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猛虎怒咆 第228章 新茶

「誰?外面是誰?」

候申似乎是聽出了劉凌的聲音,但卻又不敢確定。他從床上坐起來,蓋在身上的錦被滑落在地上。在家休息的這些天他雖然不必處理公事,每日只是卧床休養,但心情卻越來越壞,脾氣越來越差。這些日子他家裡的下人侍女,幾乎每個人都被他罵了不止一次。而且他看到誰都煩,不光是客人,就連家裡人都不想見,那些下人們都被他遠遠的趕開,除非他叫,誰也不許打擾他。

此時聽到外面那清清淡淡卻帶著一股威嚴的聲音響起,候申背後猛地一涼,一股寒意升起,心頭顫抖了一下,如同痙攣。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劉凌一身黑色錦袍,烏黑順直的長髮順在腦後,飄逸出塵的走了進來。他也不惱候申不問青紅皂白就罵人,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容。

「侯大人,身子可好了些?」

劉凌微笑著說道。

撲通一聲,候申嚇得從床上跌落下來,匍匐在地上。

「下官不知王爺駕臨,口出狂言,請王爺責罰。」

候申顫抖著說話,也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緊張,是因為身子發燒而寒冷,總之他的身子顫抖的極為厲害,額頭觸地,因為顫抖,倒像是在不住的叩頭似的。劉凌看他這個樣子心裡也是有些觸動,快步走過去將候申攙扶起來道:「侯大人不必惶恐,是本王來的唐突了,怎麼會怪你?」

他從觸手感覺到的溫度知道,候申確實是在發燒,而且燒的很厲害。

候申本來就病著身子虛弱,再加上劉凌手上的力氣要遠比他大的多,被劉凌攙扶起來後還想再拜,卻被劉凌拖住身子伏不下去。劉凌見他樣子惶恐,知道候申是怕自己因為他剛才那一句罵而惱火。自己這個王爺可以說是大漢第二人,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大漢就屬自己地位最尊。而且自己一直有殺人王爺的名聲,百官們心裡或多或少的都對自己有些恐懼,劉凌其實知道。

他不由分說,將候申扶著躺在床上,伸手將滑落在地上的錦被撿起來,撣了撣被子上沾著的灰塵後親手給候申蓋在身上。

「你身子正在燒著,不應該蓋這麼厚的被子。」

劉凌將候申的被子往下拉了拉說道。

不見候申說話,劉凌抬頭去看時,卻發現候申已經淚流滿面。這淚水來的有些突兀,倒是讓劉凌有些措手不及。

「下官……謝王爺!」

候申哽咽著說道,任由淚水滑落在身上。

「哭什麼?堂堂禮部尚書正三品的朝廷大員,軍機處五位輔政大臣之一還會哭鼻子,這要是傳出去還不被人笑掉了大牙?」

劉凌笑著說道。

候申抹了把眼淚道:「下官……下官心裡感動,我沒有想到王爺會親自來看我。剛才我言語衝撞了王爺,王爺不但不怪還……我心裡……」

說到這裡,候申竟然有些語無倫次。

劉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行了行了,朝廷大員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再哭我回去就先奏請陛下扒了你的官服,等你哭夠了再領回去。李神醫過來看過了嗎?他怎麼說?」

候申把眼淚抹乾凈,臉上因為激動倒是恢複了幾分血色,略微有些潮紅。只是他臉上還是透著一股病態的白,嘴唇很乾,透著一種灰色。

「看過了,太原府里的醫生基本上都請來看過,陛下洪恩,讓李神醫也過來給我把了脈,只是也看不出病因,只說讓我多休息,不可輕易動怒。」

候申苦笑了一聲說道。

劉凌呵呵笑了笑:「你可倒好,轉身就把醫生的話忘得一乾二淨?不讓動怒,我看你這怒火不小嘛,門口,屋裡連個伺候你的小廝丫鬟都不見,想來也是被你罵的不敢考前吧?你這人倒也奇怪,把伺候你的下人都趕走,病就能快點好起來了?」

「不想看到他們,心裡煩躁。」

候申如實回答道。

「煩躁?恐怕這才是你的病因吧?」

劉凌笑著,一臉的和煦春風。

候申愣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的把頭低了下去。只是那閃爍的眼神,還是被劉凌看了個清清楚楚。他知道自己猜對了,這候申久病不愈,並不是患了什麼不可治癒的疑難雜症,不過是心裡堵的,鬱結不散,再加上不適應塞北苦寒,寒氣入了內府,他心裡有所抗拒,就算吃多少葯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心病還需心藥醫。

劉凌在候申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翹起腿,閉上嘴不再言語。候申抬起頭看了看,原來是丫鬟進來送茶。

等拿小丫鬟褪退下去之後,候申看著一臉雲淡風輕似乎很喜歡香茶味道的劉凌,不由得苦笑道:「王爺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到我的心裡去了。」

他沒有反駁,也沒有辯解,言語中透著一股苦澀。

劉凌放下茶杯道:「你這人啊,什麼都好,論聰明才智,這滿朝文武中也算得上翹楚。論處理政務,也是井井有條兢兢業業。只是你這裡……」

劉凌指了指心口的位置:「還是太狹窄了些。」

他伸出一根手指:「本王是掛了名的軍機處大臣,其實最不務正業的就是本王了,算不得數。」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老宰相盧森,兩朝老臣,論資格閱歷當屬本朝百官第一,說是百官中最重要的一個也不為過,不管是陛下還是本王,都對他十分的尊敬。只是年紀實在大了,即便還有雄心壯志,奈何力不從心,陛下已經恩准等過了他六十六歲的大壽之後就高老辭官,回家享福去。」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裴浩,是陛下一手提拔起來的後起之秀,算是天子門生,論能力不如你,但你看來,在陛下那裡裴浩遠比你收到了重視。而且裴浩這個人年輕氣盛,言語,行事鋒芒畢露,你覺得他看不起你?」

他伸出第四根手指:「周延公,乃是本王舉薦之人,得陛下的賞識而破格調入軍機處,雖然資歷最淺,但卻隱隱有接替盧森的勢頭。因為出自本王府里,再加上陛下的看重,你覺得他的後台比裴浩還要深厚,早晚必會成為百官之首。」

他伸出第五根手指:「你,候申,出使大遼半年,為我大漢換取了難得的休養生息的機會,可謂功不可沒。你心機深沉,聰明絕地,做事左右逢源滴水不漏,處理政務得心應手圓滑自如,但卻覺得並不受陛下的重視,認為自己此生官位爵祿已經到此為止,遂心生怨念,借病之機,不過是在家逃避職責而已。」

「王爺!下官不敢逃避職責啊……」

候申在床上爬起來,就在床上伏倒而拜。

劉凌抿了一口茶道:「起來吧,這話今天說到這裡為止,絕對不會傳進第三個人的耳朵里。」

候申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叩首道:「謝王爺!」

劉凌嘆了口氣道:「本王剛才也說了,你這人,論聰明才智文武中當屬第一,就是老宰相盧森都比不上你。或許正是因為你太聰明了,才會鑽了牛角尖里出不來,在這麼下去,你不但誤己,同樣是在誤國。」

「候申啊,陛下已經跟我提過三次了,陛下說,候申不在,很多事情都沒了調理,真後悔把他派到大遼去,裴浩太年輕做事毛躁而且分不出輕重緩急,盧森年紀又大了,很多事情都已經力不從心,周延公雖然雖然穩妥辦事也得力,但畢竟才為官兩年,有些事情他還摸不清門路,若是候申在就好了,省得朕這麼累!」

劉凌嘆道:「陛下還說,讓候申去大遼,本以為多則兩個月,少則一個月就會回來,誰想到耶律雄機竟然扣下他觀戰?塞北苦寒,也不知道候申能不能適應,可別凍壞了身子。」

「這是陛下的原話,候申……你自己體會吧!」

候申此時已經伏倒在床上,痛苦流涕。

「下官有負聖恩,罪該萬死。」

劉凌冷哼道:「死一萬次都不足惜!別哭了,有哭這力氣好好養病,等病好了就去軍機處當值,真有本事的人不會怨天尤人,只會盡情的發揮出自己的才華,你盡心儘力做事,陛下自然看得清清楚楚。難道你自己心胸狹窄,也認為陛下同你一樣?」

「行了,本王今天就說這麼多,算是一味苦藥,治不治得好你身上的病不好說,但你心裡的病,本王替你醫了。候申你記住,當今陛下乃是千年難得一遇的有道聖君,能有幸在陛下跟前做事,是你的福分。做到,自然得到,這是本王給你的忠告。」

劉凌站起來,看了看杯子里的茶:「怎麼你府里沒有新茶?」

他輕輕一笑,意味深長。

「不必出來了,本王還要去騎兵營看看,好好養病,陛下,朝廷需要的是一個生龍活虎年富力強的重臣,不是一個只會怨天尤人的病秧子。好自為之吧,侯大人。」

劉凌舉步走出屋子,帶著聶人敵和聶人王兄弟二人離開了候申的宅子,路過大門口的時候,劉凌看著那兩隻大獒犬笑道:「拒人何須用犬?心裡有鬼罷了。」

這句話在劉凌走後就傳進了候申的耳朵里,更是嚇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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