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狼煙不滅 第447章 聶公子問

聽到敏慧的話,劉凌的心中莫名一動。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的怒火也消除了不少。或許是因為敏慧,或許是因為她的話。

看著自己已經寫下來的軍令,劉凌心裡將之前的決定又重新審視了一遍。他回頭微笑著對敏慧說道:「太晚了,先去睡,別等我了。」

敏慧露出好看的牙齒笑了笑說:「錯過了困意,睡不著了,奴婢給王爺煮茶吧。」

劉凌知道這小妮子雖然看起來溫婉,實則是個有主見的人。她若是不肯睡,不想睡,就算自己把她按到床上去,她也不見得就能睡得著。

「好吧,煮茶。只是……」

劉凌頓了一下,看著敏慧有些疑問的表情笑道:「別放葯了。」

敏慧臉一紅,不敢說話,低著頭去收拾煮茶的用具去了。劉凌看著敏慧忙碌的樣子,心裡的煩躁感變得更加的淡薄起來。之前他確實很憤怒,第一次憤怒到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知道,自己如今處在這個位置上,早已經不能喜怒形於色了。可是正如他自己所說,他不是一個萬法不侵水火不進的聖人。這偶然的一怒,就算是真性情的一種流露吧。

其實,說的實在些,他的怒並不大,失望更多一些。對王半斤的失望,對自己的失望。敏慧的幾句話雖然簡單,和王半斤的事也沒有什麼牽扯,但是卻觸及到了劉凌心中的深處,他忽然間想到,是不是自己對屬下們的要求過於苛刻了?還是自己就好像一個家長一樣,將所有事都安排的妥當,孩子們沒了自己發揮的餘地,或許會生出些許的逆反心理來吧。

王半斤難道當時就沒有想到,有可能是党項人的圈套嗎?或許,他僅僅是想表現出來什麼,宣告他是可以做得更好的。

劉凌笑了笑,用孩子和家長來比喻那些將軍們和自己的關係,不知道是不是很合適。不過想想也差不了許多,王半斤想要打一場漂亮的勝仗,還不是要打給自己看的,這和孩子取得了好成績在父母面前炫耀是一個道理。

總不能一棍子就把偶然不及格的孩子打死吧。

想到這裡,劉凌將之前寫好的軍令揉成一團轉身塞進敏慧剛剛點起來的小小爐火里,火苗騰的一下子變得旺盛起來。

「令,三江侯程義厚率軍攻打綏州,銀州,用以緩解嵐州的壓力。」

「令,晉州通守茂元整頓兵馬,密切關注嵐州之局勢,一有不妥立刻揮軍北上,在井州石州一帶布防,萬不可讓党項軍圍困太原。」

「令,忠義侯王半斤寫出戰敗的過程和反省派人送到趙州,爵降兩級,罰俸兩年,暫時留下鎮西軍元帥之職務,若再有不智之舉動以至全軍受損,定斬不赦!自即日起,鎮西軍凡兩萬人馬以上調動,必須由王半斤和周延公二人皆同意方可執行。」

寫完了這三點之後,劉凌提筆繼續給周延公寫信。

信只寫了一個開頭就無法再寫下去,劉凌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言辭來安慰來讚揚周延公。自從前兩年老宰相盧森因為身體的緣故漸漸淡出朝堂之後,周延公如今已經取代他成為文官之首。雖然沒有宰相之稱謂卻行使宰相職權,可以說是如今大漢朝堂上不可或缺的人物。將他從朝廷里拉出來送到邊關去,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如王半斤這樣縱橫沙場多年的老將,最後卻要靠一個文人來搭救,其實在某種意義上是軍人們的恥辱也是周延公的榮耀。

高官厚爵,周延公該得到的劉凌一樣都不少的給了他。劉凌待周延公如國士,周延公以國士報之。兩個人之間其實已經不必再用那些金銀財寶之類的東西來表示什麼,而周延公的追求就是輔佐劉凌成為天下至尊,輔佐大漢成為天下至強,這是他的夢想,是他的追求。

最終在那封信上劉凌只寫下了一句話,聊聊十幾個字而已。

可是當蘇醒過來的周延公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卻釋然而笑,笑而流淚。

「若是再如此輕視生死,孤絕不給你立碑。」

劉凌處理完了手頭上的事情之後已經是深夜時分,馬車上的燭火依然明亮,而敏慧到底還是支持不住伏在桌案上睡著了。她的一支纖纖玉手還放在硯台上保持著研磨的姿勢,小巧的鼻翼輕輕的鼓動著,睡得卻並不踏實,眉頭稍微的皺著,看起來似乎是有什麼心事一般。劉凌伸了個懶腰坐直了身子,身體上的關節啪啪作響。他回頭看了看敏慧笑了笑,將她抱起來放在床榻上。

敏慧睜開朦朧的睡眼歉意地看著劉凌,張嘴想說什麼卻被劉凌的唇封住。

「乖乖睡覺,什麼都不必說。」

替敏慧蓋上被子,劉凌看了看沙漏估摸著時間已經到了凌晨三點左右。雖然感覺稍微有睏乏,但想到離著天亮也沒有多久了,索性也就不必再睡。他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隨手將掛在馬車門口的彎刀摘了下來。

在馬車不遠處的空地上,劉凌將長袍閃了,先慢跑了幾圈之後活動開了,然後開始練習刀法。說是刀法,其實他這般用刀卻沒有什麼套路可言。他的刀法,皆是戰場之上琢磨出來的對敵之術。所以看起來動作簡潔明了,但威力卻是不可小覷。

他練刀,不是按照某一個套路走下去。而是在他開始練刀的時候,腦海里便開始幻想著敵人從某一個方向用某一種兵器以某一種招式朝自己攻過來,然後他手裡的刀再去尋找對方的破綻破之。所以他練刀時候的動作並不是如何的連貫透徹,別人看他練刀的時候也很難看出他的刀法有多精湛。

前一秒他幻想著一個敵人從左側以馬槊直刺自己的咽喉,腦海里出現這個影像之後他立刻做出應對的動作。以刀破槊。下一秒,或許他就想到敵人以刀從後面偷襲砍他的後頸,然後想辦法如何破去這一刀的威脅。所以有時候他的刀正在呼呼的劈砍著卻忽然停下來不動,而他則立在那裡苦苦思索。

這是一種完全靠著自己幻想而針對性極強的練刀方法,這樣的方法劉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個想到的。但是毫無疑問,這方法對他的幫助很大。不好看,不連貫,不威風八面,也沒有什麼秋風掃落葉的氣勢,這就是劉凌練刀的場面。

所以他手下很多將領們都搞不懂,為什麼王爺練刀的時候看不出如何的高深莫測,為什麼到了戰場上,王爺卻幾乎沒有遇到過什麼敵手?他們不知道劉凌為了生存下去下了多大的苦功,這個時代每一種武器優劣特點他都琢磨的一清二楚,然後再去想如何用手裡的刀將那些兵器的招式套路一一破去。

而為了讓自己的反應變得更加靈敏,出手的速度更加的迅捷,光是練習最簡單的劈砍動作,他一日就要練上幾百次甚至上千次。到了如今,當他的腦海里才幻想出敵人在什麼位置以什麼兵器出手的同時,他的身體已經能做出相應的動作了。

這就好像一個乒乓球運動員一樣,每天都要重複練習很多次抽球的動作,當對手把球打到合適的位置上時,會自然而然的去抽球一樣。

上一世他是癱瘓在床不能動彈的廢人,這一世他既然生的很健康,他就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強一些來保住自己的健康。

劉凌從不隱瞞自己是怕死的,也正因為怕死,他才逼著自己不斷的努力再努力。

不知何時,當劉凌一身汗水的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才發現聶攝就站在馬車邊上看著他練刀。劉凌拿起手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抓起自己的長袍走過去問道:「怎麼醒來的這麼早,還是根本就不曾睡過?」

聶攝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問道:「你的刀法很雜亂,我看不懂。」

他一邊一根一根的伸出手指一邊說道:「第一式你應該是以刀破槊,你應該練習的是馬上戰鬥的刀術,所以動作看起來很彆扭,但是毫無疑問從那個方向攻過來的槊路線都被你封死了。第二式,你卻變成了用刀破刀,而且忽然間從剛猛霸氣的刀式變作輕靈飄逸,轉換的太突兀,看起來更彆扭。第三式你是以刀破槍,閃身避讓之後以刀身壓在槍桿上橫掃敵人的雙臂,這一招很狠很辣,以你的出刀速度敵人的雙手必然是保不住了。明明接下來你能一刀將敵人的腦袋砍了,為什麼下一招卻忽然變了動作,以刀向後突刺?」

劉凌笑道:「看著很奇怪?你能看出這麼多已然牛逼的一塌糊塗了。有些地方你看不懂有疑惑,那是因為我練的根本就沒有什麼章法可言。」

聶攝皺眉道:「還有一個疑問,你明明是怕死的,這一點我清楚的知道,可是為什麼你的刀法中那麼多一命搏命的招數?」

劉凌解釋道:「戰場之上,就算我再怕死,有時候也要把命看的很淡。」

「你是一個奇怪的人。」

聶攝道。

劉凌擦了擦汗水說道:「我一直就是個奇怪的人,這一點難道你現在才發現?」

聶攝道:「不是,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以你的身手修為,雨小樓未必就傷得了你,既然你已經算準雨小樓會上船偷襲,算準了他的後路退路,你為什麼還要費盡心思的把我找了去?」

劉凌誠懇地說道:「因為我怕死。」

他笑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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