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2章 帝王心術

長子的嚴厲態度讓李淵不解,「建成為何如此失態?」

李建成急道:「父皇,兒臣非常了解翟讓為人,他絕不會甘於人下,他是沒有辦法才投靠我們,如果讓他入巴蜀,就像龍入大海,他遲早會佔據巴蜀,那時我們就追悔莫及了。」

李淵也覺得長子說得有理,他目光嚴厲地向李世民望去。

李世民卻冷冷道:「兄長為何如此激動,我只是說讓瓦崗軍去巴東部署,並沒有說讓翟讓一同去,我知道翟讓是什麼人,過不了多久,他就會中箭不治而亡。」

李建成也拉長了臉,「那二弟決定任命誰來擔任這支瓦崗軍的新首領?」

「我打算任命驃騎將軍張亮接管這支軍隊,不過我需要提醒大哥,瓦崗軍已經不復存在了,它現在改名叫巴東軍。」

「不妥!」

李建成搖頭道:「張亮只是驃騎將軍,以他的資歷怎麼能統領一萬五千軍隊,而且這種坐鎮一方的軍隊,必須由李氏皇族來統領,父皇覺得呢?」

李淵點點頭,「建成說得有理,世民,朕也以為,張亮可為大將,但不能獨鎮一方,我們不能忘記張鉉獨鎮青州的教訓。」

李世民的嘴角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他彷彿知道兄長會這樣說,他連忙道:「回稟父皇,讓張亮去統領這支軍隊只是兒臣最初的想法,但屈突老將軍已經及時勸阻了兒臣,正如兄長所言,這種獨鎮一方的機會不能交給外人,所以兒臣在進京路上又改變了主意,兒臣把軍隊交給孝恭,請他兼任巴東軍統領,我覺得有孝恭率坐鎮,父皇應該放心了!」

李淵對侄兒李孝恭是絕對信任,何況李孝恭現在就在巴蜀坐鎮,他便對長子笑道:「讓孝恭兼任領兵,朕也覺得沒有問題。」

李建成心中有點苦澀,他沒想到二弟心機如此深,先用張亮來挖一個坑,讓自己落入坑中,隨即又推出李孝恭,讓李建成徹底無話可說了,是他自己提出要皇族的統領,李孝恭完全符合這個標準。

李建成心中嘆了口氣,無奈道:「既然父皇同意,那兒臣沒有意見。」

其實李淵並非看不出兄弟二人在爭奪瓦崗軍,他也能理解長子對瓦崗軍的感情,但李淵有一個原則,軍隊交給次子世民和四子元吉,朝政交給長子建成,所以他支持李建成的出使方案,但又接受李孝恭坐鎮巴東,就是這個原則的具體體現。

……

李建成鬱鬱不樂地回到了東宮,雖然率軍南征北戰是由二弟和四弟負責,但並不是說李建成絕對沒有軍權。

事實上,李建成也有一支由他間接控制的軍隊,就是他當初從瓦崗軍帶出來的三萬軍隊,雖然東征使他軍隊損失慘重,但現在還有一萬餘人,目前就駐紮在并州離石郡,名義上是由楚王李元吉統一率領,但實際上是李建成的心腹王伯當統帥。

李建成最大的心愿就是將效忠自己的軍隊恢複到三萬人,但父皇始終不肯給他補充兵源,當然,李建成心知肚明,這是他和父皇之間的一個默契,父皇只想將效忠他的軍隊維持在一萬人規模,歷朝歷代的帝王和太子之間都會有那麼一點防範。

而翟讓投降唐朝使李建成看到了一線擴軍機會,瓦崗軍和別的軍隊不一樣,和他李建成淵源極深,只要自己提出來,儘管父皇會不太情願,但最終還是會把這支軍隊給自己,因為他有充分理由,父皇也不好拒絕。

只是李建成沒有想到二弟李世民先下手了,把這支軍隊直接派去了巴東,又把它交給了李孝恭,分明是不想把這支軍隊給自己,父皇也順水推舟,使自己眼睜睜地失去了這個機會,這讓李建成怎麼不惱火萬分。

李建成回到自己書房,便坐在桌前發獃,他只覺一陣陣心煩意亂,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煩什麼,就像一個巨大的威脅站在他身邊,但他又看不見、看不清。

這時,一雙雪白纖細的手將一碗參茶放在他眼前,緊接著他頭部感到一陣暖意,一個溫暖的胸膛靠上了他,「夫君在煩什麼呢?」輕柔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

李建成將頭依偎在溫暖而柔軟的胸脯上,同時握住了妻子的手,雖然心煩意亂,但妻子卻給了他一種說不出的慰藉,讓他感受到了人生的另一面,除了權力之外,他的人生還有生活,還有家庭和妻兒。

這時,門外有侍衛稟報,「啟稟殿下,魏先生求見!」

妻子鄭氏笑道:「臣妾先迴避一下吧!」

李建成點點頭,鄭氏施一禮便退下去了,這時李建成心中的煩惱已經消退了很多,他端起碗喝了口參茶,「請他進來!」

不多時,魏徵快步走進了朝房,躬身施一禮,「參見殿下!」

「先生免禮,請坐!」

魏徵是李建成的心腹幕僚,也是李建成的軍師,他聽說李建成從武德殿回來心情不好,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急趕來見李建成。

魏徵見李建成笑得很勉強,笑容難掩眉眼間的失落,便低聲問道:「殿下,出了什麼事?」

李建成苦笑一聲,便將今天朝堂和御書房中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魏徵,最後道:「其實翟讓的龍武軍和我關係並不大,是我離開瓦崗後他才創建,得不到它我也無所謂,我只是感到很遺憾,畢竟我在瓦崗寨呆了多年,對瓦崗軍有一種特殊的感情,父皇卻不能理解。」

魏徵心細如髮,他立刻發現了這裡面的一個漏洞,「一萬五千軍隊,秦王竟然能擅自把它們交給李孝恭,不用得到天子的許可便能任命主將,殿下不覺得奇怪嗎?」

李建成霍然一驚,他竟然忽略了這個問題,三千人以上的跨軍調動必須得到天子的許可,並且要在兵部備案,而二弟將一萬五千軍隊交給李孝恭,父皇似乎今天才知道,這不符合情理啊!

難道是……

李建成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他頓時明白了,二弟肯定之前已經報告了父皇,並且得到父皇的同意,他才敢把軍隊交給李孝恭,那麼父皇今天的表現竟然是裝出來的,裝作不知情的樣子,還故意同意自己非皇族不得任主將的建議。

李建成只覺得一陣心寒,他不願意沒有根據地揣測父皇,但如果真是這樣,那父親也太傷他的心了。

魏徵明白李建成的心情,便安慰他道:「殿下也不必太難過,其實這很正常,聖上雖是殿下的父親,但同時他也是帝王,只要是帝王,都會或多或少地運用一些帝王心術,對大臣如此,對兒子其實也一樣。」

「什麼帝王心術?」李建成有些不解地問道。

魏徵沒有明著告訴李建成,而是委婉地說:「殿下沒有看出劉文靜和裴寂之間的矛盾嗎?有時甚至在聖上面前爭論,那種劍拔弩張的敵視,聖上居然沒有調和他們之間的矛盾,令人費解,不過歷史上很多帝王刻意製造重臣間的矛盾,帝王居中平衡這就是帝王常用之術,微臣絕非指聖上,只是談談歷史。」

儘管魏徵否認,但李建成還是明白了魏徵的意思,父皇是刻意在製造自己的二弟間的矛盾,然後平衡自己和二弟的關係,可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

李建成看出魏徵心中還有話未說,他起身關了門窗,令侍衛站到遠處,這才壓低聲音道:「先生與建成是患難之交,也是建成最信任之人,現在我對父皇的態度非常困惑迷茫,儼如黑暗中不知方向,懇請先生坦言相告,建成對天發誓,今天之言只在你我心中,絕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魏徵嘆了口氣,「殿下對魏徵有知遇之恩,魏徵寧可被上天懲罰也不會隱瞞殿下,微臣以為,聖上的問題是即位太晚,聖上五十四歲才品嘗到帝王之酒的甘醇,而殿下卻已經三十有一了,聖上身體健朗,保養有術,在位二十年應該沒有問題,可十年後殿下就已經四十一歲了,雖然殿下無心,但聖上的壓力很大啊!」

魏徵的話如一根針一樣刺穿了李建成的內心,他陷入了長久的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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