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9章 秋後算帳

多相制頒布已經有一個月了,但朝廷始終平靜不下來,多相制改變了整個權力架構,北隋的官員們多多少少都會受到影響,很多制度細節隨著時間一步步落實,幾乎每一個官員都感受到了它對自己的影響。

大家每一天都在關注,都在期待,以至於曾經沸沸揚揚的盧楚一案已經被完全淡忘了。

但有人卻沒有忘記這樁案子。

中都城東有一條小街,叫做東貢巷,小街長約一里,住戶不多,兩邊卻分布著十幾家賭館,隋朝時代的賭術並不多,主要以擲樗蒲為主,玩法很像後世的擲骰子,但玩法要複雜得多,每家賭館裡都擠滿了各種各樣的賭徒,幾乎每個人都輸紅了眼,大聲叫喊。

這時,一名黑壯男子輸光了最後一貫銅錢,罵罵咧咧走出賭館,他姓杜,本地人,從小就沒有名字,大家都叫他杜黑,由於他肚子上有一撮濃密的黑毛,所以又得綽號黑肚,早年曾是安陽縣有名的無賴,後來投奔魏刀兒,當了一名校尉,魏刀兒死後,他便帶著十幾名手下回家鄉混口飯吃,漸漸變成了安陽縣的乞丐頭子,控制著數百名乞丐,成為地方一霸。

如今安陽縣變成了中都,人口增至五十餘萬,從河北各地過來的乞丐也多達數千人,作為地頭蛇,他以殘暴的手段殺了其他幾名乞丐頭子,他便成了中都最大的乞丐頭子,半個安陽城的乞丐都被他控制。

杜黑今天輸光了所有的錢,心中著實不甘,「夜裡幾點歇業?」他回頭問道。

賭館掌柜陰陰一笑,「只要杜爺有錢,隨時可以來!」

「就等你這句話,給我等著。」

杜黑快步走出賭館,向小街盡頭走去,他需要回去再拿一點錢,不過等在街口的小廝和他的馬都不見了,此時已經過了亥時,夜色深沉,大部分人家都開始入睡,街頭冷冷清清,沒有一個行人。

這時,一輛馬車從黑暗中快速駛來,『嘎!』地停在他面前,從馬車裡跳出兩名黑衣大漢,杜黑大吃一驚,轉身便逃,卻發現他身後早已站著一人,不等他反應過來,腦門上一陣劇痛,他便什麼都不知道了,軟軟倒在地上。

三名黑衣人將他塞進馬車,馬車疾駛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杜黑慢慢醒來,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陰冷黑暗的石室之中,豆大的燈苗忽明忽暗,牆上掛滿了各種刑具,四名赤身大漢叉手站在四周,冷冷地望著他。

這時,杜黑髮現自己也赤著上身,渾身被鐵鏈鎖住,他心中開始驚恐起來,一回頭,卻見一名年輕男子坐在自己身邊不遠處,他面前擺著桌案,桌案上鋪著紙筆。

「你們是什麼人,這是哪裡?」杜黑開始驚恐地掙扎。

年輕男子顯得有點不耐煩,給旁邊大漢使了個眼色,大漢走上前狠狠抽了杜黑十幾記耳光,打他眼冒金星,牙齒也掉了一顆。

「我問你一句,你就答一句,若有半句不實,我就剁你一根手指,明白嗎?」

杜黑恐懼地點點頭,年輕男子便冷冷道:「關於杜尚書的謠言,我們查到你是傳播源頭,也就是說,謠言是從你這裡開始,我們想知道,是誰讓你傳播謠言?」

杜黑頭腦『嗡!』的一聲,自己惹上大麻煩了,他剛要開口,忽然又想到那人對自己的威脅,他遲疑一下道:「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是他讓我傳播一些東西,並給了我十兩黃金。」

年輕男子冷哼一聲,旁邊大漢一刀剁下,杜黑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他的右手拇指已被剁掉,頓時血流如注。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不說就砍掉你的腦袋!」

「我說!」

杜黑哭著嘶喊道:「是鄭府的管家!是他讓我去做。」

「哪個鄭府?」年輕男子走上前盯著他眼睛問道。

「刑部尚書鄭善果,他的管家我兄弟認識。」

「管家叫什麼名字?」

「姓秦,叫做秦大管家,別殺我,我知道他家住哪裡?」

年輕男子點點頭,吩咐左右道:「帶他下去,給他包紮一下,回頭讓他指證。」

……

黃昏時分,裴矩和往常一樣坐在餐堂中用餐,他非常注重保養,晚飯只喝一碗白米粥,吃一點水果便可,旁邊站著兩名侍女,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他。

這時,他看見次孫裴雋在台階前猶猶豫豫,似乎有什麼事要稟報自己,便放下茶盞問道:「什麼事?」

裴雋硬著頭皮進來行禮道:「鄭尚書來了,說有急事求見!」

裴矩想了想,「帶他去貴客堂稍候,我馬上就來。」

裴矩一邊喝茶一邊考慮鄭善果的來意,其實他能猜到鄭善果還是為了那件事而來,幾十年官場經驗告訴他,這件事並沒有結束,張鉉不可能就這麼不了了之。

這件事做得確實有點過份,險些造成盧楚身敗名裂,也差點破壞了多相制的實施,張鉉深不可測的態度讓他心中著實不安,這件事若處理不好,極可能是他裴矩仕途的終結,他必須要和這件事做個徹底割裂。

想到這,裴矩起身向貴客堂負手而去。

裴矩來到貴客堂,卻見鄭善果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裴矩心中有點不滿,一點氣都沉不住,居然還想封紫微閣資政!

他輕輕咳嗽一聲,走進了大堂,鄭善果一下子跳了起來,急上前道:「世叔,出事了!出事了!」

「鄭尚書有何事這麼著急?」裴矩笑眯眯問道。

一句『鄭尚書』頓時將他和鄭善果的距離拉遠了,鄭善果心中彷彿被猛的一刺,他呆了一下,慢慢坐了下來,裴矩笑道:「這就對了嘛!有什麼事情慢慢說,不要著急。」

鄭善果沉聲道:「我的管家下午自縊身亡了。」

「哦!這太不幸了。」

鄭善果將一張紙條遞給裴矩,「他留下了這個。」

裴矩接過紙條打開,上面只有一句話,『背叛主人,唯有一死謝罪!』

「這是什麼意思?」裴矩不解地問道。

「這個秦管家從前是我的書童,跟了我三十年,對我忠心耿耿,盧楚之事我就是讓他去做,他看過他的屍體,他受過酷刑,應該是他招供了。」

「我不明白,他招供了什麼?」

「當然是招供了盧楚之事,世叔不明白嗎?」

裴矩搖搖頭,「我真的不明白,鄭尚書究竟在說什麼?盧楚發生了什麼事?」

鄭善果驚愕地望著裴矩,良久,他點點頭道:「我明白了,那就不打擾裴相國休息了,屬下告辭!」

鄭善果陰沉著臉,起身便向外快步走去,裴矩端起茶盞淡淡道:「替我送客!」

……

朱雀殿官閣內,張鉉正在看房玄齡交給他的一份報告,房玄齡有些歉然道:「殿下,基本上可以肯定,那個謠言是鄭善果所為,他和楊慶關係極好,那份莊園清單應該是從楊慶之子那裡得到。」

張鉉將報告扔在桌上,哼了一聲道:「恐怕不僅是鄭善果,他背後還有人在替他策劃,光憑他一個鄭善果,他能得到紫微閣資政嗎?」

房玄齡沉吟片刻,猛然醒悟,「難道會是——」

張鉉負手走到窗前,望著遠處的飛檐,良久,張鉉冷冷道:「為了一己之利,險些分裂的朝廷,他令我太失望了。」

房玄齡低聲道:「只是卑職沒有想到,那個管家竟然自縊身亡了,這樣一來,就沒有證人了,恐怕無法指證他們。」

張鉉搖搖頭,「這種事情大家心知肚明,讓你查這件事,只是我自己想確認一下,他們承不承認又有什麼關係?」

「那殿下打算怎麼辦?」

張鉉沉思良久道:「我決定任命鄭善果為蘄春郡太守。」

房玄齡心中暗暗嘆息一聲,從刑部尚書降為蘄春郡太守,意味著鄭善果的仕途終結了,但房玄齡心裡也明白,張鉉懲處鄭善果並不僅僅是因為盧楚事件,鄭家同時在長安、洛陽、中都下注,尤其鄭家暗中將楊慶的大量財富轉移到關中,張鉉早就對鄭家不滿了。

「調查就結束了嗎?」

張鉉點點頭,「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負責操作傳播之人,讓他永遠閉嘴。」

「卑職明白!」房玄齡行一禮退下去了。

沉思了好一會兒,張鉉緩緩令道:「明天一早,讓中都府尹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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