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6章 太原戰役(二十六)

突厥大營駐紮在汾水東岸,距離隋軍大營約十里,整座大營呈同心圓結構,外圈為一般突厥部落,中圈是突厥可汗的三萬近衛軍,而最裡面則是五千可汗心腹侍衛,核心便是突厥可汗的王帳。

突厥大軍還有四十餘萬隻牛羊,大約可供突厥大軍食用十天,為防止隋軍偷襲羊馬城,處羅可汗索性取消了羊馬城,直接將這四十餘萬頭牛羊安置在軍營內。

整座大營沒有營牆,也沒有營柵,不過突厥軍派出了五千名外圍巡哨,這也是游牧軍隊的傳統,倚重巡哨而不是牆柵,年長日久,他們也逐漸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巡哨體系。

在一望無際的草原地帶,這種巡哨體系不會出問題,非常嚴密,不過到了地形複雜的中原地帶,就容易出現漏洞,比如在紫河的駐軍就是被隋軍利用山勢的漏洞突破。

而且草原上有足夠的平地給突厥大軍駐營,他們的大營佔地極大,往往佔地上百里,每頂穹帳之間相距甚遠,即使一頂穹帳起火燃燒,也絕不會波及到別的大帳。

但到了中原地區,尤其是山地眾多的并州北部,就沒有這麼多空地給突厥大軍駐營,他們不得不壓縮駐營面積,大帳和大帳之間也緊靠在一起,完全不同的駐營環境使得突厥軍的傳統防禦出現了不少漏洞,也更加危險。

所以對於突厥大軍而言,駐營是一個很頭疼的事情,他們沒有掌握中原軍隊的築牆和編柵技術,只能加強自己的原有的防禦體系,比如將巡哨士兵加倍,從原本的一千人增加到五千人,這就有力的鞏固了突厥大營的安全。

而且突厥軍也吸取了不少教訓,比如大營不能直接靠在河邊,否則會遭到敵人來自水面的攻擊,再比如哨兵不再設立單哨,至少是十人一隊,這樣被隋軍幹掉的可能性大大減少。

儘管處羅可汗在防禦上下了一番心思,將大營打造得固如金湯,但他現在面臨的威脅已經不是隋軍對大營的偷襲,而是糧食開始日趨緊張的問題了。

太原郡以北所有的民眾都被遷走,糧食顆粒不留,北方退路也被截斷,突厥大軍已經得不到糧食補給,只能坐吃山空,而且十萬大軍的消耗驚人,原本一百餘萬頭牛羊,半個月後便只剩下四十餘萬頭,按照這個消耗,最多十天,突厥大軍便將糧食斷絕,那時他們只能靠殺馬度日,可失去了戰馬的突厥軍隊距離全軍覆滅還會有多遠?

大營內,處羅可汗正騎馬視察士兵們用餐,望著士兵狂放地喝酒吃肉,地上到處是只啃了一半肉的骨頭,這讓處羅可汗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從前處羅可汗什麼時候在意過士兵吃喝?從前只恨士兵吃得太少,體力不夠,可現在全軍只剩下十天的存糧,處羅可汗心態發生了變化,越來越不能容忍這種浪費了。

這時,一名喝得醉醺醺的士兵突然破口大罵:「這是昨天的肉,居然拿給我們吃,當我們是狗嗎?老子不吃這種肉!」

士兵越罵越狠,還是不解氣,又飛起數腳,將滿滿幾大盤剛烤好的羊肉踢進了火堆里,「老子要吃新鮮羊肉,不吃這種狗食!」

處羅可汗勃然大怒,拔出戰刀狠狠一刀劈在這名士兵的脖子上,士兵慘叫一聲,跌進火堆里,掙扎幾下便再也沒有動靜。

突然發生的一幕將四周數千名突厥士兵都驚呆了,所有人都怔怔地望著這一幕,不知道他們可汗為何會大發雷霆?

處羅可汗咬牙切齒道:「從明天開始,羊肉奶酒實行配合制,每人只有自己的一份,不想吃就餓死!」

他狠狠抽一鞭戰馬,調頭返回了王帳。

……

面對突厥大軍的駐營,隋軍除了派出數百名斥候外,又再一次加強了隋軍大營的防禦。

夜色中,在隋軍大營的外牆上分布著數十架小型投石機,這種小型投石機在馬邑郡善陽縣也曾使用過,它並非真正意義上的投石機,而是一種特製的,專門用來播撒鐵蒺藜的投擲器。

士兵們都戴著鹿皮手套,小心翼翼地將一袋袋淬毒的蒺藜刺倒進投擲器的鐵兜內,隨著長桿揮出,數百枚細小尖利的鐵蒺藜便被均勻地拋灑到高牆百步內的草地上。

和在善陽縣以及紫河關的作戰思路有所不同,主帥張鉉更看重百步內的遏制,有了頭頂上的弓弩威脅,就算突厥士兵前來排除蒺藜刺也辦不到。

當然,突厥軍隊依然可以像從前一樣驅趕牛群羊群前來排除蒺藜刺,但在糧食日趨緊張的當下,突厥還能投下多少本錢就值得商榷了。

其次,牛羊群只是粗陋地排除蒺藜刺,最後還是得動用人力的仔細清除,數里外或許還可以,但在距離隋營百步內則完全辦不到。

其實就算辦到了也沒有意義,清除乾淨了,隋軍還會再播撒。

從部署蒺藜刺一事上就看出了張鉉料敵比處羅可汗更高一籌,張鉉知道處羅可汗一定會派軍隊前來試探隋軍虛實,所以他並不急於部署,而是在試探之後,他才趁夜間部署蒺藜刺,這樣便可以在敵軍大舉進攻之時殺他們一個出其不意,會嚴重動搖敵軍軍心,這比對付試探的敵軍,效果要好得多。

這時,一隊人馬沿著高牆緩緩走來,這是隋軍主帥張鉉在和大將裴行儼視察隋軍的備戰情況,從主帥到士兵都知道,明天將有一場惡戰。

張鉉站在牆頭,遠遠眺望著月光下的突厥大營,沉聲問道:「元慶,你說實話,如果我們和突厥在曠野里列陣大戰,誰的實力更勝一籌?」

裴行儼遲疑一下道:「卑職覺得,這個問題得分階段回答。」

「此話怎講?」張鉉有些不解。

「如果是之前作戰,就如大帥白天所言,我們剛從石艾縣過來,立足未穩,後勤不繼,那時突厥軍如果全力壓上,以他們十餘萬騎兵的優勢,我們確實不是對手,但突厥可汗卻遲疑不定,白白錯失了良機。」

張鉉笑道:「他其實也不是遲疑不定,只是他採用了偷襲之策,而沒有傾兵壓上,只能說他犯了決策上的錯誤。」

「是啊!估計他現在應該醒悟了。」

「那現在呢?」

張鉉又笑問道:「如果我們兩軍在曠野里列陣對壘,勝負如何?」

裴行儼咬一下嘴唇道:「現在我真說不準,勝負應該是五五分,我們士氣高昂,裝備精良,而突厥軍雖然士氣低落,但依然騎兵眾多,而且他們已無退路,糧食將斷,也將形成背水一戰之勢,如果主帥指揮得力,加上士兵拚死相博,他們還是有取勝的機會。」

停一下,裴行儼又道:「但大帥的應對很好,堅壁不戰,這就像當年廉頗對陣王齕,秦軍長途奔襲,勞師疲憊,糧草不濟,而趙軍堅守不戰,秦軍敗亡便是必然了,突厥大軍也是一樣,只要我們堅持十天半個月不戰,突厥軍便會全軍潰敗了。」

張鉉微微一笑,「說不定突厥人也會跑去中都用反間之策,來一個紙上談兵的趙括取代我,歷史就會重演了。」

裴行儼一怔,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舉的例子不妥,連忙道:「卑職考慮不周,請大帥見諒。」

張鉉哈哈一笑,他心情頗好,說話也開始無所顧忌起來。

「元慶,你是否覺得我在這裡主持戰役,剝奪了你當主將的樂趣?」

裴行儼連忙搖頭道:「前兩年或許我會有這種想法,但現在沒有了。」

「為什麼?」張鉉看了一眼裴行儼問道。

「對等吧!對方是突厥可汗,當然應該是大帥來應對,如果對方只是一個萬夫長,那就不需要大帥費神,我來應對便可。」

張鉉笑了起來,「這個理由倒挺有趣,還有別的原因嗎?」

「還有嘛!如果這場戰役敗了,那責任就不是我了。」

張鉉大笑起來,裴行儼撓撓頭,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跟隨張鉉已久,很了解張鉉的脾氣,他知道主帥剛才並沒有生氣,而且心情很好,這個時候開開玩笑也無妨。

張鉉慢慢收了笑容,又關切地問他道:「對了,你父親情況怎麼樣?」

張鉉也有耳聞,裴行儼的父親裴仁基目前出任武威郡太守,已經遠離了長安官場。

裴行儼搖了搖頭,苦笑一聲說:「我上個月還接到父親的一封信,他在信中頗有抱怨,說自己名為太守,實際上沒有任何權力,權力都掌握在涼州都督李道立手中,李道立太年輕,涼州政務都交給了長史安修仁,實際上一切都是安修仁說了算,武威郡的郡丞、司馬都不買父親的帳,看得出父親心灰意冷,他在信中說,想告老還鄉了。」

「你父親沒提到我嗎?」張鉉又笑問道。

「只是間接提到了,讓我勸大帥早日稱帝,這樣我就有了擁立之功。」

張鉉拍了拍裴行儼肩膀,他一直很喜歡裴行儼的坦誠磊落,這種話他能隨口說出,說明他心中並沒有這種想法。

「好好勸一勸你父親,如果他願意回來,我讓做馬邑郡太守,他其實還是很有才能,只是當年耳根太軟,被李淵的花言巧語迷惑了。」

裴行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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