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3章 計取武城(三)

深夜,武城縣城頭上依舊燈火通明,五千賊兵全部上了城,韓智壽已得到情報,隋軍已經出現了,足有萬人之多,他必須要振作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即將到來的攻城之戰。

韓智壽此時站在北城頭上,注視著兩里外的山麓處,他可以清晰看見那邊時隱時現的火光和一座座剛剛搭成的大帳。

這時,一名士兵向城池迅速奔跑而來,這是一名賊軍巡哨,他探到了重要消息,他奔至城下大喊道:「讓我上城,我有情報回稟!」

片刻,城頭扔下一隻竹筐,探哨坐在竹筐內被城內吊上了城,韓智壽快步走了上來,喝問道:「發現了什麼情況?」

探哨連忙跪下,「啟稟將軍,卑職僥倖混進了敵軍軍營。」

韓智壽大喜,連忙問道:「隋軍在做什麼?」

「他們在伐木製造攻城梯,大概有兩千人在忙碌製造,卑職至少已經看見三十架造好的攻城梯。」

韓智壽重重哼了一聲,又問道:「他們有多少軍隊?」

「從營帳來估算,至少有一萬人以上。」

韓智壽臉色微微一變,半晌又問道:「還有什麼?」

「卑職還看見了張須陀在巡營,似乎在生病,他的親兵勸他回帳休息,他不肯,被他的親兵硬架回去了。」

韓智壽倒有點興趣了,原來張須陀生病了,這倒是很少聽說,不過這麼寒冷的天氣,他如果生病也是正常。

「還有什麼情報?」

「沒有了,卑職不敢多呆,又悄悄溜出來。」

韓智壽點點頭,吩咐左右,「帶他下去休息!」

巡哨被帶了下去,這時,一名將領上前低聲道:「隋軍防禦似乎有漏洞,如果我們摸進去放一把火,隋軍將不戰而退。」

韓智壽也有點動心,他猶豫片刻,最終克制住了內心的衝動,搖搖頭道:「情況不明,我們不能冒然行動,還是先守住城池,不過張須陀生病,這倒是一件好事。」

他隨即對所有士兵令道:「振作起精神來,擊敗隋軍後我重重有賞!」

……

隋軍大營內也一樣燈火通明,山上一根根十幾丈高的雲杉大樹被砍倒,數千人在忙碌地搬運木頭,製造攻城梯,一隊隊巡邏士兵在大營四周警惕地戒備。

在大營中心地帶的一座帳篷內,兩名善於化妝的士兵正給『張須陀』重新修飾病容,這個『張須陀』是張鉉從六千士兵中挑選出來,長得略像張須陀,身材也差不多,再化妝一下,就酷似張須陀了。

「妝扮要精細一點,明天千萬不能露陷!」張鉉囑咐兩名士兵道。

「將軍放心吧!明天就算下雨也不會露陷。」

張鉉笑了笑,轉身走出了大帳,一名旅帥上前稟報:「將軍,賊兵那名哨兵已經出營走了。」

半個時辰前,隋軍斥候發現一名賊兵巡哨企圖靠近大營,張鉉決定將計就計,讓這名賊哨混入大營,並嚴密監視他,防止他放火燒營。

「很好,現在開始加強防禦,不準再出現任何漏洞!」

「遵命!」旅帥行一禮,快步離去了。

張鉉又看了看夜色,天邊掛著一輪彎月,深藍色的夜空沒有一絲雲彩,澄凈如一面藍色的鏡子,點點星光彷彿綴在鏡子上的寶石。

「已經快四更了,將軍不休息一下嗎?」身後傳來尉遲恭的聲音。

「大家都在忙碌,我怎麼能睡得著?」

張鉉又問道:「沈光那邊有消息嗎?」

「剛才沈校尉派人來報,說進展很順利,土質完全和事先推斷的一樣,上面堅硬,下面鬆軟。」

張鉉在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尉遲恭遲疑一下又道:「將軍覺得敵軍會上當嗎?」

張鉉搖了搖頭,「我不能肯定,從敵軍主將的性格判斷,他應該會上當,但也會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比如有人勸說他,再比如他自身遲疑,總之,有一點點岔子我們都會失敗,可無論如何,我們也要全力以赴,每一個細節都要做好。」

「明天的陷陣就交給俺吧!」尉遲恭懇切地說道。

「你的箭傷完全好了嗎?」張鉉笑問道。

「俺早就好了,你看!」

尉遲恭起身打了一路拳,虎虎生威,力量感十足,張鉉笑了起來。

「好吧!明天還是交給你。」

這時,遠處隱隱傳來鐘聲,張鉉眉頭一皺,「怎麼會有鐘聲?」

「將軍,現在是新年了。」

張鉉心中一驚,他這才意識到,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們度過了除夕,大業十一年到了。

張鉉忍不住嘆了口氣,心中十分歉疚,除夕之夜,士兵們竟然是啃乾糧度過,尉遲恭從背囊里取出一塊干餅,一撕為二,遞給張鉉一半。

「俺家鄉的風俗,新年到來時一定要吃東西,這一年才不會挨餓。」

張鉉接過干餅咬了一口,干餅比石頭還硬,他慢慢咀嚼,笑道:「我們家鄉的風俗,除夕必須守夜,陰差陽錯,今晚居然應了風俗。」

「各地地方都有風俗,一般都是吃,可惜沒有酒!」尉遲恭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張鉉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大戰結束,我找個機會和你回京城,去天寺閣喝那裡的葡萄酒,咱們喝個爛醉如醉,至於今天嘛!有干餅吃我就很滿足了。」

「將軍說得不錯,咱們今晚啃干餅賀新年,就是為了將來能去天寺閣痛快地喝酒!」

……

天漸漸亮了,大業十一年朝陽從東方升起,金黃色的霞光灑滿了山巒、原野和城池,這時,二十幾名騎兵護衛著張須陀從山麓大營里出來,向武城縣緩緩而去,早有賊軍探哨發現了這個情報,立刻飛奔回城稟報。

張鉉站在大營前,注視著一隊騎兵遠去,他回頭厲聲喝道:「全軍聽我的命令,準備出擊!」

六千隋軍士兵已列隊就緒,他們盔甲鮮明,刀光閃亮,長矛如林,殺氣騰騰地排列在大營門口,就等待主將的出擊命令。

武城縣北城頭,韓智壽裹著毛毯睡在城頭上,他被士兵從沉睡中推醒,「將軍!將軍!」

「什麼事?」韓智壽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剛才探哨來報,發現一隊隋軍騎兵斥候,正向武城縣而來,為首之人有點像張須陀。」

韓智壽一下子站了起來,快步走到城頭,仔細向北面探望,片刻,他果然看見了一隊騎兵,正在指點城池,似乎是在查看地形和城池,韓智壽開始興奮起來,他也隱隱認出為首之人很像張須陀。

不多時,騎兵隊來到距離城池北面兩百步外,韓智壽蹲了下來,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為首隋軍,他已經能確定,那人就是隋軍主帥張須陀,精神不太好,看樣子病體未愈,更重要是,張須陀沒有帶兵器,只配了一口戰刀。

韓智壽心中燃起一股求功的慾望,如果他能殺死或者活捉張須陀,這是何等戰功?

張金稱率大軍擊敗了馮孝慈,並殺戮一萬多隋軍,震驚河北,可他韓智壽卻被困在武城縣,所有榮耀和戰功都和他無關,他心中早已忿忿不平,可他如果能殺死張須陀,他韓智壽必將名震天下,那時,他也可以和張金稱並駕齊驅了,甚至他也可以拉一支軍隊自立為王。

在魏晉隋唐時代,名望是第一重要,世家追求的名望,所以叫望族,士子追究名聲,所以叫名士,軍中大將追求的也是名望,叫做名將,造反賊將更是渴望名望,有了名望就會有人追隨,就會拉到隊伍,就能自立為王。

韓智壽和張金稱最大的區別不是武功,而是他們的名望相差太大,河北人人都知道張金稱,卻沒有人聽說過他韓智壽,所以張金稱才能自封清河王,而他只能當小弟。

可如果他韓智壽能殺了張須陀,或者活捉張須陀,那他的名望就將在張金稱之上,韓智壽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韓智壽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不遠處的張須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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