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征北戰 第152章 臣自己滾

屋子裡的氣氛一時有些沉悶,劉凌的話就好像敲在所有人心裡的一記重鎚,直敲的人喘不過來氣,暖和的屋子裡氣溫似乎都降了下去。外面飄飄洒洒的雪花好像穿過厚厚的棉門帘,鑽進了每個人的心裡。

過了很久,孝帝長長的舒了口氣嘆道:「朕待兄弟們不薄!」

劉凌尷尬的笑了笑,他知道這話也只能由自己說出來。現在屋子裡的幾個人都不是笨蛋,相反一個個都狡猾的好像白了毛的老狐狸。他不相信沒人想到了這一層,只是誰都不願意先提出來而已。

是啊,若是論帝王手段,自己這個二哥算是夠寬宏的了。當初幫著太子的,幫著老四的,死了的那幾個還不是太子親自下的手?二哥登基至今從來沒有難為過自己的兄弟,親王的爵位照給,俸祿一個銅板都不會少了他們的。

中秋的時候劉凌在南面跟大周開戰,第一戰的勝利消息恰巧在八月十五前一天送到了太原城裡,病中的孝帝借著大勝的喜悅將在京城裡的兄弟們都請到了宮裡,中秋夜一起賞月吃餅,一起懷念小時候的事情,他親自給還病著的暉親王劉植披上衣服,而後者眼睛裡感動的淚水讓孝帝一度以為自己找回了失去的兄弟情分。

可惜,劉凌剛才的話就好像一柄刀子,冷冷的,不留一點情面的將他內心裡的那份柔軟割的血肉模糊。劉凌推測的沒有錯,只有劉姓皇族的人才能在亂中穩定局面,只要殺了自己,別管是哪個劉姓的王爺登基,都不會有太大的阻礙。

候申看了一眼孝帝臉上的悲哀,他硬著心腸說道:「忠王的推測不容忽視,既然提到了,那微臣就斗膽猜測一下,最有可能是哪位王爺要做大事。」

他知道自己在這五個人的圈子裡地位幾乎是最低的,裴浩好歹還有陛下的親自認可呢,而自己不過是在王爺的賞識下才漸漸的進入決策圈。不管是隱隱有天子門生樣子的裴浩,還是兩朝為相的盧森,說剛才的話都比自己合適。可看到劉凌眼睛裡的悲哀,這個自認為絕對不會以感情左右理智的禮部尚書大人感情用事了。

他不忍心讓劉凌一個人接著說下去,劉凌也是王爺,也是陛下的兄弟,再由他說下去就真的殘忍了。盧森是上了年紀的老狐狸,雖然忠心卻也不會引火燒身。裴浩畢竟閱歷還淺,他看不出王爺眼神里的無奈和凄涼。

這惡人,讓我來做吧。

候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燃燒的木頭味道沖了他的鼻子,這感覺很不好,候申寧願自己現在到外面酣暢的挨一場大雪,也好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惜,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他不敢看孝帝的眼睛,也不敢看劉凌的眼睛。他知道自己一提出來剛才的話題,自己的仕途基本上也算走到頭了。想到這些年自己一步一步的爬上來,就這麼放棄了確實有些不甘心呢。

他笑了笑,不敢抬頭,看著那燃燒的爐火一字一句的說道:「太原城裡現在還有在位的親王四人,寧王劉山,暉王劉植,魯王劉元,趙王劉專。」

說完這四個名字,候申能感覺到孝帝盯在自己臉上冰冷的好像刀子一樣的目光,還能感覺到忠王劉凌看向自己視線里的感激和愧疚,也能感覺到盧森看向自己目光中的同情和嘲笑。

算了吧,反正前途都沒了,索性痛快一回。

「寧王劉山好武藝,平日在家很少出門,請了無數個名師卻沒也沒有練出一身好本事。最近好像迷上了岐黃煉丹之術,和三清觀的幾個道士走的很近,前陣子一下子就給三清觀捐了三百貫錢,值得一提的是,朝廷號召募捐的時候寧王是唯一不曾捐款的劉氏皇族。」

不等有人插嘴,已經豁出去了的候申接著說道:「暉王劉植,才高八斗,做的一手好文章。只是從前年感染了重病,一直卧床在家。平日里走動的也多是太原府里的文人墨客,前陣子朝廷募捐,暉王捐錢三百貫。據臣下所知,暉王平日節儉,這錢都是從俸祿中節省下來的。」

「魯王劉元,好女色,喜歌舞,整日與趙王劉專流連於青樓樂坊晝夜不歸,兩位王爺還喜歡遊山玩水,難得是還能靜下心來臨湖垂釣,時常約上一幫朋友野炊,風花雪月,十分的逍遙自在。據臣下得知,朝廷募捐的時候兩位王爺都捐了錢款,只是因為平日里開銷甚大,倒也沒有什麼積蓄。」

他話才一說完,孝帝猛地站起來伸手指著候申吼道:「候申!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候申苦笑一聲,從馬紮上站起來緩緩地將自己的頂戴摘了,然後動作輕柔的脫了自己的官服,只穿了裡面一身雪白的衣衫,跪倒在火爐旁邊,候申以頭觸地。

「臣私自調查皇族貴胄,罪該萬死,只求陛下念在臣忠心不二的份兒上,赦免了臣一家老小的死罪。臣死不足惜,但臣還有一句話要講。魯王,趙王頑劣不堪,且有仗勢欺人之舉,但以臣看來絕無謀反之意。至於寧王,已經追求了長生不老,想來也不會覬覦帝位,一個連皇族臉面都不顧及的人,身為王爺寧願給道觀捐錢三百貫,朝廷募捐卻一個銅板都不願意出,陛下可以放心,誰反,寧王都不會反。」

「而暉王,臣看不透。」

說完,候申伏倒在地頓首道:「臣話說完,求陛下賜我一死,臣從小時候膽子就不大,斷然不敢自刎,白綾也不妥當,微臣恐高,還是賜臣一杯毒酒吧,以臣的膽子,說不好毒酒還要勞煩裴大人幫我倒進嘴巴里。」

臨死前還敢調侃兩句,也就是候申侯大人了。

劉凌笑了笑,看了看孝帝氣的煞白的臉色,再看看撅著屁股伏低身子趴在地上的候申,他忽然發現原來最聰明的並不是一言不發的盧森,也不是冷眼看著候申比孝帝怒氣還要大的裴浩,偏偏是跪在地上一心求死的候申大人聰明的一塌糊塗。

明哲保身的本事盧森已經修鍊的爐火純青,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為候申求情的。而且那隻老狐狸似乎猜透了孝帝的心思,已經氣的發抖了孝帝都沒有下旨把膽大妄為的候申派人拉出去砍了,盧森何必多嘴?

而裴浩這個人是孝帝的死忠,算是天子門生,就好比一條孝帝家養的獒犬,誰對主人不利他就對誰露出獠牙。就算咬不死,也要撕下來一層肉皮。而這條忠心犬顯然比主人的火氣還要大,現在只要孝帝哪怕給他一個眼神,裴浩就會把候申下了帶到刑部好好伺候伺候。

一時間屋子裡的氣氛放佛凍僵了,除了劉凌,估計著現在誰也笑不出來。

「你好大的膽子!以為朕不敢殺你嗎?」

孝帝顫抖著身子喝道。

劉凌站起來一腳踹在候申高高撅著的屁股上,身子有意無意的攔在裴浩前面,指著候申怒斥道:「滾到外面去跪著,自己想好了怎麼死之後直接死去,別跪在這裡讓人看著噁心。」

被劉凌一腳踹的趴在地上的候申嘴角一挑若有若無的笑了一下,隨即匍匐起來給孝帝連著磕了幾個響頭,說了聲臣罪該萬死爬著出了軍機處,規規矩矩的跪在雪地里。軍機處值房外面釘子一般站著的八個侍衛頻頻側目,眼裡都是詫異。有的人嘆息,有的人幸災樂禍,有的人擔心,有的人則感嘆。

能入軍機處議事的都被文武百官當做宰相看待,不管誰遇到能進軍機處的大人們也得尊稱一聲相爺。本以為從軍紀處斬了一個蘇相,辭官了一個歐陽相,今天之後只怕就要多一個侯相,一個裴相,誰知道這才多大的功夫,侯相就被扒了官服跪在雪地里?

侍衛們站的筆直,身上的雪已經有半尺厚,一呼一吸之間,白氣繚繞,但好歹他們還披著大氅,穿著厚厚的棉服,這侯大人可就慘了,只穿著一身單薄的內衣跪在雪地里,這受的是什麼罪?

屋子裡的孝帝氣的直哆嗦,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劉凌跪下道:「陛下,這候申確膽大包天,以臣弟之見若不重處的話恐怕以後臣子們都要仿效他了。這樣的臣子不要也罷,臣弟請旨將候申抄家滅門,人頭懸掛在城門口示眾。」

說完,劉凌等著孝帝的旨意。

盧森心裡會心一笑,屁股從馬紮上蹭下來跪倒在地道:「老臣附議,候申罪該萬死,請陛下嚴懲。」

兩個人跪倒如此說,倒是裴浩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看了看孝帝的臉色,再看看王爺和老宰相,嘆了口氣,跪下,卻沒有說話。

孝帝深深的吸了口氣嘆道:「罷了,你們這是逼朕做昏君嗎?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那點小心思,朕不蠢!裴浩,讓候申滾進來見朕,真凍死了他朕還得破財隨一份份子錢!」

裴浩一愣,事情似乎並沒有朝著自己想像的方向走啊?他忽然間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這軍機處里的人,好像除了自己一個白痴之外都是聰明人。

「臣聽見了,臣自己滾進來就好,不用勞煩裴大人。」

棉門帘捲起一個角,已經快凍成冰棍的候申蜷縮著身子滾了進來。他腿腳都凍僵了,一路匍匐著爬過來叩首道:「臣身子僵滾不動,只好爬過來了,請陛下贖罪,謝陛下不殺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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