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狼煙不滅 第489章 一切為了

「原來是謝大學士……是來送我們母子上路的嗎?」

蘇箋黎伸手將小皇帝劉立護在身後,在門開的那一刻,小皇帝劉立的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還掛著淚痕的臉上變得一片慘白。這一刻,他的驚恐看起來才是那麼真實,真實的是一個孩子。這一刻,他瘦小的身子之前刻意裝出來的挺拔早已經蕩然無存。

「見過太后,見過陛下。」

謝煥然躬身道。

他緩緩地站直了身子,看著蘇箋黎,後者眼神中的冷意比外面的北方還要更盛一些。

「假惺惺的作態還有什麼必要?太后?陛下?這樣的稱謂還是收起來吧。」

蘇箋黎冷笑,就好像一直豎起了鋒銳防禦的刺蝟。

「現在我們母子不過是一對階下囚,謝大學士,是劉凌派你來宣布我們『罪行』的?我倒是要聽聽,劉凌給我們母子定了什麼罪?不知道君要殺臣,算不算謀逆?」

謝煥然道:「王爺正在南下途中,要到舒州處理軍國大事。太后應該知道,大軍已經南返,不日就要對南唐發動攻勢。王爺要在舒州布置大局,晉州的事……王爺已經指派微臣全權負責了。」

「哦?」

蘇箋黎冷冷說道:「如此說來,我要先恭喜漢王的天下,又變大了幾分呢!」

謝煥然嘆道:「太后……如此說話,可算是違心之論嗎?王爺對太后如何,對陛下如何,難道太后如今都已經忘記了?世人說仇恨可以蒙蔽了人的眼睛,使人的心也落上一層灰塵不再明亮。可是,微臣實在想不出,太后的恨從何處來。」

蘇箋黎怔住,隨即說道:「謝大學士,恨?我為一國之母,想殺一個臣子,難道還需要去恨?需要解釋一下理由?就算他功勞蓋世,就算他位高權重,難道我就殺不得?」

謝煥然道:「太后殺得,這天下太后若是不喜歡誰,都可殺得。但太后為何不明旨去宣判漢王的罪行?為什麼不派欽差去緝拿漢王?既然太后覺得自己殺人無需理由,既然太后身為一國之母,為何不敢名正言順的去做?」

「你!」

蘇箋黎張了張嘴,最終不知如何反駁謝煥然的話。

謝煥然嘆道:「太后,人心蒙塵,別人無法幫忙擦拭,只有靠自己。同樣,人心透徹,又豈會做出陰暗的事情來?」

蘇箋黎冷笑道:「勝者總是如是說,今日我們母子為敗者,卻也不是你這樣一個小人物來任意諷刺的。你說人心透徹就不會做出陰暗的事,那我來問你,為什麼劉凌不敢親自來問我?不敢親自處置我們母子?他讓你來做,還不是怕背上千古罵名?謝大學士,只怕你前腳殺了我們母子二人,劉凌後腳就要來殺你,然後假惺惺的說什麼他毫不知情。謝大學士,你可想到了這一節?」

謝煥然搖頭苦笑:「太后……因為人心的黑暗,所以做出來的諸多事都是黑暗的。這樣的人心裡容不下一絲光明,而且也容不得別人心裡有一絲光明。在這樣的人眼裡,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其目的陰謀的。在他們看來,陽光照耀大地,不是無私奉獻而是眷戀那高高在上的地位。月亮照亮黑夜,不是用微弱的光明趕走人們心裡的對黑夜的恐懼,而是要與太陽爭輝。」

「內心陰暗的人,別人對他的好,在他看來也是必然有所圖謀。」

「所以,這樣的人會很痛苦,很痛苦。因為他終究還是會發現,全世界沒有一個好人,全世界的人都是在針對他。全世界的人都對他有所圖謀,全世界的人都恨不得他死。他痛苦的發現,原來自己是孤獨的。而孤獨不是因為他的陰暗,而是因為世界的光明。」

謝煥然看著蘇箋黎說道:「太后曾經試圖接近光明,可惜……」

蘇箋黎冷冷地看著謝煥然:「你說夠了?我縱然敗了,也是大漢的太后。陛下縱然敗了,也是大漢的天子。輪不到你這樣的小丑來說三道四!你沒資格在我面前說教。想要作惡,還要為作惡貫上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劉凌這是要做什麼?當了婊子,還想立一塊貞節牌坊?無需這麼麻煩,謝大學士,你只需告訴我,劉凌讓你如何處置我們母子?毒酒?白綾?短刀?難不成還能是明正典刑?難不成還能是凌遲處死?」

蘇箋黎挺起胸脯道:「就算我們母子無懼在城門外被砍了頭,他劉凌敢嗎?」

謝煥然搖了搖頭:「微臣不是想說教什麼,而是只想告訴太后……你想的……都錯了。」

他緩緩地走到承明殿的窗子前,聽著窗外呼嘯的風聲說道:「太后,你若是靜下心來,難道猜不到為什麼王爺派我來處理此事嗎?」

蘇箋黎怔住,隨即臉色一變。

她沒有繼續像一隻高傲的鬥雞一樣針鋒相對,而是沉思起來。這時間女子,比蘇箋黎聰慧的並不多。能做出之前那麼多事情來,她的心智比一般男子還要深沉的多。只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蘇箋黎就明白了謝煥然的意思。

「你……你是說……劉凌不殺我們母子?」

蘇箋黎顫抖著聲音問道。

謝煥然嘆道:「若是漢王有此心,又何須等到現在?」

蘇箋黎的手顫抖的越發厲害了,她將小皇帝劉立的頭攬在話里,忍不住有眼淚順著眼角止不住的滑落:「他……真的肯放過我們?」

謝煥然道:「監察院指揮使趙大人,軍機處大學士侯大人都跟王爺請旨處置此事,漢王不準,而是派了我來。難道太后還猜不出王爺的心思?王爺對太后和陛下,其實從始至終都不曾動過殺心。太后自己想想,若是王爺想,何須自己動手?當初只要不遷都,然後放契丹人或是党項人進來,結果會是怎麼樣?」

「在千里之外的原州,漢王準備了一個很大的莊園,明日我會派人護送太后和陛下遠行。」

蘇箋黎顫抖著說道:「我以前想到了……我明明想到了的。」

她摩挲著小皇帝劉立的臉說道:「終究,他還是敬重我這個嫂嫂的。」

她偽裝出來的冷和硬,偽裝出來的防禦在這一刻徹底崩潰,她蹲下來抱著劉立泣不成聲。劉立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看著哭的好像一個淚人一般的母親。他現在才明白,原來劉凌對母親並沒有做過什麼。劉凌之所以沒有廢掉自己,之所以沒有殺掉自己,不是因為母親做出了什麼齷齪的事,而是因為在劉凌眼裡,自己是他的侄兒。

侄兒?

自己已經忘記這個身份多久了?

劉立昂起下頜,伸手擦去蘇箋黎不斷墜落的淚水:「母后,不要哭。不要哭,不要被這個人三言兩語就騙了。劉凌害死父皇,還要搶朕的江山,朕要殺他有什麼錯?朕沒錯!今日劉凌假惺惺的派這人來胡說八道些什麼,母后就真的信了他?劉凌!他不過是不敢背上弒君的罪名和罵名罷了!」

蘇箋黎猛地一愣,看向自己的兒子,又一次在自己兒子的眼睛裡看到了深深的恨意。

劉立攥緊了拳頭,緩慢但堅定地說道:「那日父皇歸天的時候,兒臣就跪在父皇的床前。父皇對兒臣說,父皇春秋鼎盛為何一日病倒無力回天?那都是劉凌逼的!他的功勞越大,就是逼的父皇越急!大漢百姓只知道有大將軍王,卻不知有皇帝。劉凌不造反,卻一步步逼死了我的父皇!」

蘇箋黎一驚,她忽然明白了為什麼為什麼兒子對劉凌有那麼大的恨意!她的丈夫在病重的時候整日都把劉立留在身邊,一位父親,用臨死前最後的時間灌輸進兒子心裡的仇恨,是何其根深蒂固?

劉立一字一句的說道:「父皇讓我發誓,早晚必殺劉凌!他當日不殺劉凌,只是怕江山不穩。」

他昂首道:「兒臣是答應過父皇的,我一定會做到!」

蘇箋黎抱著劉立的頭哭著說道:「立兒,之前我攔著你,因為你是我的兒子。之後我幫你,因為你是我的兒子。現在無論結局如何,母后還會陪著你。以後離開了皇宮,答應母后,咱們過平平淡淡的日子,好嗎?」

劉立也流下淚水,卻仍倔強的說道:「若是兒臣有機會,還是要完成父皇遺命的。」

他這話才一說完,蘇箋黎忽然感覺自己的懷裡一空。她驚慌的轉頭去看,卻見謝煥然一隻手捏著小皇帝劉立的咽喉站在不遠處。劉立的身子懸空著兩隻腳胡亂提著,他的脖子被謝煥然掐住,呼吸急促,臉色越來越難看。他艱難的張著嘴呼吸,嘶啞著吼道:「放……放開朕!」

謝煥然漠然的看了劉立一眼,手上稍微用力,劉立的話立刻就被憋了回去。

蘇箋黎猛地往前沖了幾步想要去救自己的兒子,看到謝煥然冷冷的眼神後不敢再向前。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緩緩的跪了下來:「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兒子……你不是說,劉凌不會殺我們母子的嗎?你不是說,他在原州給我們母子準備了一個大大的莊園嗎?為什麼你又要殺我們?劉凌是個騙子!你也是個騙子!」

謝煥然嘆道:「太后……王爺確實如此下令的,原州的莊園也是真的。奈何……陛下的心裡太黑暗了些。我是個貪戀大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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