的人;二是進來後就被轉移到千罪之都的,這是沒能成功反擊,政壇上的失敗者。

因此,監獄長几乎不用問都知道來人要探視的對象,最近惹得聖都紛紛揚揚的也就是那麼一位大人,不過這回他沒有像接待唐寧那樣親自帶路,而是隨便派了一名警衛。

因為這回來探監的是已經註定要覆滅的蘇格拉底家的人,現在誰都知道這個家族已經成了霉運之星,註定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毫無未來可言,除了要債的人,沒人願意與之交流,上一回探監的好歹是個伯爵,賞的小費也夠闊綽,跟這次連自家都窮得揭不開鍋的傢伙們不一樣。

這群人多為家族中的直系親屬,尤里烏斯的兄弟姐妹,還有叔叔伯伯等直接的血緣關係者,他們一看見尤里烏斯,就開始哭訴這數天來的遭遇,大罵那些平時受過好處,現在卻唯恐避之不見,忘恩負義的傢伙們。

「二弟,現在連父親都病了,卧榻不起,整天發高燒說胡話,醫生說他的時日不多了……」大哥一邊說著,一邊用期冀的眼光瞄了一下,希望能看出些端倪。

然而,尤里烏斯的態度一如既往,沒有任何動搖,跟之前接待唐寧時一樣,淡淡的回了一句:「是么。」

若非清楚他平時的為人,只怕在場的人都要大罵他冷血無情。不過即便如此,心中暗自腹誹的人也有很多,自己的親戚遭難了,態度居然跟對待陌生人沒有區別,得知親身父親快死了,居然連關心安慰的話都沒有,一句「是么」就敷衍掉了。

「你們要說的就是這些嗎?我都知道了。」

尤里烏斯用沒有起伏的語氣說著,沒有接著眾人的話大肆發泄或者埋怨,他的表現跟以前沒有任何區別,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又或者這些事情對他來說是無關的,發生在別人身上的,聽那語氣,就像是要送客了。

見眾人都不想開口,支支吾吾扯東扯西,大哥知曉以二弟的性格,若不直接問的話,恐怕不會得到答案。

於是他只好硬著頭皮,開門見山道:「弟弟啊,現在家裡的情況你也知道了,我就想問一下,你到底有沒有反擊的可能,以你的性格,不可能沒有留後手吧?現在已經到了家族生死存亡的時候,不能再遮掩著了,有什麼手段都趕緊用出來吧,至少要幫家裡渡過這個難關,我也不求回到以前的程度,可至少不能家破人亡吧。」

說到正事,其餘人都豎起了耳朵,不再亂亂的說話,房間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可惜,連期待的那點時間都沒有留給人,尤里烏斯很乾脆的回答道:「沒有。」

大哥被噎了回去,那些叔叔輩的人看不過去了,以前你拽不要緊,大家都要巴結你吃飯,可現在你什麼都沒有,一介囚犯,居然還擺出這樣高傲的姿態,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

「尤里烏斯,你就是這樣跟長輩說話的嗎?」

「就是,你自己倒好了,老婆孩子都沒有,了無牽掛,一個人走都不在意,可也稍微替我們想一下,大家好歹都是一家人,你最後出點力幫一下忙總是應該的吧?難道非要看自家血脈死絕才開心嗎?」

「你身居高位那麼多年,難道就沒有拿捏到其他人的把柄,我知道像你們這樣的大人物,都會彼此留著後手,大不了爭個魚死網破,現在拿出來,我們可以作為條件,讓那些人放我們一馬。」

「我們的要求也不高,沒打算回到以前,也不想再在聖都待下去了,可至少得把錢還光吧,總不能背著一屁股的債,留給下一輩的人吧?你難道忍心看你的侄子、侄女抬不起頭見人?」

「我們知道你平時都很清廉,可現在都到這地步,沒必要再裝了吧,家裡真的急需用錢,你就拿點出來吧,幫家裡度過難關吧。」

……

有人開了頭,頓時一個個大吐苦水,大談要求,渾然不知自己的面孔有多麼可笑。

對此,尤里烏斯說沒有一句話,冷冷的盯著眾人,直到他們全部安靜下來,才開口道:「不用想了,一切都是命運,沒人能改變。當初你們若聽我的話,安安分分的行商,不借著我的名義到處借款貸款,也不會淪落到今日的地步,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報應,在最開始你們受到利益誘惑的時候,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他一揮手,就轉過身去,半點話也不想說,同時拉了一下搖鈴,讓警衛將人帶出去。

「你這吃裡扒外的小子,你忘了自己身上流的是誰家的血?」

「別人都是一人當上貴族,家裡親戚全部受惠,哪個遭到報應了,偏偏你那麼死板?」

「裝得那麼清廉,你吃的用的住的不都是家裡人賺來的錢,連你住的那家莊園都是我們花錢買下來的,你現在吃干抹凈,居然翻臉不認賬!」

……

這些人乾脆撕破了臉皮,吵吵嚷嚷的將多年的積怨,還有這數日來的擔心受怕全發泄出來,紛紛責罵尤里烏斯連做人都不會做。

尤里烏斯充耳不聞,背對著人,理都懶得理,一直等到警衛過來將人帶走。

過了許久,又過來一人,腳步聲很輕,他本以為不是找自己的,畢竟唐寧跟家裡人都已經來過了,照理說應該沒人會來探望他,可是那腳步來到他監牢前的時候,停了下來。

尤里烏斯轉過身去,發現是一名蒙著面紗的女子,他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就認了出來,儘管沒有看見臉,但一雙眼睛足以讓他知道一切。

「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也知道不該來,可是心裡亂得很,而且這件事除了你之外,我也沒人可商量。」那女子一邊匆忙的說著,一邊拿出一封信。

尤里烏斯拆開後看了一眼,佇立許久,長嘆一口氣:「這就是報應啊!沒想到我剛說教了別人,就立刻轉回自己身上……縱容了年輕時的荒唐,現在就要付出代價。」

「可是……那兩個孩子是無辜的,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最初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每次看見那孩子的臉,我就會聯想到你,聽見他喊我母親,就覺得一陣心痛……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出真相,按理說應該阻止兩個孩子才對,可又想不出合適的理由,要是說出真相的話,對他們來說未免太殘忍了。」

女人說著說著,眼中就溢出了淚水,變得無比軟弱:「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尤里烏斯伸出手想要安慰她,可到了一半就停住了,縮了回來,他也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面對,只能是再度轉過身去。

「孩子們有知道真相的權力,但父母也有隱瞞真相的權力,說不說都由你做決定吧。我不是你的丈夫,也沒對那孩子盡過父親的責任,在這裡沒有替他們做決定的權力。」

「你怎麼能……」

「不要想太多,也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不要將事情想得太複雜,這件事遠沒你想得那麼可怕。首先,知道真相的只有你和我,至於那名寄信者,我可以保證,他以後不會再干擾你們的家庭。」

蒙面女子緊張道:「你知道那個寄信人嗎?」

「是的,我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敢保證他以後不會再出現,因為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們可以舉家搬到南方去,這樣就能避開那孩子的養父養母,只要沒人認出他,一切真相都會被掩蓋住。」

「可、可是,他們兩個是兄妹……」

「並不是親兄妹,不是嗎?這件事上看開點,沒那麼可怕,很多古老的家族都講究純血,只准族裡通婚,王室中親兄妹結婚的都不是個例,只要你能放下心結,就會發現一切都是自己在嚇自己,說破了天,也不過是族人通婚罷了。」

尤里烏斯為人古板,習慣恪守舊制禮儀和規矩,知道王室和那些大家族的秘辛,因此對這件事的態度反而看得開,沒有當代人那麼受道德準則束縛,畢竟大眾的道德觀也是隨著時代在改變的。

魔王唐寧想用這種事來打擊他,卻只是基於常人的道德觀,進行籌謀的時候,還沒有了解到尤里烏斯的性格,以常人的標準得出來的自然也就是克麗絲汀夫人這種程度,倘若現在魔王唐寧親眼目睹尤里烏斯的反應,想來會非常鬱悶,就像一個用盡全力使出的拳頭,卻打在了空氣上。

蒙面女子的表情數度變化,站在原地許久,終究也唯有無奈的妥協:「唉,眼前也只能是選擇繼續隱瞞下去,就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吧,煩惱的人有我一個就夠了。」

尤里烏斯又提醒道:「既然你知道了真相,就該明白,那孩子並不是什麼伯爵,也沒有任何財富,一旦結婚後謊言就會被拆穿……」

「放心吧,他終究也是我的孩子,我怎麼可能會因此這點事就拋棄他。」女子笑了笑,聽得出來,她的心情輕鬆了很多,「沒想到你也會關心他,我還以為你真的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不存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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